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雪夜,火光映照三人脸庞,辛乙与鹤儿经不住困意,早已睡觉去了。
阿星仍自大口吃肉,大口饮酒。
张三饮了口酒,道:“当年四大公子···”
唐糖打断道:“张三哥只需讲三大公子即可”
阿星奇道:“明明是四大公子,为何只说三个”
唐糖淡淡地道:“那独孤小贼连人都不是,算得甚么公子?他何德何能与大哥和张三哥并列?”
阿星笑道:“你不是想报仇么?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连人家是什么人都不了解,如何报仇?”
唐糖一脸不屑道:“一个狗一样的东西能有什么本事!若让我遇见,一剑便劈了他”随即呸了一口,道:“晦气晦气,遇见死人作甚么!”
张三一脸苦笑,摇了摇头道:“贤弟此言却是差了,独孤兄弟武功却是极高的”
唐糖方要开口,阿星道:“好好听着,别插嘴。再胡说,风大闪了舌头”
唐糖对阿星怒目而视,道:“你懂得什么!讲故事时,若无人配合多单调,有问有答方才有意思,讲的人过瘾,听的人也开心”
阿星一笑道:“我说不过你,你两个便多配合罢。改天我多给你讲讲我的身世,到时你也配合一下”
唐糖叹了口气道:“我明日便要起身赶路,阁下的身世我可没福气听了,你不妨另找福泽深厚之人”
阿星正色道:“我观公子一脸福相!”
唐糖怒道:“闭嘴!住口!”阿星见她发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
张三端着酒杯不住的笑,抿了一口酒,接着道:“四公子指的乃是啸兄、李四哥、独孤兄弟,还有在下。若论武艺,啸兄与独孤兄弟、李四哥约在伯仲之间,我却是最差的了。啸兄少时即拜师昆仑,习得一身武艺,混元掌与一气混元功独步武林,更兼之性情仁厚,为世人所重,实乃江湖不世出的英雄”
唐糖听得张三如此说,不禁心怀大畅,脸上满是笑意,眼睛便如一弯新月,真不知当年大哥何等威风!随即笑道:“张三哥过谦了,我也听人说过南海剑派武功颇为独到,缠丝劲与坤元剑玄经更是武林绝学!”
张三呵呵一笑,道:“人若聪慧,再差的功夫也能练成高手;人若蠢笨,即使再高深的绝学秘笈在手也难练成,本人即属于后者”
唐糖忍不住扑哧一笑。
张三顿了顿,接着道:“李四哥乃东海碧涛阁之主,性情严峻刚正,不苟言笑,自我们相识之日算起,这十多年间,我见他笑容也只不过三次而已。其武艺出自何处我却不知,李四哥也从未说起,只是其剑法颇为刚猛纯正,内力更是深不可测。”
唐糖不住咋舌,这李四先生却也是个怪人,只是未免太无聊了些,若是自己与此人相处一日也便疯了。随即笑道:“张三哥你们的名字倒是颇有意思,这一定不是你们的真名字,便如我一般”
阿星奇道:“唐糖不是你的真名,那你叫什么?”
唐糖瞪了阿星一眼,道:“不告诉你!”
张三笑笑,接着道:“张三确是我的本名,皆因当年家父怕麻烦,便顺手取了这个名字,据说好养活。李四哥本名叫做李惜缘,江湖上只闻李四,却极少知道李惜缘的”
唐糖、阿星皆是一笑,这世上竟还有这等做爹的。
张三饮了口酒,继续道:“独孤兄弟本出身独孤世家,五岁时被一位高人掳入深山。那位高人本是个僧人,自幼修习佛法,修为甚深,却因爱剑成痴,后来更是遭遇变故神智失常,待得晚年时急欲寻一位佳弟子承袭剑法,便云游天下寻访。那一年恰遇着独孤兄弟,疯僧见其根器颇佳,便不由分说将其掳走,独孤兄弟在深山之中,初时尚是被逼习剑,待得后来却是醉心剑道不能自拔,如此日夕苦修十五年,练成一身古怪剑法。因那疯僧神智不清,所传剑法也多有暴戾之气,独孤兄弟不觉间被剑中戾气所染,故而性子也颇有些古怪偏激。那疯僧临近圆寂之时,神智也曾短暂恢复清明,不由得深悔传剑,却是为时已晚,那时独孤兄弟剑法已成;欲待废掉其武功,却又不忍,毕竟师徒朝夕相处十五年,感情颇深,无奈之下也只能反复叮咛告诫,嘱其行走江湖之际务须心存慈悲之念,并要独孤兄弟立下重誓,其他的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唐糖冷笑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师傅疯癫,教出的徒弟又能好到哪里去?立誓又有何用?”
