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返了善人村,钟员外自去备办阿星出嫁所需的物品。阿星则是满脸挂着笑意,嘴一刻也闲不住的唠唠叨叨,直将唐糖吵得心烦意乱。自打见过毕子之后,唐糖便心情不佳,此时也就更懒得理阿星了,又一个失神便不见了他的踪影,也不知又去哪里浪荡了。
唐糖心事重重回了房间,歪头托腮坐在桌旁发呆。正自出神之际,忽听得脚步声响,一听便是阿星来了,别人也无他这般沉重的脚步声。果然,门一开,阿星一颗脑袋便探了进来,鬼头鬼脑的小声唤道:“公子,今晚要有好事了!”
唐糖闻言呆呆转过了头,说道:“出自你口中的定然不是好事!你是不是又寻上了哪家的寡妇,还是偷了人家的东西?你可莫要牵累了我。”
阿星不悦道:“瞧公子说的,我岂是那种人!----今日当真有好事,我方才去外面打探得知,今夜有人在唱大戏,全村人都要去看,据说热闹的紧,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不去!”唐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此时的唐糖心绪不佳,懒得再去看热闹了。待见阿星转身欲走,心中忽又想起一事,便赶紧唤住了他,说道:“你且回来,我还有话说。”
阿星闪身进了屋子,躬身站在一旁。唐糖自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阿星,道:“这是给你的!”
阿星大惊,颤声道:“公子为何无故给我银子,莫不是又要打我?”
“你放心,我不要你做事。这乃是黑老太爷给你的聘礼,却是你该得的。”唐糖笑着说道,她自打受了那两千五百两银子,总觉心中不安,这一回无缘无故将阿星这傻瓜卖掉,毕竟觉得有些不忍。
阿星浑然不觉,一听她如此说便将银票接了,贴身放入怀中,嘻嘻笑道:“多谢公子了,这黑老太爷也当真是个讲究人!”阿星说完又忽的想起一事,大叫一声道:“不对----”
唐糖奇道:“你咋咋呼呼做什么!哪里不对了?”
阿星哼了一声,紧紧盯着唐糖的眼睛道:“你这人便是个雁过拔毛的人,一旦这钱经过了你手,岂能不居中渔利!哦----我明白了,这回你定是把大雁留下了!老实说,你到底贪了我多少钱?”
“你就是小人之心,我是那般人么?我缺你这一百两银子么?你可是都要入赘豪门的人了,怎的还这般小家子气?没得丢了我的脸面!人家便只给了这一百两,你爱要不要!”唐糖故作怒色斥责了几句,又伸手欲夺他怀中银票,吓得阿星急忙捂住衣衫,再也不敢说话了。虽说如此,唐糖心中竟还是有些发慌,毕竟被他说中了心事。
阿星磨磨唧唧了半晌,不见唐糖松口,便也无计可施了,只能又换了一副脸孔,苦着脸来哀求道:“公子,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两行不行?”
“世上深情最难找,岂关银子多与少!休再废话。”唐糖冷笑道。
阿星无奈,只得悻悻而退。唐糖经他这一通胡缠,不觉心情大好,方才的烦闷一扫而空,又起了顽闹之心,便唤住了他道:“你方才说唱什么戏?”
阿星回道:“听说是那红线公子要来唱戏,人们在村北十里处搭了座戏台,天一黑便要开始了。”
“来的正好,我也早想见一见这红线公子是何方神圣,你我稍后便出发----”唐糖点头说道。
阿星喜道:“正该如此。”
待得天色昏暗下来,门外便传来隐隐约约的锣鼓声,二人离了钟家,步行前往戏台。
村北早早搭起了一处两丈来高的台子,台子四周挂着红灯笼,将那戏台照的一片雪亮,戏台下人头攒动,早已是水泄不通,人群外叫喊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一群小贩正自扯着嗓子招揽顾客。二人来至戏台,在最外围站定,里面好的位置早已提前被人占了。阿星踮着脚不住地往里面挤去,唐糖瞪了他一眼,斥责道:“你休要再挤了!一个大男人如此爱凑热闹,哪还有些男子汉该有的沉稳,倒像个女人一般了!”
