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林心中一紧,墨松平日照顾他最为贴心仔细,一些小习惯、小喜好,只怕比他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要清楚,若是跟着自己出了什么事,实在叫他心中难安。
墨溪墨泉因着身份的缘故,要谨言慎行些,墨竹年纪大几岁沉稳可靠,只墨松性子活泛又识字,是与他玩笑说话、凑趣儿调节气氛的那个,难得的是,与他相处有那么几分朋友的意思。他不在,房里都显得安静了许多。
“快带我去看他。”叶林着急着起身却被按住。
“这哪行呢?您还受着伤呢?”
“就是啊”墨溪墨泉纷纷劝到:“等过些日子您伤好了再去看也不迟。”
两人不敢狠拦,叶林一下挣脱就坐起身:“我只是伤了手臂,又没有伤了腿。过去看他不妨碍什么的。”
墨溪皱眉:“可是您身子还虚着,这么冷的天出去吹风着凉了可怎么办?”
叶林一笑:“不是还有你们俩在吗?给我披大毛的披风,你们也穿厚些,帮我挡着风就是了,反正就是在院中也没几步路。”
两人看他坚持,实在是劝不动,只好由着他的性子。缓缓地扶起叶林,按着他的意思披了一件灰鼠皮的厚披风,小心的护着他到了墨松四人住着的后厢房。
一进门叶林就皱紧了眉,房间小且窄,比他的卧房小了一半,应是怕进了冷风,房门紧紧不说里面还挂了厚门帘,窗户又小采光也不好,房内昏暗的很,叶林顿了顿才适应这光线。
叫墨溪墨泉来说,这条件比他们以前住的大通铺好多了,可叶林看着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好。
屋子小又沉闷不透气,浓浓的一股药合着重重的血腥气味儿,熏得他恨不得转身掉头出去。
墨松就在炕上趴着,有两个年纪只有九十岁的杂役在这里照看,见叶林进来急忙跪地行礼。
叶林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走上前轻轻掀开被子,只见墨松后背缠满了绷带,长长的一条血迹从右肩到左腰,缓缓的将绷带浸湿。
伤口这么大,只怕确实凶险。他在炕上坐下,靠近些就听到墨松喃喃呓语,拿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上面都是汗,只觉得烫手的很。
叶林心道不好,这是发热了!
这一旦发热,若是退不下去,人可能就不好了。烧傻了的都算轻的,严重的可能就死,一命呜呼,必须赶紧降温!
叶林心中焦急:“怎么烧的这么严重?他用的药可跟我用的一样?”
墨泉苦笑一声:“您的药是贝勒爷命府医专门调配的,能这么快止血退烧,是因为用了许多贵重药材,价值千金,奴才们怎配用?咱们是从府医那求了些寻常金疮药给他敷上的。”
叶林听了眉头更是紧缩,可是自己不过一届清客,也没权力要求府医专门来救治一个奴才,人在正经的服务对象是这府里的大小主子,加上他们这些算是有点身份的清客门人,叶林没有跟这位府医打过交道,不知他脾气如何?专门来救一个奴才,只怕傲气些的人会觉得坠了他的身份。
叶林愿意掏钱买药,也得跟府医好好说才行,而求人办事,就得拿出求人办事的态度。得恭敬着些好,不然,若人家面上答应,心中不乐意,随意在药上动点手脚可就麻烦了。
当然世上坏到黑心肝,故意整死人的应该没那么多,真要遇到一个只能自认倒霉。但轻忽几分,十天半个月能好的,可能就要拖到两三个月去,本来不用很痛的,也可能少了那镇痛的效果。说起来人家也没做什么坏事,不过就是没那么尽心尽力,能考一百分的,考了个六十分罢了,可伤员就要受了大罪了,自己人自己心疼!
你能说人家是坏人吗?不能啊,这不过就是普通人的正常反应而已。毕竟咱也不是给人家开工资的老板,没有那么大的脸叫人给你全力以赴。就是开工资的老板,那员工摸鱼不也很正常?
理直气壮张口就要人帮忙的事,有点社会经验的人都做不出来。
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什么事是别人理所当然要为你做的。
于是叶林只好道:“你们帮他换药,用我的药,等到下次府医前来诊治,我求他多配一些。”
“是。”墨溪、墨泉有些震惊的望着叶林,感动的两眼发红,随即收敛了表情点头应下,忙活起来。
他们自小受的磋磨多了去了,自然十分明白世情,就算是给他们这些奴才当了一辈子主子的,能护着下人的也没几个,出了事大多拿下人撒气背锅。
像是叶林这样肯用重金救奴才的,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这些钱拿出来,人牙子手里买他们十个都有剩,哪个人会做这么不划算的买卖,花十倍的钱去救一个人?一个奴才罢了,就让他们自己来想,叶先生能屈尊降贵亲自来看就已经很感激了,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到这一步。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想到,他们叶先生实在是太心善了,人心险恶,以后他们更要帮叶先生多想着些才行。
叶林就坐在他身边等着墨泉去拿了药来,不知他们俩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也会一笑而过。确实,即便在比这和平安定、物质丰富太多的现代社会,这样子损己为人只怕要被骂傻缺,可他自遵循信条,离恶行善,寻求和睦,一心追赶。
他可不管别人如何作恶,他只管行善,在他这里,人命比钱重要!