张三叹了口气,道:“贤弟虽是气话,却也说的也有理,皆言玉不琢,不成器,然而若教之不以其道,反有大害。本来以那高僧修为,若能够多延些时日,必能纠正剑法中的弊端。唉,时也,命也,却是无奈。”言毕不住的唉声叹气,尽是伤感惋惜之意,随后便是不住的饮酒。
三人一时尽皆无语,气氛颇显凝重。阿星仍是不管不顾大口喝酒,最后仿佛不过瘾似的,干脆提起酒坛咕嘟嘟直往口中灌入,唐糖知那酒甚烈,不由得有些担心,却又不愿直接相劝,只是冷冷地道:“你上辈子没喝过酒么?如此喝法,会死人的。”
阿星连看都没看她,只是轻轻道了声:“没”
唐糖怒道:“不识好人心,喝死你算了!”阿星仍自顾自喝酒,唐糖不再理他,转头向张三道:“张三哥你请接着说”
张三一笑道:“你还想听甚么?”
唐糖想了想,道:“就说你们三公子行侠仗义的事罢,我喜欢听这些”
张三道:“那可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便从你手中这把凝霜剑说起罢,啸兄与独孤兄弟相识却也是因为此剑。贤弟,你可知此剑的来历?”
唐糖道:“据说此剑出自西域,却归于我大哥,小弟于其中细节却不知了”
张三道:“不错,此剑确是出自西域,本为古楼兰一位公主之佩剑,据传那位公主性情刁蛮暴烈,时常以之无故杀戮下人,并以此为乐,后来不知为何,那公主竟也以此剑自尽。楼兰国主伤心爱女早逝,遂花费无数心血、耗了无尽人力物力为那公主建了一座坟陵,并以此剑做了陪葬之物,只盼得爱女逝后仍能尽享生前富贵。唉···说什么权倾天下,最终还不是淹没于莽莽黄沙之中,所谓的富贵繁华,最后所得者,也只不过一抔黄土罢了”言毕不住的摇头苦笑。
张三叹息了一阵,接着道:“又过了数百年,一群盗墓者将之盗出,此剑遂现身西域武林,引来无数人争夺不休,惹得西域武林一片腥风血雨,以致得此剑者皆难得善终。皆因此剑杀意浓烈,后又随葬地下沾染死气,甚是妨主,颇为不祥,不祥”
唐糖听得此言,心内一惊,脸上不禁露出嫌恶之色。
张三一笑道:“贤弟却不必担心,如今此剑早已被人炼化,不妨事的”
唐糖听得此言心才放下,笑道:“张三哥尽会吓人。这剑既是大哥之物,想必是大哥所炼化了”
张三道:“非也。啸兄武功修为虽高,却也炼化不得此剑”
唐糖奇道:“那是何故?”
张三道:“非是修为不够,乃是路子不对,啸兄武功气剑双修,却是以炼气为主,若要炼化却又不伤此剑,须得剑意精纯之人以自身之剑意化剑中死气····此剑乃独孤兄弟所炼化”
唐糖惊道:“是他!这怎么···怎么可能?”
张三道:“这世上修炼之法无奇不有,何止百千?有人修武,有人修道,有人拜佛,只是无论何种修炼法门,皆是殊途同归,皆以入道为最终目的,独孤兄弟之武功即是追求以剑入道。”
顿了顿,又接着道:“世人修道修佛者与世无争,心游物外,却是修炼最难、进展最慢,只是无论修得与否,皆是有利无害;修武者则多是内外双修,此亦为稳健之法,却易使得心意分散,进境也便慢些,若循序渐进,毕竟也无大害,久而久之,入道也并非无望,我与啸兄、李四哥皆是此类;而独孤兄弟修习之法则是由外而内,只修剑而不及其他,一心一意沉心剑道,进展奇速,却有极大凶险···”
此种种修习之道,唐糖以前却是闻所未闻,今日听得不禁好奇心大起,不由得道:“不知有何凶险?”
张三叹了口气,继续道:“欲以剑入道,必先忘却自身以求通达剑意,进而明悟剑心,最终方可证得剑道,此乃人剑合一之法,此中凶险之处便是人极易为剑所役!剑虽君子之器,只是但凡兵刃总带杀意,此却是不易之理,故古语云兵者不祥。你想,人若为剑所役,修为越深则难免杀念愈盛,岂不是离剑道愈远?凡证得剑道者必是人驭剑而非剑役人,此间却须经历千磨万难!”
