蝴蝶香奈惠注视着苦思冥想的飞鸟泉,心情复杂。
怎么办!虽然答应了杏寿郎弟弟要保密但她真的好想说啊怎么办!
于是她用提议的语气开口:“小泉,你有没有想过,杏寿郎弟弟他只是长大了。”
“哦……”
飞鸟泉似是得到了某种启发,若有所思地用食指磨挲下巴。
“你是说他在叛逆期吗?”
蝴蝶香奈惠:……
她用听诊器敲了敲好友的额头。
“嘛,你不觉得青春期更有可能吗?从医学角度来讲,青春期的男孩子会对异性产生好奇与羞涩的情绪。”
怎么样!小泉!这种程度的暗示,就算是你也会明白吧!
然而飞鸟泉皱起了眉头。
“不是吧,我从来没看他对哪个女孩子感兴趣,那家伙从小就不近女色。”
不等蝴蝶香奈惠无语,女人又将左手一拳锤上右手,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
“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那小子突然有喜欢的女生了?”
这下就解释得通了。如果有了喜欢的女生,杏寿郎必定要和她保持距离,毕竟她好歹也是个女的,被误会了不好。
不过这没能让她消气,反倒让她更憋闷了。女人那两道剑眉不悦地竖起,脸颊仿佛赌气似地鼓了出来。
“搞什么,这么一点小事就神经兮兮的,藏着掖着干嘛,我又管不着他恋爱!难道他是怕我把那小姑娘吃了不成?”
如果可能的话,蝴蝶香奈惠很想给飞鸟泉做个开颅手术。
但是鉴于蝶屋目前没有做这种手术的条件,香奈惠放弃了这个想法,默默地在心里为炼狱杏寿郎点蜡。
做红娘太难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做医生吧。
蝴蝶香奈惠让飞鸟泉解开上衣,将听诊器按上她胸口左侧。
“吸气。”
她屏息凝听了片刻,细眉微拧。
“你的肺,近期受过伤吗?”
飞鸟泉:“……我说没有,你信吗?”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数月前,飞鸟泉在某次增援任务中,曾一不小心吸入了某种会攻击呼吸道的血鬼术。
肺部当即传来隐痛。好在她以吸入血鬼术为代价,成功近身,很快便将那只鬼斩首。待她回到总部,肺部的疼痛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因为嫌麻烦,她并未将此事上报。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几个月后的今天,蝴蝶香奈惠仅凭她胸腔的噪响,便发现了异常。
花柱那张眉眼柔和的脸,“唰”地一下冷若冰霜。
“解释一下?为什么没有上报?”
“额……”飞鸟泉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缩小,“……忘了?”
蝴蝶香奈惠冷着脸将其他体检项目全都推后,开始给飞鸟泉做一系列肺部检查。
就这样倒腾了一下午,她“啪”地将几张报告单拍在飞鸟泉面前。
用手点着最上头一张报告单,香奈惠难得收起笑容,眼中多了几分怒气。
“你的‘休假’,再给我往后延长一个月。”
“诶?”
飞鸟泉自动忽略报告单中一长串以‘受损’结尾的条目,直接跳到最下方那行小字:‘肺功能已恢复百分之九十五’。
这不是没问题嘛!
她抬头,可怜兮兮地瞪大眼。“香奈惠——”
“两个月。”蝴蝶香奈惠冷笑。
“可是——”
“你别瞎操心,就算没你看着,杏寿郎也不会有事的——他可比你懂事多了,至少知道受伤来蝶屋。”
一眼就知晓女人在担心什么的香奈惠,没好气地怼她。
从来不发脾气的新任花柱生起气来,是非常可怕的存在。
飞鸟泉抿起嘴,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再多言。
只见她们一站一坐,年纪小的那人气势汹汹,年纪大的那人唯唯诺诺。若是来了外人,还真不能判断出她俩谁才是年长的那个。
见对方一副乖乖挨训的模样,本就不擅长凶人的蝴蝶香奈惠气消了大半。
她将报告单卷成轴,无奈地敲了敲好友的脑门。
“好啦好啦,我也是担心你才这样安排。普通人如果像你那样乱来,肺早就烂掉了。”
飞鸟泉一愣。“什么意思?”
