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外界影响不谈,中岛君是个相当好带的孩子。他的性格内敛怯懦,注定不会主动惹是生非,在人均携带暴脾气因子的portfia是异常省心的存在。
跟在我身后学习时,像个无声无息、不给人添麻烦的小尾巴;
而尝试独立做事时,又变成了勤恳认真、勤学好问的努力家。
这样的新人对寻常企业来说可能有点笨拙,但对动辄暴力事件、一言不合就开打的黑手党来说,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一方面,中岛敦之前生活的环境大概不是很好,对电子设备很生疏。别说熟练操作电脑制作表格和文件,连使用翻盖手机接电话、打电话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另一方面,也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他有点太黏我了。
不提他恢复人形当晚,睡门口、打地铺也要贴着我,也不提做新人指导时,跟在我身后的亦步亦趋、片刻不离——姑且还能用刚进非法组织,内心焦虑不安来解释。
例行分配宿舍时,中岛敦在行政科门口沉默半晌不接钥匙,最后红着眼眶抬起头,哽咽着问我‘不能和羽二重小姐一起住吗?我会做家务的!’。
……我很难描述当时的场景。
一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根据科长事后回忆,他当时手都已经按在报警电话上了。要不是突然想起自己在非法组织工作,我可能会成为港黑首个从总部大楼被警察带走的员工。
仔细想想,还挺刺激的。
归根到底得怪太宰治。要不是他在审讯室非要吓中岛敦那一下,这孩子也不至于如此谨小慎微、风声鹤唳,把普通人如我当成身边唯一可依靠的大人。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罪魁祸首近来忙着交接上个项目的货物,没空搭理中岛敦。被未来上司放置处理的小新人期期艾艾跑回来,得偿所愿地成了行政科的小打杂。
有之前的乌龙事件打底,行政科的大家对‘鹤音的小跟班’接受良好。熟悉三两天后,已经能很自然地让中岛君帮忙打印文件,偶尔也会分小零食给他。
“鹤音小姐,”中岛敦站在我工位旁,局促询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吃饭吗?”
“好啊,不过可能要……”我装订表格的手微顿,又若无其事地改口,试探道,“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中岛君要不要和科长一起吃?他刚去食堂没多久。”
我们科的科长是个伤病退休的老黑手党,年轻时也是威风凛凛、震慑四方的角色。上了年纪后,性格变得平和亲切,虽然单身至今,却是行政科少有的便当派。
中岛敦愣住,喏喏着垂下视线,小狗般闷不吭声地沮丧起来。
“……”试探的是我,心软的也是我,“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
小人虎惊喜地看向我,忙不迭点头,生怕我再次改口。
可能受异能特性的影响,也可能是单纯的成长期,中岛敦的食量非常惊人——因为没有选择部门,他目前领实习生的补贴和工资,两者相加才勉强填平他对食物的消耗。
要知道,实习期住宿和日用品的费用可都是由组织承担的。
我端着荞麦冷面坐下时,小人虎已经吃完了一整份炸猪排盖饭,冲我笑了笑,就拿着天妇罗咖喱盖饭和炸酱面的号码牌去取餐了。
看看被刮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又看看取餐口瘦骨伶仃的小少年,我发自内心怀疑:他是因为吃得太多、把自己吃破产了,才被迫进入黑手党的世界讨一口饭吃(物理)。
天气渐渐别春入夏,加上前几天加班加太猛,我最近的胃口很一般。清爽酸辣的荞麦冷面搭配切开的溏心蛋,再加一碗温热适口的豆腐味增汤,光是想想都觉得夏日清凉。
“喂!”少女踩着小皮鞋的脚‘咚’地踹在桌腿上,差点震洒我手里的豆腐汤。
艰难咽下嘴里的半口汤,我刚抬起头,就看见一身漂亮洋裙、五官精致如人偶的金发少女收回腿,满脸不快地抱肩瞪着我。
“你已经!两个星期!没来找爱丽丝了!”自称‘爱丽丝’的少女双手叉腰,大声控诉,“羽二重鹤音!你是不是要背叛组织了!”
她的声音又高又清亮,吸引了不少还在吃饭的黑手党打工人的注意。众人好奇地瞅瞅她又瞅瞅我,便习以为常地收回了目光。
我万分无奈:“当然没有……”
爱丽丝,非要说姓氏,应该是森爱丽丝,金发碧眼的漂亮小姑娘,是portfia首领·森鸥外的掌上明珠,也是他的异能「vitasexualis」所幻化出的独立实体。
说到这里,就避不开要提到我实习期的黑历史了。
当时处于转岗重要阶段的安吾前辈沉迷加班,没有为我做详细新人指导的空闲,第一次带我去食堂吃饭都是辛苦挤出来的时间。
新人期的我跟着前辈疯狂加班,根本没机会结识其他黑手党人。有天吃晚饭的时候,意外碰见下来溜达的爱丽丝,被限制甜品的她盯着我的配餐小蛋糕走不动路。
总之,一来二去,我俩就熟悉起来了。
当时我不知道她是异能化成的实体,甚至不知道森先生就是港黑的现任首领,只以为是某位普通黑手党人和他漂亮嘴毒的小女儿。
直到某次出任务,倒大霉撞上了敌对组织刺杀森先生的现场,眼睁睁看着娇弱可爱的爱丽丝在半空一刀一个;没等我反应过来,鱼贯而入的黑蜥蜴们就齐刷刷单膝跪下开始喊‘首领’。
我像个提着马桶搋子路过的无辜群众,被一系列变故震得愣在了原地。
直到森先生处理完现场,温和地向我重新介绍自己,才堪堪反应过来。
……总而言之,我好几次想扛着火车逃离这个美丽的世界。
好巧不巧,中岛君一手一个托盘回来了:“鹤音小姐,炸酱面套餐送了一杯加冰的奶茶,如果你不嫌弃——哎?”