墨泉两人轻手轻脚的将墨松身上的纱布解下,应该是极疼的,墨松在昏迷中发出更大的□□声。
叶林在旁探头一看,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肿胀发红,向两边翻卷着,一缕缕血丝向外渗着。叶林抽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的伤口也疼得更厉害了。
“这伤口看起来不太好。”叶林看墨溪准备给墨松上药,心想着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先消毒再上药才对,谁知道那些贼人的砍刀沾过多少血有多少细菌?定是没有洗过!可别感染了!
战场上的伤兵很多都救不回来,可不就是因为伤口感染?可现在哪有青霉素,酒精这些东西呢?
青霉素目前不好做,但酒精没有就自己提纯!
叶林立刻阻止上药:“墨溪,先别上药,你叫人去府里要一坛烧刀子来。在准备些用具提炼酒精,等消过毒再上药。
你去找一个细口的铜壶在上面,里面倒酒,中火在下面加热。在铜壶口上接一段粗竹管,从屋里伸到窗外,在外面用小瓶将竹管中凝结出的酒接下。”
“是,奴才这就去办。”墨溪虽然没听懂酒精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叶先生所说的过程,就跟蒸酒差不多,想来也是把烧刀子变得更加醇厚的一种方式吧。
要是叶林知道墨溪所想,便会赞他一声聪慧,因为酒精七十度就会挥发,而水则是到一百度才会变成水蒸气,所以这样就可以提炼出更醇的酒来,烧刀子本来度数就不低,至少也得有四十度了,再这样提炼一番,做出七十五度的酒精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看着东西都准备好了,伤口疼痛难忍,叶林回房去歇着,墨溪也按着他的吩咐熬煮起来,只见那竹管口不一时就有水珠滴下,外面天冷,凝结的也很快。
墨溪让仆役在里头看着火,自己则在外面将凝结出的酒水收集起来,很快就收集了一小瓶,用这酒水给墨松的伤口消毒,人昏迷着都被疼醒了。好不容易消完毒上了药,墨溪就按照叶林的吩咐给墨松四肢,腋下擦上酒精,帮助他降温,许是墨松身子骨还算健康的缘故,用了好药,擦了酒精,温度慢慢开始下降了。
一个时辰后又到了要换药的时间。叶林有些昏昏沉沉的被扶起来,府医将纱布解开,正要给他重新换药,却被他制止了,叶林拱手抱拳:“多谢祝府医,不辞辛苦为我治疗,多亏了您医术高超,我才能这么快就能恢复。学生还有一事相求,想劳烦您再多配些药来。”
说着便示意墨泉将两锭金子放在医药箱中。
祝府医连忙推辞:“叶先生,这是何意?我为你治疗那是应当应份的事,何必如此客气。”
叶林苦笑道:“我这次受伤还连带着我那书童也重伤昏迷,伤口极重看着危险。”
叶林叹了口气:“他办事牢靠深得我意,因此我想寻些好药来治他。但我也知道这药价值千金不好随意给人用,只求您能私下里能多调一些来。若是银两不够,您随时跟墨溪他们说。”
祝府医见叶林态度坚决又诚恳,在心里思量了一下,人参汤吊命到还是其次,有几味快速止血生肌的药确实贵重,长在南疆毒虫密集处,采摘不易,乃是宫里御赐的……
也罢,匀出一些也不是不能,给那奴才用上两次止住了血,再换其他的药吧。看这个叶先生知情识趣,又如此得贝勒爷看中,买个人情给他也好。
于是祝府医也不在推辞,只道:“既然叶先生如此诚心,又如此看重你的书童,我便竭尽所能,但叶先生也须知,这人命由天不由人,那种伤势情况,确实凶险,即便用了好药能不能活还要看那梳头的造化……”
“这是自然的,您放心,我心中明白,用了药就看天命了。”叶林忙答道。他可不是什么人没了就要医闹的人。
府医这才笑道:“那看完叶先生,我也再去看看您那书童的伤势。”
叶林感激的冲他笑笑:“您先喝口茶,稍待片刻。”
又吩咐墨溪:“去把收集来的酒水拿来,帮我将伤口擦拭一遍再上药。”
“这?”墨溪迟疑着不敢动弹。“伤口上擦烈酒,可是项酷刑啊!叶先生能承受得住吗?”
叶林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也知道他看了墨松消毒时的模样,怕自己文弱书生受不住,可现在这时候,药再好,伤口没消过毒也不放心啊!“切勿犹豫,就如同给墨松伤口消毒一般如法炮制即可!”
墨溪只得听命。怕他挣扎几人将他压住,墨溪狠狠心,细棉布攥湿了酒精在右胳膊伤口上擦过,顿时听到闷哼一声。叶林身体不受控制的挣扎了片刻,才缓过神来,额上已出了一层冷汗,还好右臂伤口虽深但却不大。
府医在一旁坐着,眼睛都惊的微微睁大。他知道用酒擦伤口的法子有利于伤口结痂,可那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大头兵才能用,富贵人家谁会用?没想到叶先生也有这等毅力,对着自己也能狠下心来。
“继续!”叶林左肩上的伤口浅一些,但面积却更大。
墨溪又沾了一些酒水,一手按住叶灵的右肩,一手对准左侧的伤口,闭眼狠狠心擦下去。叶林经不住惨叫一声,挣扎的力气大的都要快把几人挥开了。
终于过了那阵疼,叶林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无力的倒在墨溪身上。
“这是怎么了?”突然正堂传来一声问询,听着竟然是贝勒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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