蝴蝶香奈惠重新打开那卷报告单,抽出夹在中间的一张,递到她面前。
“这还仅仅是我的推测而已。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你的肺部大概率有某种异于常人的构造,从你呼吸时胸腔的声音规律便能听得出来。”她严肃地说。
当然,胸腔的声音规律并不是蝴蝶香奈惠做出此判断的唯一论据。
在飞鸟泉之前,还有一名庚级队员与同一只鬼战斗过。
早些时候,香奈惠特地翻出了他的病例。
那名剑士的肺泡因血鬼术出现奇异的增生,至今都未完全恢复,已经不得已退居二线。
而吸入相同血鬼术的飞鸟泉,肺部仅有非常细微的啰音,肺活量也维持在与已经习得‘全集中·常中’的香奈惠持平的水准。
除了将这一切归因于她肺部的某种特殊性,蝴蝶香奈惠想不出第二种解释了。
飞鸟泉若有所思地收下报告单,得到香奈惠的允许后,急匆匆地赶回家去。
她想到了很重要的事,要尽快写信,向桑岛老爷子请教。
飞鸟泉的新家,就建在原先飞鸟医馆的旧址上。
待她走进庭院,暮色已然黯淡,一轮红日柔和地挂上斜松的枝杈。
还未来得及将门掩上,小金金便率先飞上她的前臂,嘴里叼着一封信。
“谁送来的?”她抚摸它的翎毛,随口问道。
金雕蹭蹭她的脸,短促地‘吱’了一声。
“要?”
要是杏寿郎的鎹鸦,也是飞鸟泉唯一能够忍受的鎹鸦。
鉴于她的金雕与杏寿郎之间的关系几年来没有一点好转,两人之间的通讯大都交给要去做。
“你有记得和它好好相处吗?没打起来吧?”飞鸟泉拆着信,脑海里出现鎹鸦与金雕菜鸡互啄的场景,嘴角轻翘。
她展开信纸,刚刚翘起的嘴角在下一秒重新耷拉下去。
‘总部已经重新分派任务给我,地点在京都一带,翌日便出发。泉姐姐收到信时,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希望泉姐姐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安心养伤,不要为我担心。’
最下方的落款时间,为昨天。
“小金金,这封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正在喝水的金雕抬起头,短鸣一声。
“中午?”
骤然捏皱手中的信纸,飞鸟泉冷笑一声,周身气压比方才低了好几度。
好你个炼狱杏寿郎,躲着她也就算了,现在还学会不告而别了是吧?
很好,躲,继续躲,最好别让她逮着他!
=====
藤之家内,炼狱杏寿郎突然猛地一哆嗦,打了个喷嚏。
“您没事吧,炼狱前辈?”
在少年对面,同行的队员担心地观望。
“您今天才进山吧?山里昼夜温差大,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受凉可就不好办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呜姆!没有要感冒的感觉呢!可能是有人在说我坏话吧!感谢你的关心,伊东!”
炼狱杏寿郎露出百分百开朗的笑容,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地形图上。少年精神百倍,烛火将他鬓角的金发映得熠熠生辉。
在他对面,癸级队员伊东京十郎使劲揉揉眼睛,自相遇以来第十次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打量这位前辈。
他回想起五年前在神户的经历,觉得面前这人的存在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
有没有人来跟他解释一下,姓‘炼狱’的难道都是克隆人吗?
……
伊东京十郎,十四岁,水之呼吸使用者,今年刚刚通过最终选拔。
之所以会选择加入鬼杀队,纯粹是因为他在藤屋做工时听说猎鬼人的工资要比平均值高出好几倍。
由于从小便颠沛流离、食不果腹,伊东京十郎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买下属于自己的小宅子,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即便鬼稍稍有些恐怖,如果猎鬼能拿这么多钱,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以接受?
而且,成为拯救他人的剑士、接受人们发自内心的感谢这种事,好像也挺帅气的?
