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无人,巡夜道人多在山腰山脚。观内只余檀香气味飘在空中,听叶登上了那座未燃灯烛的观宇,翻窗入内,双脚方才落地便两眼漆黑。霎时袖子里蓝蝶飞出,柔和荧光照亮一片方地,她晃晃眼睛才适应几分这淡柔的光色。
蓝蝶一路扑哧跟着她往前去,几次游走她才摸清,这是个极大的三层通高书阁,放眼望去整整三个大殿的经法秘术。
这要如何找她要的?大海捞针?
她立于殿内仰望这三层高的书籍,目极生黑,她忆起儿时见过的冷家的书阁也是这般,越是禁术秘法越在高处。她点着阶梯翻上二层,再次翻转上了三层。蓝蝶在她身边周旋,借着光亮,她一一查找,道经、心法、咒术、卦阵。
时如沙逝,几近天明,她望向窗外逐渐泛白的寂夜,她要快!若再找不到就必须要走!终于,雾眸一亮,她于最高处角落架顶找到两卷积灰书卷。心上一喜,这便是她要的!
于顶处翻身下来昂首之时,心里一惊,冷汗滑落,双手稳固才得以落地。这整个书殿的殿顶竟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幸而她翻窗入内未用生火符,否则她必定在这殿内引火自焚活生生化为灰烬!
既如此,就快走!带着书卷翻出观外,天已渐亮。她听得一声冲破天际的嘶吼声,似雄狮猛虎夹杂人形鬼孽的嚎叫。这流光不知又擒住了什么样的怪物?若不是她急着趁天亮之前下山,她定要折回去看个清楚。
她一路翻山越岭奔回烟尘,易裴两家不知战况如何,安琦她们还在等她。她要快些回去。
待她赶至烟层境内,途径花凉各个角落,世家人气凋零。花凉大地上尘土卷着秋风落叶一起漫天潇肃,狂风刮得连带烟层边界都染了狼峰灰烟。
她至百山园山脚,一只蓝蝶向她翩飞而来。是温小酒传信让她上百山园等人,她如往常一样踏叶登上山林,直奔百山园秘术书阁。
在阁内当即将两卷书卷一展,指腹滑过卷上香墨起笔的古时文字,她的眉尖几乎颤抖。书里记载的,正是她十年所寻。
温小酒方才上山就瞧见,山野间黄绿交杂,秋季的枝叶和雾气掩盖了楼阁基建,那顶檐角高飞的秘术书阁中,青光时起时落,红白雾气柔杂,而后竟是冲天火光漫出窗外。
她惊喜上前伸手一指,“你看听叶回来了!”
安琦上前来,掩额看着那火光时现的“空中楼阁”,直道“她在里边做饭不成?”
“她肯定是拿到她要的东西了”温小酒拔腿跑入庄园内,“听叶,听叶!”
安琦,戈月两两对视一眼,衣摆如风,皆急步向前。这几年总算是要有个结果了。
“你是说,裴家打算撤回南阳?”听叶立于门前问道。
“正是,父亲派的人马才过花凉便收到裴老的传信,裴家打算弃花凉回南阳与旧部联合。父亲便将人撤了回来”
温小酒道“我真是不明白,既然安家已经派出人马支援,那裴家又何必舍弃花凉呢?当年裴家祖上入驻花凉费了多少心力?裴家怎会愿意放弃花凉的地界?”
戈月道“或许裴家有自己的考量,如今舍不得也得舍”
温小酒道“那以后烟层岂不是开了一个口子?”
安琦手心发力紧握杯盏“烟层多山易守难攻,只要有安家在一日,他们想入烟层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不急不急,他们来了肯定进不了烟层,我在这山上住了好几年都还记不清路呢”温小酒窜到听叶身边拉着她欢喜问道“听叶,你带回来的秘术书籍呢?清晖山上的流光道观什么样子?日后我也要上山去看看”
“都是一群上了年纪的老道士有什么可看的?不过观宇确实建的不错,你若是能打得过那一干老道便能见着了”
“你拿的东西呢?”三人皆看向她。听叶叹息将两卷书卷“啪啦”一声扔至桌面。
温小酒当即扑在桌面将书卷拂开,“嗯?”她揉揉眼睛又将另一卷书卷打开,脸色微变看向听叶。
“这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安琦捡起那两卷书
戈月上前查看,见都是白面,问道“为何如此?你可是拿错了?”
“并非”听叶扶案坐下“没有错,方才还有文字”
听叶眉头发冷,平息才道“我方才还在书阁照冷家秘术研究,只一转身,这两卷书上的古字便都不见了”
安琦问“什么术法能让字迹消失?”
“并非术法”她一咬牙“是香”
“香?”
“对,一种檀香,或许也不是檀香”,若是有人能将那三大殿的书籍都布上术法,自行消散字迹,那这人怕是得羽化登仙了,她思来想去,定是那流光道观里日夜不断高燃的香!
她冷着眉,问“戈月,你可知有一种香能与字墨相佐?”
