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古老、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1而马赛克下,就是未知。
餐桌上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轻微的刀叉不经意相互碰撞的轻响。
兰汀举起了叉子,叉进了那团绿色马赛克中,触感是绵软的,但仔细撕扯的时候又有一点点的韧性丝状物,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切了一部分吃食出来,兰汀仍旧看不到自己即将要吃下的是什么,只是对比起大马赛克母体来说,它只是一团小马赛克罢了。
江淼淼一边吃,一边无法忍受地传出了呕吐的声音,但她吃东西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减慢,面前马赛克的体积不断在减小。
兰汀不再犹豫,开始用餐。
食物入口,极酸与极涩的口感在味蕾上狂轰乱炸,他咀嚼了两下后就直接往下吞了,吞咽很简单,滑腻腻的食物直接顺着他的食道滑进胃里了。
喉咙里忽然多出了毛毛的感觉,仿佛也在抵触这样的异物,兰汀不自觉地也发出了干呕。
反而林时生进食的速度很快,因为吃的快呕吐的情况要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他吃饱了以后,靠在了椅背摸了摸肚皮。
然后转过来同兰汀说话,“其实我觉得有马赛克挡着食物也挺好的。”
兰汀一愣,问:“为什么这么说?”
林时生解释,“我们第一次看到马赛克,是待在这个庄园里的第四天,那一天有个同伴死了,死状诡异,头没了只剩下个身子。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脖子以上的部位都打了马赛克,我们都看不清他的伤口”
“再然后就是食物,第一天的食物是最好的,有烤火鸡,红酒,奶酪意面。后来一天比一天差了,第五天我们餐盘上就出现了马赛克,食物的口感也变得超过我们能忍受和下咽的程度。”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味蕾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塞进嘴里的到底是什么了。所以我觉得马赛克挡着对我们也是有好处的,玩游戏不是也会有一个新手保护机制么?可能就是新手副本的特权,让你不用过于直面太过恶心和恐怖的东西。”
兰汀用清水漱口,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彻底压下去之后,挑了一些有疑问的地方去问林时生。
“早餐和晚餐是谁替我们准备的?这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么?”
周武也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盘子剩的食物是四个人中最多的,“食物是突然出现的,不管有没有人吃,到点之后就会自动消失。”
用过早餐后,他们到了侧厅的沙发上休息,周武从衣兜里拿出几张白色长方形卡牌放在了桌面上,“这些就是我们到目前为止收集到的线索,你可以看看。”
兰汀注意到卡牌上都有一行字,连不成诗文,但相互有微弱的关联,卡牌上的字会指引他找到下一张卡牌。
兰汀拎出其中一张卡片,前面没有暗示引出,应该是第一张。
"父亲母亲开始不让我到处乱跑了,我偷听到了医生说我身体状况很糟糕,被关在房间里很闷很无趣,我想念西里莎做的奶油鱼了,我想吃些有味道的东西。”语气像小孩子。
然后是第二张,对应西里莎厨娘。
“可恶的艾玛,也不知道最近在捣鼓些什么,弄得厨房乱七八糟的!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向克斯总管禀告,将这个不称职的女佣驱逐出去!”