脑内抱着种种对于未来的憧憬,伊东京十郎拜辞收留自己的藤之家家主,走上了猎鬼的道路。
然而,熬过了艰苦的训练,通过了噩梦般的最终选拔,他才发现,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才是真正的地狱。
无论踏上这条路时怀有何种理想,在绝对的恐惧面前,理想脆弱得不堪一击。
藤袭山外的鬼,不是最终选拔时的那些可以比拟的。
它们轻而易举便能将他撕成碎片。
光是想象着这点,伊东的膝盖就已经止不住地发颤了。
此次的任务地点,是京都府外某个四面环山的村落。
村民们对外来者的敌意很深。伊东使劲浑身解数,才勉强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护佑村落的‘神祇’喜爱处子,每隔一段时间,村民们就必须将一名少女献祭给‘山神大人’。
是夜,伊东攥紧刀锷,跟随前辈的脚步,进山搜寻任务目标——所谓的‘山神大人’。
“伊东!这是你第一次正式出任务吧!”
走在他斜前的炼狱杏寿郎突然顿住脚步。
或许是因为即将进入鬼的领地,他的声音相较之前低了不少,在伊东京十郎听来却依旧响得刺耳。
炼狱杏寿郎。
这个与他有相似名字的少年,仅比他大出一岁,却已经是历经无数见血搏杀的前辈了。
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哪怕一丝名为‘恐惧’的气息。
“是。”伊东轻声应道。
“这样啊!”炼狱杏寿郎没有回头,声音从黑暗中清晰地传来。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少年的声线不如成年男性那般低沉,却让人感到笃定踏实,仿佛话语中有某种确切的温度,正通过空气的震动传递过来。
伊东没有应答,视线落在对方那覆于刀柄之上的手上。
一股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的情绪油然而生。
明明两人的手差不多大,他却总觉得,炼狱前辈的手,一定比他自己的强壮许多。
那夜稍晚,伊东时隔五年,第二次目睹了‘炎之呼吸’的剑型。
「炎之呼吸,贰之型——炎天升腾!」
日轮挥出璀璨的光弧,熊熊火圈焠燃绽放于暗夜,刹那便把那血鬼术形成的条蔓烧得一干二净。
「伍之型——炎虎!」
在下个瞬间,炼狱杏寿郎周身空气因剑气凝聚,幻化成身披流焰的金虎。
它对天长啸,脚踏灼热的劲风,向鬼首扑杀而去。
然后,一如五年前那样,焰芒消散时,恶鬼也随之灰飞烟灭。
伊东还呆愣地站在原地,炼狱杏寿郎则早已收刀入鞘,快速走向那名瘫坐在地、怔怔望着他的少女。
少女的衣服已被恶鬼的藤蔓撕得稀烂,嘴唇冻得发紫。炼狱杏寿郎利落地脱下自己的白色羽织,罩在少女身上,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然后,他一把将她抱起,让她依偎在他怀里,汲取他的体温。
“呜姆!已经没关系了!”他微笑着说,“你得救了!”
他的笑容与他的身体一样温暖,让劫后余生的少女情不自禁地红了脸。
而从刚才起便一直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有些多余的伊东京十郎,默默地攥紧了刀柄。
‘太阳。’
在炼狱前辈对少女露出笑脸的那刻,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这个词。
无论是剑技还是性格,都极其耀眼。
无论是对后辈还是陌生人,都极其温暖。
是让他嫉妒的、无法企及的太阳。
“伊东!”
“是!”他猛地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立正站好。
“请过来帮我抱一下这个少女!”
某‘太阳’前辈大声说。
“我的左脚好像有些崴到了!”
……
因为脚伤,炼狱杏寿郎在京都附近的藤屋里多停留了两天。
两天后,在街边的拉面馆里,伊东京十郎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太阳’前辈嗦完了第十四碗拉面的汤汁,转手拿起热气腾腾、满满当当的第十五碗。
“好吃!”
太阳前辈似乎非常喜欢这里的拉面,每喝完一碗便要中气十足地喊一声,身旁那叠空碗都要被他喊得抖三抖。
洪亮,真挚,而社死。
伊东京十郎看着他吃完第十五碗面,小心翼翼地发问:“前辈,您还要吗?”
“伊东!不用叫我前辈!叫我炼狱即可!”
炼狱杏寿郎似是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碗。
“呜姆!一不小心太专注了,以至于忘了今天是你请我吃饭!吃了这么多真是抱歉!还是由我来付款吧!”