“因为这个丑家伙吗?”爱丽丝气势汹汹地转移怒火,“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
无故挨骂的中岛·丑家伙·敦委屈巴巴:“哎?”
啊……这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我哭笑不得:“他是上周来的港黑新人,之后会在太宰先生手下工作的中岛敦,我在负责他的新人指导。
“中岛君,这边是爱丽丝,一位美丽的淑女,也是首领森先生的女儿。”
小人虎放下托盘,好奇又小心地看向爱丽丝。
“哼,我才不管什么新人、还是旧人。”美丽的小淑女撇开头,不屑一顾,“林太郎让我告诉你,他上个月搞到了很贵的红茶,让你有空去办公室喝下午茶!
“是林太郎非要让我说的,和我可没关系哦!不要自作多情!”
难道又被森先生限制甜品了?
我笑着回应爱丽丝:“是、是……最近太忙了……”
“还有你!”爱丽丝锁定默默围观的人虎,“你是太宰那家伙的手下吧?既然是fia的新人,就不要跟鹤音走得太近!她可是异能特务科的间谍!”
哪有当间谍当成我这样的……异能特务科还觉得我是潜在的黑手党呢。
我苦笑:“总是被这么说,我也会感到伤心的,爱丽丝。”
爱丽丝话头顿住,目光迟疑着看向我。我坦然地和她对视。
小淑女倏地收回视线,罕见地嗫喏了一下,抿紧嘴唇转头跑了。
“她、她说话好过分。”中岛敦把椰奶递过来,悄悄安慰我,“鹤音小姐才不是坏人。”
我忍不住失笑。
‘最近太忙了’并非敷衍爱丽丝的说辞,事实上,行政科已经连轴转了小半个月——连我这种立场存疑的二五仔,都避不开被喊来紧急加班的噩梦。
当然,不是某位宰治那种没事找事的加班,是有正经任务的加班。
这段时间横滨地下世界的局势隐隐有所变化。倒不是龙头战争紧绷到战火一触即发的程度,而是各种小型冲突频发,让人产生隐隐的、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仿佛有一双不知名的眼睛,怀揣恶意在黑暗中凝视着横滨。
和最后一位离开的同事告别,我仰在靠背上伸了个懒腰。斜对面是科长拨给中岛君的临时工位,小人虎此时正坐在电脑前,笨兮兮、慢吞吞地用两根手指戳键盘。
“我记得,中岛君的工作上午就完成了?”如果我不开口,这孩子估计能等我下班等到天荒地老,“先回去吧,员工宿舍整理好了吗?有需要记得和我说。”
好不容易才说服他接受员工宿舍,可不能有家不回啊。
“没、没关系!”中岛敦站起来,努力找借口,“鹤音小姐一个人回家,太危险了,我、我可以先把鹤音小姐送回去。”
不是我说,敦君,你也太乖了。我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样怎么干黑手党啊?
“我手里的工作告一段落了,今天可能会工作到凌晨,然后排明天的休假。”我缓声安抚他,“你先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我。”
中岛敦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没等我再讲两句劝说的话,办公室虚掩住的门突然被人不紧不慢地敲响——
几日不见的年轻干部半倚着门框站在门口,似笑非笑:“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人虎浑身绷紧,下意识用力握住了办公桌的边缘。
“……”我说不出话。
真有你的,太宰治。好好一句话,说得像捉奸。
而且中岛敦今年满打满算十四岁,上初中的年纪。
你能不能给我挑个不会进局子的‘出轨’对象啊?
“滚出去,中岛敦。”太宰治慢慢收起笑意,用冷淡到带着点血腥气的目光看向人虎,语气嘲讽,“我捡你回来,不是为了让你在港黑逃避现实,当妈妈的好宝宝。”
中岛敦一声不发地垂着头,指节发白。
我试图调和:“……办公室就这么大,他能去哪里?”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太宰治沉声。
小少年依然没有抬起头,缓慢地整理好桌面,离开临时工位,走到太宰治身边。年轻干部却没有让开的意思,面无表情看了中岛敦一会,旋即干脆利落地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中岛敦的脸被打偏,刮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很快顺着细长的形状渗出血来。
我猛地站起身。
“别紧张,别紧张。”太宰治笑眯眯地向我走来,语气带着轻飘飘的甜意,“今天我不是来找他麻烦的——我是特意来找鹤音的哦!”
那你干嘛打他!不是来找他麻烦的你还给人家一巴掌!那你特意来找我是想干什么?分尸还是灌水泥沉海?!我气得脸色涨红,半晌说不出话。
平白挨了一巴掌的少年走出办公室,默不作声站在门口。
年轻干部没有再说俏皮话,随手把一个圆环扔在我的办公桌上。皮质的圆环很厚实,项圈的模样,镶了整圈闪着寒光的尖刺,合扣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怎么说呢……它看起来很结实,但是真的很,咳,皮质项圈这种东西……
说太多可能会被审核锁。你联想那一下些不太健全的play会用到的小道具。
你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见外了?我看看项圈,又看看太宰治。
年轻干部敲敲桌子,意简言赅:
“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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