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发男人趴跪在榻榻米地板上,陶醉地深呼吸半尺距离外对面身着中振袖的女性的气息,高级香料和插花留下的气味混合出刻在他灵魂的瘾。
女性却以金箔桧扇掩面,仅露出满是轻蔑与反感的双眼。
“向敌对的已婚女人做出这般不体面的饿犬乞食姿态,玷污我滨井家的门户,果然是不守规矩的野狗。”
“血统卑贱又恶心。”
赤发男人丝毫没有被刻薄的话语所激怒,反而痴迷地抬头望着女性仿佛鞭笞着他的眼神,从中摄取到无上的快乐。
“是,我是低贱的野狗,请求主人责罚。”他竟然愉悦而兴奋地如此回答道。
女性更觉作呕,怒斥:“我允许你抬头直视我了吗?”
男人立马恭敬地趴伏回面对地板的姿态,若女性能看到他此时扭曲的愉悦表情怕是要直接送他归西。
“实在是狗的过错,狗不配直视主人,狗能闻到主人您的气息就已经是无上荣幸,求您狠狠鞭挞我这条逾越的狗。”
以上,就是斯波家先祖对滨井家老夫人滨井尚子表忠心的场面,并在此后余生中一直以此为荣。
尽管斯波终一阐述此事时用的词汇有所美化,但从他那向往的神情不难想象比他更抖祖父斯波纯一该多么恐怖。
至少自认为是正常人的井坂龙一郎无法理解这种“忠诚”,反而对滨井老夫人充满同情。
“可是斯波先生,不管是滨井老夫人还是现在的大小姐,都已经有恋人了。”
井坂龙一郎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要命的月森藻跑到威尔特的片场参加开机仪式,留下给他交接共事的斯波终一脑回路根本不正常。
“没关系,只要主人需要,我随时准备好服侍主人,名分不重要。要是主人不满意,我也可以给主人找更多更美丽的男子。主人给的一切都是至高的恩赐,我绝不会离开主人。”
斯波终一的表情宛如时代剧里贤良淑德谨小慎微不求名分的卑妾,让井坂龙一郎浑身发毛,愈发佩服滨井老夫人和月森藻是怎么忍受还能掌控住这种有能力的神经病。
艹,难怪人家敦贺莲能被挑剔的月森藻看上呢,在斯波终一的衬托下敦贺莲简直不能更完美。除了喜欢玩这方面的,谁受得了这种脑回路和正常人相似度为零的生物。
确实高富帅,可惜是个变丨态,放在虚拟世界是个流行的萌属性,在现实中只会立马报警。
“呵呵,斯波先生真是合格的家臣啊。”井坂龙一郎努力挤出平和的笑容。
“谢谢夸奖,不过主人出自高贵的堂上家,请井坂先生称呼我为主人的家礼。”斯波终一认真地纠正。
井坂龙一郎的笑容裂了,内心的小人第无数遍掀桌子——月森藻能不能找个正常人来谈啊?能不能?能不能?
自己和男朋友在杀青后就以提前进组之名跑到异国亲亲密密,留下的要么是神经病斯波终一要么是抠门精古美门,还有恶趣味神户美和子甚至法外狂徒兵藤和也,唯一的正常人只有短暂谈过一次的妃英理。
有生之年遇见月森藻,透支了井坂龙一郎所有霉运。
是的,《人间》终于杀青,不耐烦宣传的两人一拍即合以提前进组电影《j》的名义,带着井坂亚由美和敦贺莲的经纪人社幸一,这两对情侣毫不犹豫地跑路了。
留下倒霉的井坂龙一郎给他们收拾烂摊子,每天都觉得自己要中道崩殂。偏偏一个是惹不起的大佛一个是宠到大的亲妹,吐血也要咽下去。
自从遇到月森藻以后,丸川社长表面是风光同行仰望的人生赢家,实际是几家大佬共同施压监督的可怜保姆,背最多的锅吃最多的苦。
话题正热的两人不仅跑路还不留下两个早就互通心意的各自经纪人,终是井坂龙一郎抗下了随剧播出后带来的又一波海量工作。
敦贺莲在《人间》里贡献了什么叫整容式的演技。
除了刚出道那部作品,《人间》这部剧之前敦贺莲的角色都偏向内敛甚至阴郁疯狂。上天也确实分外厚爱他,给了他一张天生就适合各种镜头的高级脸。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带着几分忧郁温柔的眼睛,光是望着镜头不说话就自带了让人遐想的故事。
然而他在《人间》中将所有灵光收尽,只余下一个终日低头眉目怯懦且身形略佝偻、丢在人堆里就找不见的无能妖鬼。
你无法把他和意气风发的藤原道长、艳绝独世的能乐师和聪明疯狂的精神病人这些角色联系起来。因为那些角色有多么耀眼,妖鬼这个角色就有多么平凡。
五分的人要演出八分的风采不算难,服化道镜头打光特效通通拉满只要有点演技就能做到。但十分的美人想要演出五分的平凡却难如登天,你指着一看就是人生赢家的脸硬喊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观众只会产生严重的割裂感。
偏偏敦贺莲做到了,他收敛所有光芒化身茫茫浮世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除特写外的镜头只要稍微错眼就会忽略画面中还有敦贺莲的存在。
虽然是妖鬼,敦贺莲演绎得更像普通人类中的一员,没有变强的能力,也没有堕落的资本;没有助人的慈悲,也没有犯罪的勇气。
小心地试图融入社会,戴不同的面具,内心全是阴暗的腹诽。夜深时才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与孤独,厌恶浑浑噩噩的生活却连自我了结都不敢,懦弱地迎来重复的每一天。
是他,是你,也是我。
在国内如日中天的敦贺莲来到异国的取景地,却遭到了威尔特无情的嫌弃。
月森藻由威尔特夫人带领着游山玩水,威尔特终于找到机会打磨敦贺莲。
威尔特开机第一天就直接对敦贺莲父亲说:“摆正你的位置,你还没资格影响我的选角,希斯利。”完全是在含沙射影。
敦贺莲默默忍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单独找威尔特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偏见。
“哦,得了吧我的上帝啊,敦贺莲,或者说久远希斯利。不要在我面前摆出你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你以为我见过的星二代有多少?比你认识的演员还要多!”