“香?”戈月思及,轻眉若羽在面庞渐渐散开,眼眸一亮“是有一种香与特制的墨料相佐,燃香时气味熏染在墨上方才能显出字迹”
“没错!我那时夜登观顶,整整一夜整个流光道观上空都是檀香气味,后将这两卷书卷带回,一路上书卷上沾染的檀香味消散不少,直自方才卷上文字消失之时,檀香味已然无了。”
温小酒将书卷一摔“岂有此理!这些老道人真是狡猾!”
这……
安琦汗颜。
只道:去盗人家的阵法秘术,如今做贼,偷盗不成反骂被盗者门窗锁的太严实?好没道理!
听叶无暇思及贼与不贼,盗与不盗,只道“戈月,这香可有法子炼制?”
“这,怕是很难,若要炼香需得知道这墨是什么墨,一般这香与墨都是同时炼制的,二者相辅相佐,差一刻都不行”
温小酒趴在桌面上挤着脸嘟囔“现下该怎么办啊?清晖山千里之外那么远,听叶岂不是白跑一趟啊?”
“无妨,我已记下,只不全”
“那”温小酒看着她“还可用吗”
听叶只道“要试试”,便转身离去了。
见她背影落寞,温小酒急问道“戈月,这香真的练不出来”
“不是炼不出来,是很难,不知道墨的方子,就算炼出来了也不能保证这书卷上的墨还能再显现出来”
“那要怎么办”温小酒垂头嘟囔,手指抠起椅靠上的浮雕花纹。
安琦只道“顺应天命,生自是生,死自是死,阴阳两道,自古如此,她太过执着竟妄想改生死之道!如何能做?结果必定不如人意,这十年强行布阵只会郁结于心,让她想通了便罢!”
三人皆暗叹一声,不再言语。
花凉的战场上都是刀光剑影,混乱不羁。寒秋易裴两家厮杀,其余附近小型世家或倒戈或抵抗,皆是损失惨重,自身难保,由花凉东边往中心延伸,易家的人马将士愈发威武,其中几个易家长老以雷霆闪电式的速度带人往花凉中央地界逼去!整个花凉四分五裂!繁灯笼夜市再不如往常夜里热闹亮堂了!
阮金城站于繁灯笼长街之上,身后跟随一众丫鬟侍从捧着妆匣果子,鹊儿面色焦急只催促道“小姐,我们早些回去吧,现在外面早就不太平静了”
“我知道,只是整日在府里待着也闷得慌,还是一水长亭好,怎么着都漂亮热闹,哪像这花凉”她叹气扫了一眼街面铺子酒楼“少点几个灯笼就这样暗淡,连人都少了,真是凉得寒酸!”
她又道“鹊儿,我前几日让你叫人送回去的家书如何了?”
“夫人回了信,她说如今易裴两家交战她万分担心小姐,要小姐千万照顾好自己,信里还说,如今霍家以凶灵精怪四处作乱为由,劝各世家捐钱出物建善堂安抚流民,绞杀精怪。秦淮富庶之地,阮家势大,霍家派人压的最狠,老爷最近很是头疼,都快气病了”
“这群混蛋!是山匪强盗不成?我秦淮富饶天下皆知,怎么人人都要救济?我阮家开的济世堂不成?他们分明就是看我曾祖父多年不出关,而如今易裴两家又在打仗,裴家腾不出手来,就欺负上门了!”
“小姐”鹊儿看看四周只着拉她“我们快回去吧,回去再说”
这街上杂乱,夫人信中提及必要她护自家小姐安全。
她家小姐却眼神一转“真是没什么意思,鹊儿,那个女人在哪里?我们去瞧瞧”
“小姐,天都黑了,明日去瞧吧”
“现在就去,那宅子在哪儿来着?”阮金城大步往前踏去。
鹊儿万分焦急,忙喝人跟上。一路只道“天黑了,小姐,明日再去吧”
阮金城全然不理,兴冲冲提裙到了那座宅子门前。大门紧闭,门前站两个带刀黑甲护卫,若铁器一般的面色挺立在柱旁。
阮金城直往里进,两黑甲护卫拔刀欲拦。
鹊儿冲上前来喊道“大胆!这是裴大公子的夫人,阮家的小姐,你们的主母!”
“夫人得罪”那两黑甲护卫即刻半蹲下谢罪,整齐铿锵之声“大公子有令,除他自己谁也不可入这宅内”
“我也不可”阮金城挑眉问道,
“不可”
“你们!”她喊一声“来人!”
眼看,她家小姐就要跳起来了,鹊儿急忙上前拦住她低声道“小姐先回去,以后再找机会,如今知道她人在里面又跑不了,有的是时间来瞧她”
阮金城气极不听,鹊儿又道
“夫人回的信我还收着呢,小姐还没阅过,小姐回去看看吧,送信的人说了这封信夫人要小姐自己再亲自看一遍,不得只我读给小姐听”
阮金城平下怒气来见天已经漆黑,暗暗咬牙只得由鹊儿扶着,一众丫鬟侍从拥护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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