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胤禟找到这条财路,  就再没为钱财发愁过,想买个什么珍稀玩意儿,  也不用束手束脚的了,  不仅如此,还能造福八哥、十弟他们,想起来就美滋滋。

    至于违背皇命?胤禟心里翻了个白眼,  就算被皇阿玛知道了又怎样,最多也不过训斥一顿罢了,  反正他先把钱赚到手了。

    那句话怎么说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还真就是这个理儿。

    再说他也没干什么坏事,儿子吃老子的不是天经地义吗?这要是在普通人家,  不就是在自家地里挖了些菜来吃,这就是小事一桩。

    而且皇阿玛有李家、曹家帮助做生意赚钱,  想来也是能理解他的。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  还有什么来钱的生意呢?想着想着,胤禟思绪飘远了。

    十四胤禵也在发愣。

    他还在想河南军营的事,刚刚看直郡王侃侃而谈,他心中不仅暗暗羡慕。这就是早开府的好处啊!

    自九哥起,  之后的阿哥就差了些时间,  错过了皇阿玛带儿子亲征的年月。

    近些年,  像这种建功立业的大事已不常见,他们这些人自然也不容易出风头,想得个贝子,贝勒都不容易。

    生不逢时啊!!!

    要是能和四哥对调一下,他肯定能帮皇阿玛将那些个毛贼都杀个片甲不留!

    可怜谁让他生成了弟弟,事事都晚了别人多年!

    看着四哥一脸认真聆听的样子,  心中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胤禛看兄弟们抒发观点,皇阿玛在上面笑呵呵的看着,不时地点评几句,原本一片火热,激动于能参与讨论政事的心,却突然又凉下来。

    看来他喜怒不定的毛病,还真需要再磨炼磨炼。

    胤禛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

    可是不论怎么控制,沮丧的情绪就像是地上的野草般,扎根在心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以前皇阿玛也让他们参与讨论政事,三十五年时,还跟随皇阿玛一起出征葛尔丹。可这么多年下来,胸中的豪气未改,但却多了股子无奈。

    自己的想法和策略到底有几条实现了呢?只怕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十几岁时,天真又有很多憧憬,就想着自己身为这大清皇子,定能干一番事业!

    可现在都二十几岁了,却好像还是一事无成?

    跟着皇阿玛跑了许多地方,见到大清江山如此美丽,越是热爱,就越想尽快出力,去解决各种问题。

    但却不能动,一丝一毫都不能!

    因为这一切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皇阿玛和太子的。手里的差事,手里的权利,都是要按着皇阿玛的意思来。就算今天兄弟们激情昂扬的说了许多,又有什么用呢?

    几百句里面,有一句能真正落地实施呢?只怕就是大哥推荐的那几个人,最后也不一定真能被派去河南。

    胤禛默默地叹了口气,面上还要维持不动声色。

    过了几遍茶,太子和直郡王又忍不住交锋了几回后,康熙总算说了散场。

    在胤祉的带领下,诸位皇子又对康熙的西巡歌功颂德了一番,这才停了话头,陆续退了出去。

    兄弟们亲密友好的相互招呼着各自回家,但各个心里却都琢磨的起劲。

    直郡王胤禔瞪了胤祉一眼,志得意满的走了。今儿表现不错,要不是胤祉扯他后腿,就能把太子比下去了。

    涉及军务,谁都比不上自己资历深厚,他举荐的这些人,一时叫其他皇子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只看皇阿玛琢磨了一会,将这几个名字记下,说不定就考察征用。

    到时候,这些人都得领他的情!

    而他心里另有一番计较,正激动开心着呢。

    胤祉就当没看到胤禔的眼神,他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皇阿玛今天看着挺满意的,那就行了。他理了理衣衫,迈着潇洒风流的步子走了。

    老五胤祺一个健步走在前面,总算可以回家休息了!听了一车轱辘话,全是第二外语听力训练,这会脑袋嗡嗡响,真是把他累坏了。

    老十也不比他慢,跟老九老八打了声招呼,就箭步赶回家吃饭。说起来也奇怪,他这一身肉,应该是最能抗的了,但每次都是众兄弟里饿的最快的那个。

    皇阿玛也真是抠门!