……
兰汀将这些文字卡牌按照其中语言暗示顺序摆放好,从一到六。
“六张卡牌的顺序刚好就对应了他们六个人死的顺序,油画中的肖像也都对应了卡牌上暗示的身份。”林时生点了点第一张卡牌。
“油画上出现的第一个人是康斯坦庄园里的小少爷,正好对应第一个死的人拿到的是这张少爷牌。你有没有注意到,油画上的小少爷看起来有些奇怪,因为那张脸就是来自我们死去的同伴。”
兰汀突然想到刚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地方,油画上除了眼睛对视之外,画中人的脸与人的衣服和发型是不完全匹配的。
小孩子长了一张老成的马脸。
丰腴厨娘顶着络腮胡男人的脸。
身形壮硕的园丁偏偏有一张娇媚天成的脸。
死去的玩家以另外一种游戏重现在副本中,令人不寒而栗。
周武依次清点了桌面上的卡片,“到现在一共出现的身份卡有少爷、厨娘、女佣、康斯坦子爵、家庭教师、园丁。剩下提及到康斯坦夫人、管家、画师,我们暂时没有这三个人的语录卡片。”
三个人……
如果玩家死后才能对应得到一张语录卡片,那刚好就只剩一个人是没有语录卡片的,最后活下来的人就是赢家。
兰汀怔愣了一瞬,下意识抬眼看向周武,难怪他从看到自己‘死而复生’后总着黑着一张脸。
自己躲过了死神的召唤,就意味着剩下三人死亡的几率增加了。
“之前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江淼淼思及曾经同伴的死亡状态,脸变得煞白,“第一个人是病死的,他发烧了,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帮他退热,但还是没能留下他。”
“第二个人被困在厨房活生生烧死了。第三个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第四个人……”
江淼淼停下了。
兰汀替她补充上,“被砍掉头。”
“是……第五个人和第六个人的死是有联系的,他们起了争执,第五打了第六,那个男人身体较弱,被打倒在地之后就没有再起来了。”江淼淼接着道。
“第六个人我们都觉得是心梗猝死的,他死前总是说第五个人回来找他了,包括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瞪的很大,面露惊恐地盯着天花板。”
江淼淼说完第六个人就停下来了,目光迟疑地落在了兰汀身上,早上看到油画上出现了兰汀身着华裙的女主人肖像,可是后来肖像消失了。
兰汀觉得自己如果早上没有从浴缸中醒过来,下场估计就是被水淹死。
周武将卡牌重新收好,提议两两分开在庄园中寻找游戏线索。
林时生静静地看了一眼周武,然后转过头搭上兰汀的肩膀微笑说:“好啊,那我和兰汀一块去二楼。”
兰汀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和谐,但他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
周武带着江淼淼待在一楼,兰汀跟着林时生上了二楼。东面的长廊每隔几米就有一间客房,大多数房间是上锁的。
林时生在庄园待了几天,对这里的环境比兰汀要熟悉许多,他带着兰汀轻车熟路地走到康斯坦子爵的书房里。
“在这休息一下吧,反正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用晚饭的时候。”林时生在丰富的藏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羊皮书翻开阅读,边看边同兰汀说。
兰汀疑惑地看着自如的林时生,犹豫了一下问:“我们不是要找线索吗?”
“哪里会有什么线索,我们在庄园里待了好几天也没见到有什么线索。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周武那家伙肚子里弯弯绕绕忒多,当心别被他骗了。”林时生哼笑着说完之后继续窝回椅子上看书。
兰汀在书房里简单地看了一圈,然后停在了窗前。
子爵书房的位置应该是这桌宅邸中视野最好的房间里,从窗台远眺,蔷薇花田映入眼帘,庄园的栅栏外是一片浓厚的雾。
雾的后面是什么,他无处可知。
兰汀注意到了花田的另一侧有一间小木屋,木屋的房顶都消失了一半,整体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了。
怎么看都只是一间普通的小木屋,正当兰汀准备转过视线时,木屋的窗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形阴影。
兰汀的瞳孔放大,那个人形阴影似乎在移动。
好像真的有个人站在木屋里面!
可是当他眨眼过后,黑影消失不见了。
兰汀当即将这个信息告诉了林时生,只见林时生跳下了椅子,跟着走到了窗台前。
他看了一会之后,回头问兰汀:“那里有人?可是我们之前去过那个木屋,全是放工具和杂物的,基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可是我刚才真的看到了,他就站在窗口。”兰汀确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林时生不信邪:“走,一起去看看。”
他们来到了书房正对着的那间木屋,木屋内如同林时生所说,堆满了杂物,连站进去都有些困难。
兰汀走到了木屋的窗边,抬头正好能对上书房的窗户。按照他看到有人的站位,却是一堆圆柱木材占据了,那个位置也不可能再容下一个人。
巧的是木材由于摆放的位置,形成了一个三角阴影区。
林时生调侃他说是不是将这块地方看成了是个人,兰汀摇了摇头,应该他不至于把木头认成是人吧。
可是这里确实再没有别人,难道他看错了吗?
