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海景宜人。
孟家几位女眷到银沙岛度假区参观游玩,度假区的负责人亲自陪同当导游,态度热情,殷勤备至。
度假区内景色很美,接待的美食很可口,孟娜的画也很好看。
中央喷泉广场上立着一道宽阔的圆弧形画壁,颇有气势。那幅“美人鱼沙滩派对”图被等比例放大十多倍,拓印在那道墙上,色彩亮丽,鲜活生动。
只是可惜的是,来参观的孟家人,并没有什么好心情去仔细欣赏那幅画。
因为晏巡去外地出差了,只差遣秘书来做陪同。
不管他是真出差,还是找的借口,他不想和孟家联姻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哪怕晏老夫妇瞩意孟珂,愿意让她当晏家的儿媳妇,晏巡自己没那个意思,也没办法。
所以孟珂很不开心。
孟奶奶也提不起兴致。
一群女眷在度假区里马马虎虎转了一圈,随意看了看风景,然后就要回去了。
孟娜没见到晏巡,也很失望。
只是失望中还夹杂着一些不能言明的放松和欣喜,以及对小姑姑的些许同情与愧疚,百般滋味萦绕心头,只能自己慢慢消磨体会。
晚上回到集训学校上晚自习,美术联考在十二月举行,转过年来就是艺考,已经到了最后冲刺阶段,所有人都在拼命努力。
偌大的画室里忙碌而又安静,只能听到笔尖快速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和翻动书页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决战前紧锣密鼓的准备。
没有人说话闲聊,也没有人嬉笑打闹,因为他们即将奔赴残酷的战场,而没有人想输。
孟娜埋头在画室里,常常一画就是三四个小时。晚上累得一动都不想动,连澡都不想洗,回到宿舍往枕头上一趴就睡着了。
直到元旦那天,李校长强制要求所有人休息,晚上开联欢会。
画室里的画架全都堆到墙角,中间长桌上摆满各色饮料和零食,几名男生踩着凳子往高处绑扎气球,欢快的音乐声营造出格外热闹的节日气氛。
孟娜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晏巡。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晚上的联欢会十分热闹,大家难得从压抑的学习中脱离出来,都在这决战前的最后狂欢中极尽纵情肆意地欢闹。
唱歌跳舞做游戏,学生们都玩疯了,快乐的欢呼声几乎掀翻屋顶。
大概只有孟娜不是真的开心。
面上笑得越多,心里感觉却越失落,因为想见的人见不到。
她离开人群,到外面的走廊透气。
冬夜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月辉。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滑开屏幕,里面空荡荡的。
没有新消息,也没有新来电,什么都没有。
打开微信,从上向下滑了半天,找到那个一片海的墨蓝头像,点进去,对话依旧停留在很久之前,他带她去雅兰山庄吃饭那一次。
他去接她,给她发微信:到门口了。
她回:好的。
至今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再未给她发过任何消息。
孟娜盯着那一片海的墨蓝头像,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他会想起她吗?
素白的手指点开他的头像,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他的朋友圈里从来不发任何动态。
真是个无趣的人。
可她依旧控制不住地喜欢他。
思念他。
想要见到他。
可是怎么见呢?
找不到理由。
她不过是他世交家里的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小侄女。
一个普普通通的、和他的小外甥女同班学习的同学。
一个因为一场车祸与他有过短暂关联的人。
如今那场车祸的事早已过去,她帮他画的画也早已收到昂贵的钻石手链作为酬劳。
他们之间早已两讫,再也找不到任何接触的理由。
细长的眼睫轻轻翕动着,孟娜抬起眼帘,看着孤冷清幽的夜色,感觉有些难受。
因为她想要的人,也许永远都得不到了。
“丽莎,你在这里干什么?快来玩呀!”几名女生上完卫生间,从走廊那头过来,非要拉着孟娜去玩真心话大冒险。
孟娜还没回神,人已经被她们拉进去凑热闹,恰好和季宁宁坐在一起。
虽然季宁宁救过孟娜,也接受了她致谢的那瓶可乐,但是两人关系依旧疏远,并不热络。
孟娜不想惹人烦,正要起身离开,这时季宁宁的手机响了。
只听她拿起手机,握在耳边,叫了一声“舅舅”。
孟娜心跳一顿,整个人定在那里,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因为画室里热热闹闹的,有些吵,她听不清季宁宁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是隐约听到几个词语。大概意思是,晚上放学后,晏巡会来接她回家。
刚刚停滞的心跳忽然间又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想到晏巡会来这里,孟娜忍不住有些紧张。
可是想想又很好笑,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他又不是来见她。
她甚至根本见不到他。
“丽莎丽莎!轮到你了!”旁边的女生推了孟娜一把,指着桌上那一堆纸团,“快点选一个!”