唐糖听得有些迷糊,一脸疑惑,心内颇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频频点头。
张三看着唐糖一笑,道:“此中剑理日久自明,不也不急。”
顿了顿,接着道:“此剑本在西域,不知何故却被一位西域胡商带入中原。那位胡商初入中原即于秦岭道上遭遇秦岭四鬼截杀,幸得啸兄路过仗义出手,击退了秦岭四鬼,但是那胡商却已伤重不治,其临终时便将此剑赠与了啸兄。当时啸兄一见此剑即察觉剑中死气浓重,欲待将之毁去,却又惜宝剑难得,故而决意炼化此剑。啸兄为炼化此剑四处寻访,终于那一日遇到独孤兄弟···”
唐糖怒道:“这却是无缘无故倒了大霉!”
张三不去理她,继续道:“二人一见之下即知对方武功不弱于己,不由得惺惺相惜,后来二人盘桓欢饮了数日,期间切磋武艺,互相叹服不已,言语也甚是投机,都将对方引为知己。那时啸兄便欲请独孤兄弟出手帮忙炼化此剑,可独孤兄弟性高气傲,数日相处下来,虽佩服啸兄的武功为人,却有意相试,便不肯轻易出手,于是提了个条件···”
唐糖奇道:“条件?却不知是何条件?”
张三一笑道:“很简单的条件,独孤兄弟欲与啸兄做一场比试,却要求啸兄不能赢,也不能输,更不能平。独孤兄弟说啸兄若赢了他,那啸兄便是强于他,他则羞于出手;若啸兄输与他,那自是不及他,他却又不屑于出手;如若平了,那说明啸兄亦有本事炼化此剑,便不必求他出手了”
唐糖怒道:“这是什么缺德人、什么缺德条件!这明明是故意刁难人么!”
张三笑道:“若是贤弟会如何?我初闻此事却是束手无策了”
唐糖压了压怒气,定了定神,皱眉思索了片刻,道:“此事看似无解,却没有说明比试什么,恐也只能从此处做文章”
张三抚掌大笑,道:“照啊!贤弟果真是冰雪聪明。啸兄恰是抓住此点,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却要求比试什么由他而定。当时独孤兄弟本欲比武,闻听此言即知道被啸兄钻了漏洞,不由的大悔,但以他的性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改口了,于是双方便进行了一场比试···”
唐糖已喜得眉花眼笑,光彩闪烁的双眸如星般璀璨,大喜之下不由得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也顾不得头晕,赞道:“好酒!”眼光一闪,却发现阿星正抓着酒坛呆呆地看着自己,连酒也忘了饮,仿似痴了一般。唐糖脸上一红,却也暗喜,转而却大怒道:“你看什么!”
阿星一惊,险些将酒坛扔了,不禁红了脸,讪讪地将眼光转向别处。
唐糖大奇,暗道:“此人还会脸红?真真不可思议!”转而向张三道:“三哥快快讲,大哥与那人比的是什么、最后如何?”
张三道:“他们比的是谁能够除掉秦岭四鬼,啸兄负责四鬼中的老大和老二,独孤兄弟负责老三、老四。二人追踪到四鬼踪迹,独孤兄弟一见之下即斩了二鬼;啸兄却只将二鬼废了武功,又喂了一些唐门的药物,然后去繁华市镇找了个大酒楼将其安顿下来,每年派人送解药与那二鬼”
唐糖奇道:“安排在酒楼?这是何意?”
张三笑道:“二鬼在酒楼做了个跑堂的伙计!”
唐糖一声惊呼:“做伙计?”
张三笑道:“不错,做伙计!想那二鬼当年也算是□□上响当当的人物,没来由的便做了伺候人的伙计,那小饭馆的伙计已是不易做,大酒楼的伙计更是尤其难做,定时定点上工自不必说,还要忍受客人刁难,又要善于察言观色,不时还要给客人舞面以助兴!”
唐糖笑道:“他们这些江湖人如何做的来这般事?”
张三淡淡地道:“事在人为罢了!无论什么人,即使天大的英雄,只要饿上三天也便都学会了!”
唐糖不得不承认,这话好有道理!简单,粗暴,但却有效!唐糖虽出身富贵,但毕竟说不出“何不食肉糜”这种混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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