兰汀和林时生回去时,恰好遇上了周武和江淼淼。
他们也没有料到会碰见兰汀和林时生从外面回来,盯着他们看了几秒之后,开口问:“你们怎么去了外面?”
“没什么,只是让林时生带我到外面逛了一圈。”兰汀不喜欢他的眼神,随意找了一个理由应付。
周武扯了扯嘴角,“这样啊。”
他没有再说什么,拉着江淼淼离开。
白天的庄园是平静的,落地摆钟再次敲响音簧,钟盘指向了罗马数字iv。
下午四点。
又到了用餐时间。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顿,兰汀坐在了长桌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开始嗅到了马赛克下的食物传出的腐烂的味道。
他没吃多少,实在咽不下去。其他人餐盘中的食物明显比早上多出了一倍,看来大家也都感觉出来了。
兰汀从椅子上起身时,胃里空虚的收缩了一下,食管灼烧反酸的感觉顶到嗓子眼,喝了两杯水才勉强勉强好受些。
用过晚饭之后,大家各自回了房间,需要节省体力来度过漫漫长夜。
兰汀原本的房间门锁被撞坏了,他换了另外一间布局差不多的空房,刚好就在周武和江淼淼的斜对面。
209房。
他趴在床上浅睡了一会,再次睁开眼睛时,房间已经被黑暗吞噬了。
兰汀摸到了一盒火柴,点燃了房间各个角落中的烛台。走进浴室,扭开出水口,温热的水流涌出,等水满了差不多一缸之后,他脱下了身上的衣服。
浸入水池,在外活动了一天,苍白的雪肤也漫漫涌现出了健康的粉色。双眸裹挟了氤氲盯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出神了片刻,兰汀抱着双膝蜷缩在浴缸的角落。
泡着泡着,睡意逐渐翻涌上来,他没撑住,顺着困倦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没能睡安稳,兰汀听到了好像有人在敲他的房门,在喊他的名字,像是林时生的的声音。
他从浅梦中挣扎着醒过来,浴缸中的水冷透了,蜷缩的双腿麻的动不了。兰汀伸了伸腿,酥麻感席卷了整个下/身。
过了好一阵,兰汀穿上浴袍走出浴室,卧室很安静,刚才的敲门声似乎只是他在睡梦中的错觉。
他走至门边,屋内还是屋外的走廊都很安静,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兰汀摸上门把手,犹豫要不要开门出去看看,低头却看见地毯上有一张粉色信封。
什么时候有这封信的?
兰汀将粉色信封拿在手中,外面没有字,只是很普通的信封样式。
打开信封时,他隐隐嗅到了一丝香气,复凑近鼻翼细细地闻了一下,貌似路过蔷薇花田也闻到了这样的花香。
兰汀有些忐忑,他下午去了那间木屋,晚上就收到了这样一封神秘的信封,会不会是那个黑影人送过来的。
他的心理开始抗拒继续拆开这封信。
兰汀将信封放到了门边的柜子上,自己退至床沿边坐着,抱着靠垫想将自己的注意力转至别的地方。
睡觉或许是个好办法,兰汀在心里默数小羊跳圈,心思和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到了那封信上。
算了,看就看!
他跳下床,羊毛毯上的绒毛细细密密地滑过他的脚。
兰汀一鼓作气地将其中的信纸抽出来,抖落开来,整整两张信纸,甚至还有残余未晕染开的墨水印留在上面。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所有,然后就愣住了。
一分钟前要不要拆信的犹豫,现在已经被无知与茫然的情绪完全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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