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

    清晨,突然起了浓雾,四处不见眼儿,直至天际的第一缕霞光,落在了这片苍老的土地上时,乳白的浓雾,也不禁动容,终被染上了一片赤色,变得稀薄了些。

    天际的霞光渐渐张开了羽翼,刺透了浓雾,一只布谷鸟展翅飞上了云霄,见到了最纯粹的霞光,以及云雾之上的圣洁,然最美的风景也抵不过肚子饿了,不得不放低了姿态,俯探人间,飞过了一座座棚屋,最终落在了一处早市边上的树上。

    这是一条十来米宽的青石板路,一头直通城门口,另一头往南去,连接长辛店,从南方水运来京的货物,在通州上岸,大多沿此入城,因这条路来往货旅繁多,每日城门未开之时,许多人再此等候,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早市,卖早点的小店,卖蔬菜家禽的小贩,算命的先生,挑着担子的卖货郎等等,好不热闹。

    突然,远处的雾气一阵搅动,原是一列车队正在快速驶来,未见其人,但闻其声,一声粗壮的嘶吼与挥舞鞭子声齐出,从雾气中迸出,吓得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靠边站,喧闹的叫卖声顿时止住。

    “都t着点眼儿,碰到了哪儿,爷可不惯着!”

    不消一会儿,一列几十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刹时从雾中突现,领头的车把式,是个魁梧的汉子,脸上有一条斜拉的狰狞伤疤,手执一条鞭子,看起来甚是吓人。

    几十米长的车队,风风火火往城门口赶去,车轮行驶在青石板上的轨辙里,发出巨大的“嘎吱”声,没来由的让人感到心里不适,但也没人敢拂车把式的虎须,只得朝着车队离去的背景,暗自啐上一口唾沫。

    待车队离去,早市又恢复了生机,叫卖声此起彼伏,布谷鸟这才扑扑翅膀,又悄无声息的落到了护城河边一棵低矮的柳树上,却是探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树下看。

    与此同时,柳树的下方,雾气弥漫里隐约有一道清瘦的身影,乃是一位年轻人,正瞠目结舌望着眼前的一切,怔怔不敢置信,心里千万句国粹呼啸而过。

    这位年轻人,一言不语,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头,穿着一件花格子衬衫,灰色的休闲裤,以及一双人字拖,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却是与周围人的穿着迥然不同。

    街上来往人群众多,无论是长袍马褂,长衫又或者西装革履,都不免对这一身别样行头的年轻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不过如今这个世道不太平,也没那个嘴欠的上来问东问西的。

    在离的最近的一个馄饨摊上,食客频频头来异样的目光,几桌人中起了一阵小声嘀咕:

    “你们可知,那位是个什么情况?”

    “面生的紧,不过这俊后生,瞧着面净,不像是逃难的。”

    “就那一身行头,赎老夫眼拙,倒是没见过,却也知道,不是便宜货,约莫是洋人那里来的。”

    “怕不是城里哪位人家留洋回来的公子?”

    “应该不是,老夫倒是见过不少留洋回来的,西装圆礼小皮鞋,短发眼镜加腿瘸,和这位的行头丝毫不搭嘎。”

    “腿瘸?尽说瞎白话。”

    “哼哼~”这位长袍马褂老者小觑一声,随后嘬了一口混沌汤,杵了杵手里的拐杖,慢悠悠道:“诸位,老夫手里的这玩意,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叫拐杖,在洋人哪儿叫手杖,那些留洋回来的,甭管腿好不好,多大年纪,这玩意得先杵上,岂不是都腿瘸了?”

    “哈哈哈~”

    这么一说,大伙就都明白了。

    长袍马褂老者揶揄了一阵后,瞥了一眼还在柳树下站着的年轻人,摸了摸嘴角,晃荡着长辫子,杵着拐杖往城里走去,留下的人口中的话题又不禁回到那个年轻人身上,猜什么的都有,但他们绝对想不到,他们口中年轻人来自21世纪的新中国。

    这名怔怔不敢置信的年轻人名叫何琪,毕业后顺利进了某著名大厂,成了一名标准的社畜程序猿,因连续多日加班赶项目,忽感一阵天旋地转,随即没了意识,倒在了工位上,不省人事。

    待何琪睁开眼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时间不敢置信,许久之后,才被一阵烧心的饥饿感拖拽回了现实,俗话说的话,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只有先填饱肚子,才能为以后作打算,然待何琪浑身上下一阵摸索后,只有口袋里的几枚钢镚。

    虽然何琪还未正式接触这个时代,但从街上来往人群的服饰,口中所言乃是一口的京片子,心里约莫有了推测,新老交替,中西同舟,中华历史上,除了那个时代,还能是哪个时代呢?