“不不不——”伊东起身拦他,“——我是真的想感谢前辈的照顾!况且,”他顿了顿,“早在五年前,我便被前辈您的父亲所救。所以,无论如何,请您接受这份心意!”
炼狱杏寿郎持筷的手微微一滞,而后,爽朗地笑了笑。
“我明白了。既然是伊东的心意,那必定得心怀感激地收下才行!”
说罢,他一挥手,又在伊东震惊的目光下叫了五碗拉面。“不过,伊东!你只用付一份的钱就够了!”
“可是……”
“没什么好在意的!你的心意已经很好地传达了!而且我相信,对于家父而言,曾经救助过的孩子,如今成为了能够帮助他人的善良之人,这本身便是最好的回报!”
能够帮助他人的善良之人吗……
闻言,伊东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想撞上对面那人诚恳的视线。
什么啊。
明明他根本没有炼狱前辈所说的那样优秀。
明明在见到那藤蔓之鬼的本体时,吓得连身体都动不了了。
明明他什么忙都没有帮上——无论是与鬼战斗,还是安抚那个被鬼吓坏了的少女,炼狱前辈一个人就能全部完成,滴水不漏。
若是换他处理,肯定会搞得一团糟吧。
“我……”
在木桌下,伊东的双手,缓缓攥紧了裤子上的布料。
“呜姆?”炼狱杏寿郎停下吃东西的动作,耐心等他继续,眼中带着探询。
伊东将视线垂得更低了。
“我不像您,不能做得和您一样好。于我而言,您很强大,而我却并没有帮助别人的才能……”
他好像永远也成为不了像前辈那样的人。
炼狱杏寿郎轻轻放下碗筷。
“伊东!请抬起头来!”
少年的声线仿佛是有某种磁力。伊东京十郎被吸引着,抬头看向他。
“我不允许伊东这样妄自菲薄!”只见炼狱前辈难得敛起笑容,满脸严肃。
“我在与人交流时,经常会因为太过自说自话而将人吓跑,在这方面我根本不及伊东。若是没有你的处事经验与交涉能力,村民们肯定不愿将有用的情报分享给我们!所以,此次任务能顺利完成,伊东你功不可没!”
炼狱前辈的眼神,赤诚恳切,看不出半点为了安慰他而虚假奉承之意。
“况且,我认为,有才能与否,和伊东你选择帮助他人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前辈认真注视着他,又绽出笑容。
“仅仅是做出这个选择,你便已经赢得了我的尊重!所以,自豪地抬起头来!让我们作为并肩作战的伙伴,一同加油吧!”
好耀眼。
炼狱前辈的笑容,就像金色的艳阳穿破厚厚云层,暖烘烘地照进他的心里。
“……是!”伊东京十郎压下声音中的哽咽,用力点头。
炼狱前辈像是个不自觉将周围人吸引的发光体,伊东嫉妒他的光芒,却一点也厌恶不起来。
因为,就算是由于嫉妒而接近,最终也会被那光芒所温暖。
“呜姆!”
炼狱杏寿郎点点头,继续先前未完的吃面大业。
吃完第二十碗面,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
“对了伊东,在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没记错的话,你的驻地就在京都附近吧?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买到有特色的伴手礼吗?”
伊东点点头:“商业街的话,我是知道一些,离车站不远就有一条。炼狱前辈是想买给谁呢?”
“呜姆,买给一位非常重要的女性!还有我弟弟!”
“送给弟弟的礼物,我觉得金平糖就很好。女性的话……是您的恋人吗?”
伊东京十郎思索着可能的礼物选项,随口发问。
“恋人的话,车站那边就没什么好的选项了,还是南边的簪子与珠宝比较好看。如果是母亲或者姐妹的话……”
听到‘恋人’二字时,炼狱杏寿郎从手指到天灵盖都过电似地一激灵。
伊东后面的话,他都没怎么听清。
右手无意识地覆上领口,不自在地扯了扯;在黑色竖领的完全遮挡下,脖颈已是一片绯红。
“不是恋人。”
炼狱杏寿郎听到自己开口,声音里有难以忽视的失落。
“她是我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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