威尔特皱着眉屈指敲了敲桌子,不肯给敦贺莲一个正眼,开始他单方面的骂战。
“你觉得他们都是见鬼的只知道靠着父母名气混资历,除了□□开趴体一事无成的傻瓜?他们中从襁褓里就开始演戏的比比皆是,你不会自大到认为只有你喜欢演戏还有那么点天分?愚蠢的家伙!”
大胡子威尔特指着敦贺莲鼻子,毫不客气地当面数落敦贺莲,展现出他“好莱坞暴君”的风采。
“还有那些从名校科班毕业的模范,哪个不是苦练十几年基本功。嘿,更别提那些被上帝垂青过的童星们。世界上有张漂亮脸蛋又演技好的年轻人多如天上繁星,出名的又有几个?”
要说威尔特会因为敦贺莲的演技而对敦贺莲另眼相待那肯定是说笑,威尔特在世界最顶端影视圈里摸爬打滚几十年,就连敦贺莲的父亲库希斯利也被他骂过“女支女口丩床都比你有演技!”怎么可能因为敦贺莲这只能说有天分的演技改变态度。
“小子,那些人受过的谩骂比你受过的难听几十倍,他们不难过?你真以为娱乐圈是什么干净的乌托邦?哈!这只是演员的必修课,哪怕在颁奖典礼现场被人下面子、在深夜脱口秀被该死的下三滥笑话侮辱也得笑出来,这才是演员!”威尔特把酒杯在木桌上磕出巨大的响声。
“不要摆出那副被欺负的小女孩样子!连这点事情都忍受不了还是快滚回去妈妈怀里喝女乃吧!”
敦贺莲背在身后的手掐破了掌心,面上的表情却慢慢变得自然温和,完全一副您说得对您给我一巴掌都是应该的好脾气模样,连背景里的黑气都收敛得快要不见。
威尔特面上不显,心中不耐却减少许多,若是敦贺莲受教也还算有救。
“我这辈子见过一个天才后,再也没有认为其他人能称得上天才。你应该知道当年‘神秘的五月花’事件吧?”
敦贺莲点了点头,得到威尔特一点好脸色的他已经受宠若惊,何况当年的事件在好莱坞闹得沸沸扬扬,已经知事跟着父亲跑片场的他当然知晓。
“神秘的五月花”指的是当年威尔特再度拿到金熊时,在获奖电影里饰演多重人格高智商反社会且因火灾毁容的小女孩而获得最佳配角提名的匿名演员。
那位演员异常出色,顶着特效妆容也能将数个性格完全相反的角色结合,完美表现不同人格下的不同国籍不同设定,真实到令人毛骨悚然。
多少媒体想找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却只知道小女孩是根本没有任何演艺经历、出身圈外家庭的亚裔,并且电影拍摄期间只有八岁,演员表上的假名就是“五月花”。
教敦贺莲表演的老师就曾拿这位小女孩的片段作为教材逐帧分析,连嘴角的弧度也不放过,并骂不争气的学生们:“不如八岁素人小女孩,还做梦当影帝影后。”
那是影史上最不可思议的演员,如流星一闪而过后销声匿迹,仿佛她的出现只是为了成就这场盛大戏剧。
落幕后,人们甚至怀疑这是自己的幻梦。
“那是我最成功也是最后悔的一次选角。”威尔特的表情沉重,敦贺莲还来不及问为什么他就主动回答了其中所因。
“体验派的极端,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沉浸派演技,我宁可永远没有见过。”
“将人格彻底推倒再重建,已经不是演戏,而是飞蛾扑火的献祭。”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敦贺莲就为这种演技感到害怕,多年来所有对其天赋的羡慕消散,并马上明白威尔特保密的原因。
如果表演的艺术要这样粉身碎骨方能体现,那不如让这种艺术彻底消失。
接下来威尔特的一句话终结了这场教育,让敦贺莲接下来夜不能寐,
“五月花就是十年前的莉莉。”
威尔特永远无法原谅自己,是他教会了月森藻如何构建虚假的人格骗过他人也骗过月森藻的自身认知,他让那孩子彷徨在写好的人设之中找不到自己真实的想法。
《能师之面》的主角伊能袋小路原型从来就不是滨井老爷子,而是月森藻本人。
月森藻的面具钉在血肉里,扎根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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