孟娜这才看到桌上插着橡皮泥圆球的铅笔尖正指向她,轮到她来“真心话大冒险”了。
这么多人看着,她总不能耍赖,于是只好从桌上那一堆纸团中间随便捡了一个。
夏茉看到她选好了,连忙伸手抢过那个纸团,笑眯眯展开,大声念道:“请你回答:你有喜欢的人吗?”
话音一落,周围的女生们纷纷夸张地尖叫起哄,催促孟娜快点回答。
文松正在旁边的牌桌上抹牌,脸上贴了好几张纸条,闻声撩起眼帘,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孟娜被众人闹得有些窘迫,早就知道不该参与这种游戏。
她的脸颊微红,淡粉的唇紧抿着,过了半晌,终于吸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却坚定地开口道:“有。”
坐在她身后的文松垂下眼帘,抬手将握了半天的四张2甩出去,顿时激起牌桌上的一阵哀嚎。
女生们促狭的欢呼声里,季宁宁微仰着下巴,盯着孟娜:“你喜欢的人是谁?”
孟娜被她看得不自在,避开她的视线,努力装作若无其事道:“那是另外的问题了。”
青春期里谁还没有个喜欢的人,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纷纷催促着转起铅笔,又开始下一轮。
季宁宁撇了撇嘴,站起身去玩别的去了。
孟娜不好也跟着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坐在那里,一边祈祷不要再转到她,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追随着季宁宁,看她去哪儿了。
一晚上的游戏玩得昏头昏脑的,也不知道都玩了些什么,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她始终关注着季宁宁,看她什么时候走。
孟娜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她想去看看晏巡。
晚上九点半,元旦联欢会结束了。大家一起动手,将乱糟糟的画室收拾安静,然后各自回去休息。
孟娜暗暗留意着季宁宁,看她背上包向外走,连忙丢下手中的抹布,悄悄跟了上去。
从综合楼出来,外面的校园不甚明亮,只在道路两旁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
季宁宁低着头在前面慢悠悠走着,边走边拨弄手机,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孟娜落后十几米跟在后面,也不敢走得太近,努力放轻脚步,将自己的身形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凛冽的寒风干冷刺骨,犹如风刀,细面子似的小雪说下就下起来。
乱纷纷的细雪凌空飞舞,季宁宁也有些顶不住了,连忙裹紧羽绒服,加快脚步向大门外走去。
孟娜连忙跟上去,却又不敢走得太近,最后在距离大门口二十多米的绿化带旁边的树影里停下了。
前面就是门卫室,再往前走就会被发现了。
孟娜躲在树影后面,抬眼凝望着大门那边。
只见没多会儿,一辆黑色林肯缓缓驶来,雪亮的大灯照射下,无数飞舞的细雪已经凝结成大团的雪花,铺天盖地扬落下来。
季宁宁拉开前面副驾驶座车门,一闪身钻进去,然后关上车门。
黑色林肯一加速就不见了,只剩大门口那一段空墙,落雪纷纷,寂静无声。
前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什么都没看到。
孟娜原本以为,也许他会落下车窗。
可是这么冷的冬天,不开窗才是正常。
她早该想到的。
只是季宁宁为什么会坐副驾驶?
他不是说,小孩要坐后面的吗?
明明她和季宁宁一样大。
孟娜默默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竟然躲在这样黑暗冰冷的角落里纠结计较这种根本没有意义的事。
她不愿再想下去了,不想让自己更加难堪。
她转过身,迎着凄风冷雪急匆匆离去。
她努力解释自己的行为不过是因为闷了出来走走,她不是偷偷摸摸的偷窥狂。
可是走着走着,不知道是不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没忍住眼泪掉下来。
她真的太糟糕了。
回到宿舍里,孟娜冲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将全身皮肤都蒸得通红。
微烫的热水淋在身上,令她有种自虐般的快感。
一定是因为天天埋头画画太单调太枯燥了,难得有个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把这一点点好感放大无数倍,最后扭曲得变了质。
是她太孤独太寂寞了,所以管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是她不应该。
用厚厚的泡沫糊住脸,然后一遍遍冲洗干净,一直搓到皮肤生疼。
好像要把那些令人憋闷的烦恼和痛苦全部冲洗掉一样。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该妄想的。
她以后不能不该也不会再想了。
经过一夜的整理,连梦里都在浑浑噩噩地絮念着告诫自己不可以,孟娜醒来以后,决定把那些不应该都忘了。
她要向前看,不再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
吃完早餐,孟娜急匆匆赶去画室,结果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
满屋子闹泱泱,大家都在议论。
原来就在十分钟前,几名警察来把文松带走了。
李校长和李老师也跟着去了,今上午的色彩课怕是上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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