    都没给他们准备多一些茶点,两人之间就放了一小碟糕点,一块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他一口能吃俩。盘子里就放了五块,再饿也不好吃空盘了啊!

    十四胤禵也飞速的没影了,他一直想发表一下看法,不是没找到机会,就是刚想好的话被别人抢着说出来了。

    脑子不停地在演练,心里紧绷,时刻准备站起来发话,就觉得口干舌燥,于是不停地灌茶,这会憋得不行了,得赶紧去放水。

    胤禛正想着将今天的内容记下来,回去要与幕僚们相互探讨。

    皇阿玛的很多举措都让他拍案叫绝,特别是那个让河南府一府官员,用自己的俸禄偿还欠银的,很是不错,这样看来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正想着呢,就听到一声“四弟。”

    胤禛停下脚步转身,太子就在他身后几步不远,见他停下,便走过来笑容温和道:“听说你最近被皇阿玛指到户部去了?”

    胤禛低眉敛目:“正是,不知太子有何吩咐?”

    胤礽看着眼前的人神色严肃认真的朝他行礼,笑着拍了拍胤禛的肩:“咱们兄弟不用这些虚礼,我以前帮皇阿玛办差时,跟户部的汪旭云,汪大人打过交道,人不错,若你在户部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

    胤禛露出感激神色,恭敬道:“多谢太子殿下关照,臣弟会尽心尽力办差,太子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胤礽笑笑点头道:“嗯,我知道你最是个认真仔细的性子,此次出行我跟皇阿玛聊天,也跟他夸你办差仔细,踏实肯干。你好好努力,后面自然会有大把的差事等着。”

    胤禛一脸感动的看着他,拱手:“多谢二哥提携。”

    “好了,你去吧,不耽误你了。”胤礽挥挥衣袖,转身回了毓庆宫。

    胤禛神色复杂的目送太子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出宫。

    太子一改以往骄矜自傲的模样,对他突然礼贤下士的拉拢起来,这是为何呢?

    不只是胤禛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直郡王和胤禩也都有所察觉。

    两人一起走着,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激动。

    叫直郡王说,这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以往不说南巡、北巡这样的大场面,就只是出去秋狝狩猎,皇阿玛也要时时刻刻将太子挂在嘴边。定要跟他们夸耀太子做的如何好,如何出色。

    而太子则会骄傲的翘起尾巴,将他的成就功劳一一甩在他们这些兄弟脸上。那个张扬劲儿啊,就别提看着有多烦心了。

    每当这个时候,兄弟们都一脸崇拜的看着太子,实则心中暗暗吐槽。就拿十四来说吧,那是个绝对不肯认输服气的脾气,太子怎么了?照样也不放在眼里。

    但这次他明显感到太子收敛了许多,而皇阿玛也没有像以往那样三句话不离他了。

    即索额图的事之后,这是又一个好讯号啊!

    八阿哥胤禩想得更深一层,除了这些之外,皇阿玛平日虽然也考教他们。但像这次,将十三、十四这些小皇子也叫过来一起旁听的,却为数不多。

    这样的政事考教,这样仔细观察他们的反应和回答,代表了什么?

    是否代表皇阿玛在给他们所有人一个表现机会!而不只是让太子一枝独秀!

    如果以后政事上也让他们多参与,那这就说明太子真的地位不稳了!想到这,胤禩一阵心绪涌动,太好了,看来太子这座大山也不是多么不可动摇!

    心里像是有火烧着一样,在这大冬天,说句话都会让雾气扑一脸的时候,胤禔、胤禩两人,却像是在六月里穿了皮袄一般,出了一层汗。

    愿望不再那么遥不可及,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与之相对的,在山东府,沫阳县,还有一人此时也正情绪翻涌,只觉得大脑充血,眼前发黑。

    江南的信到了。

    李屏接到消息时的不可置信,就好似亲眼见到死人活过来,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

    他噌的一声从床榻上跳起来,怒气冲冲的逼近前来传信的小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厮吓的后退两步,低头缩脑,却被拽住领子无法动弹,只得唯唯诺诺的小声嗫嚅道:“江南家主传来消息,追杀叶林的事就此作罢。”

    “怎么可能?!”