    看着手中的仅剩几枚钢镚,何琪一阵无可奈何,终是忍痛扔进了河里,拿着后朝的钱来付前朝的账,何琪十分确信,自己是要被请喝茶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食不果腹于饱餐之人而言,大抵是不明白的,说不得还会来上一句不受嗟来之食之类的话,可若是把他们关进黑屋子,饿上几天,定是苦着喊着要吃饭。

    何琪实在是饿的难受,也顾不得什么了,决定靠着厚脸皮,碰碰运气,万一遇到个好心的呢!

    “咧!包儿咧!咧!包儿得了热地咧,一个劲咧,这包儿热的咧,发面的包儿要热咧。”

    “中原杂碎,好吃不贵!”

    “羊杂汤,正宗的羊杂汤,不正宗不要钱嘞!”

    “炒毛嗑,炒毛嗑嘞!”

    “豆腐脑,新鲜热乎的豆腐脑!”

    “磨剪子嘞~戗菜刀~~”

    “蒜来,好韭菜,呦嗨,雪里红哎、腌疙瘩头哎!”

    一碗热乎的馄饨,咬上一口烧饼,再配上一碟小咸菜,嘿,您猜怎么着,咱老北平人就好这么一口,仅仅是最朴素的早餐,却看的何琪垂涎欲滴,口水止不住的吞吐,烧心的饥饿感似是要喷薄而出,猛吸一口气后,终是迈动了步子,朝着最近的一个馄饨摊位走去。

    但见大锅热气蒸腾,没来由的一道身影立在其中,老半天不声不响,一双眼睛却是蹭亮,直勾勾的盯着餐点看,惹得伙计分外新奇,开口询问道:“先生可是要吃早餐?”

    “嗯!”何琪点头哼一声,依旧眼巴巴望着。

    “不知先生要吃什么?”伙计又问道。

    何琪看向左右,见无人在侧,压低声音,硬着头皮小声道:“出门急,忘带钱,不知可否赊一碗馄饨,他日必当双倍奉还。”

    任谁也知道,“忘带钱”不过是个托词,没钱才是正经,都是小本生意,天不亮就出摊,挣点钱不容易,这让伙计一时为难,双手磨蹭着衣袂,不知如何是好,不禁转头看向了里侧正在案板上和面的老板。

    老板手不停歇的和着面,只抬头望了一眼,便笑道:“小店每日于此,先生自可前来。”又对伙计道:“三儿,给先生盛一碗馄饨。”

    面对早餐摊子里食客投来的目光,气氛实乃尴尬的紧,何琪顿时感到薄薄的脸上起了一阵火热,但心中却是为之一暖,赶紧朝着摊位老板点头致意道:“谢谢!”

    “嘿!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需要帮衬的时候,想必先生是一时不慎,落了难处,一碗馄饨而已,这都不算事儿。”老板又笑道。

    这话算说到了何琪的心眼里,心里却是将这份恩情记下了,再次朝着和面老板,深深鞠一躬。

    忽而一道雄浑的声音适时响起:“小店经营不容易,先生的馄饨,张某人请了。”

    何琪循声望去,乃是一其中一位食客,戴着一顶毡帽,长脑袋,尖下巴,身披一件打着补丁的灰色薄衫,单坐一张桌,歪靠着草棚柱子,一只脚还踏在另一张凳上,瞧着不像个好人呐!

    何琪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摊位老板抢声对那位爷说道:“别介啊,一碗馄饨,不算个事,哪值得张爷发话的,张爷只管吃好喝好,三儿,傻站着作甚,还不替张爷上茶?”

    “诶!”伙计三儿不情不愿的提起茶壶斟好茶,敷衍的放到张爷面前,嘴里蚊声叨叨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话:“前几日欠的早餐钱还没给,今个儿倒是装的穷大方。”

    何琪不知这些,心里想着人不可貌相,这不又遇到了个热心肠的人,甭管如何,人至少开口了,忙朝着这位爷点头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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