    李屏松开手,震惊的后退几步,踉跄的坐在榻上,久久反应不过来。

    看到他神色怔愣,他爹李德高生怕他情绪上来又泛起癫狂的毛病,忙端着茶水过来安慰道:“屏哥儿缓一缓,不要急。”

    李屏却像是没听到的木偶一般,面无表情,看都不看递到身前的茶碗,只嘴里念叨“不可能,怎么可能?”。

    小厮小心抬头瞧了一眼两人的神色,从怀中抽出两封信来,颤巍巍地递过去:“这是京城和江南两边府里的信。”

    这话一出,李屏就像刚上好弦的玩偶一般,猛然跳动起来,一把将那两封信抓到手,胡乱撕开就读起来。

    李德高在一旁干着急,又不敢打断他,就看到他越看神色越疯狂起来,最后竟发出嚇嚇的嚎叫声,脸气的通红,眼瞪得滚圆,一把将那两封信甩在空中,任信纸如漫天雪花般飘落。

    还未等李德高说些劝解的话,就见他脸上竟落下两行泪来。

    李德高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从出了科举的事情以来,尽管李屏行为疯癫,但李德高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落泪,痛苦的神情中带着极度的冷漠与绝望。

    他忙将地上的信纸捡起来查看,一瞬间也不禁感叹造化弄人,原本不过是小小一介秀才,谁想到瞎猫碰耗子考上了举人,现在竟然还抱上了四贝勒的大腿,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若说以前还抱着希望,等抓到了人可以任他们摆布,现在就彻底没可能了!

    虽说他们李家是当今的近臣,不管是什么样的封疆大吏见到他们都要卖几分面子,说起来谁人不恭维?

    可他们再怎么亲也亲不过皇上的亲儿子吧?四贝勒才是真正的贵人!若是背地里做些小动作也就罢了,但是李家是绝对不会当面锣对面鼓的跟这些阿哥爷们对上。

    就算他们有本事这样做,也不会为了自己一个外室子冒这么大风险的。

    李德高慢慢的看完了信,长叹了一口气,将信纸扔在一边。转头看着儿子曾经意气风发,现在却消沉绝望的脸,轻轻地拍抚他的后背:“儿啊,就算了吧。你三伯、四伯说的对,好男儿志在四方,以咱们家的权势,不是非要走科举这条路,”

    “你大伯、二伯他们不是也叫你到江南去帮他们做生意吗?除了织造这块,还有许多行当和生意,咱们家这几年发展的越发兴盛,很多地方都急需自己人去打理,不如这会你就跟着我一起回苏州去吧?”

    “到时好好放松一段时间,再看看家里的生意,哪些有兴趣,由你挑合心意的来管,如何?”

    任凭李德高怎么说,李屏都不言不语,像是一尊雕像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李德高见他没反应,又试探道:“若是你实在想当官,不如爹就帮你捐一个官来,咱们可以在那户籍上动手脚,谁会知道以前的事情呢?”

    “若是在江南,有你大伯一房在,就算是想手握实权,也不是不可能……”

    李屏只是僵在那里,任凭李德高说什么样的劝解之词,都没任何反应,但还好,在他磨的嘴皮子都快破了时,李屏终于出声了:“出去,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

    说罢便转头面墙躺下。

    李德高不敢再说什么,忙嘱咐小厮伺候好人,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李屏心里像憋了一团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让他修改户籍去捐官,还嫌他当别人的笑话当的不够吗?

    要是想凭借家里的势力,那他何必这么多年辛苦努力?

    顶着那么多人的鄙视、嘲笑、愚弄,他还是坚持不懈的十年苦读,为什么?他就是要证明给别人看,自己虽然是外室子,却半点不比别人差!

    他要让曾经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惊叹佩服他的成就,是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不依靠李家一分一毫得来的成就!

    而现在,感谢叶林,这一切终究成了泡影……

    而他竟然还进了四贝勒府,凭什么?以他吊尾车勉强考上举人的水平,又有哪儿比自己强了?竟然能得到贵人看重?

    命运对他不公,但他偏要反抗命运!

    李屏觉得自己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他不去江南了,他要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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