“好奇嘛!”阿星手拿着一大团棉花糖,嘻嘻哈哈的继续向前挤去。
唐糖不再理他,却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狗才竟只买了一个棉花糖!果是个忘恩负义的贼!”张目向那台上瞧去,灯火通明的高台上,三个琴师正自敲敲打打,那唱戏的角儿还未出场。
又等了片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猛听得台上一串急促锣响,伴着声响,一位臂缠绷带的武生踩着小碎步来至台上,双手向两侧一分,头一昂便亮了个相。潇洒的姿态、昂扬的头颅、怒睁的双目宛如打了鸡血一般,放射出一股震慑人心的傲气,又高声喝道:“去者!吾乃‘红线公子’一线生也!”
声音清脆悦耳,在暗夜中传了老远,博得台下一片雷鸣般的掌声。锣声阵阵,那武生又踩着碎步在台上转了三个圈,终于停了下来,缓步来至台边,冲着众人一拱手道:“善人村的诸位高邻,你们好么?”
众人齐声答道:“好!”
红线公子满脸笑容,将手向远方一指,又高声问道:“后边的朋友,你们好么?挥动你们的手,让我看到你们!”
众人齐声高呼:“好!”又一齐将手挥动起来,宛如波涛汹涌。
红线公子将双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整个人群瞬间便悄无声息了。红线公子接着道:“诸位高邻听我一言,你们今日花钱了么?”
众人道:“没花钱!”
“唉!”红线公子一声长叹,接着又道:“那太遗憾了!”
阿星呆呆地道:“我花钱买了个棉花糖-----”声音不大,却是清晰的传遍全场,众人目光尽皆望向阿星二人。阿星恍若不见,低头在棉花糖上舔了一口;唐糖却觉面上发烧,赶紧离他远了些。
红线公子一摆手道:“棉花糖不算!”咳嗽了一声,又道:“诸位听我一句良言,人生的强大不是你拥有多少,而是随时敢于面对一无所有,因为你下限低才可以无中生有!一个不舍得花钱的人都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的表现,真正成功的人他才会懂的,今日花出去的钱都是零花钱,旧的不去新的怎会来?而更高层次的人懂得为成长花钱,听我唱戏便是为成长花钱,今日花十两银子听我唱戏,你就获得了成长,明日这人生会回报你一百两、一千两,甚至一万两!诸位,你们说值不值?”
“值!”众人仿似疯了般的叫了起来,就连阿星也忙不迭的喊道:“值,值值值!”
红线公子接着又道:“诸位,我在为你们分享一些成功的经验,你们愿意听么?”
“愿意!”众人又宛如疯了般的嚎了起来。
“好!”红线公子接着说道:“欲要成功,必先悟道!然悟道不同于读书,读书是为了悟道;若不能悟道,则读书不过是增加了智障而已,悲夫!由此观之,能否悟道实与读书多少无关,其只关乎两事,一曰天赋,二曰名师。天赋自不待言,人人皆有,唯独名师难求,譬如孔圣之学富五车、天赋过人,蹭蹬半生尚且难以悟道,犹待老子指点之后,方入道之门径,何况你我这般凡夫俗子乎?”
众人只听得频频点头。
红线公子接着道:“今日听我一场戏,为诸位指点迷津,打开玄关一窍,成功之路便不远矣!诸位愿意为此花钱么?”
“愿意!”众人齐声大呼。
红线公子见了众人反应颇为满意,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好!来呀,上笸箩!”话音方落,却见两个纸人“嗖”“嗖”跃下高台,手举过顶,各自端着一只笸箩来至众人面前,向着众人不住地作揖。
那两个纸人乃是丧礼中常见之物,惨白的脸上毫无表情,走动时更是动作生硬,哗哗作响。眼前诡异景象直将唐糖看得心惊不已,一颗心早已跳成一团,而众人却仿似着了魔一般,对此竟毫无反应,更不见丝毫惧色,只顾着往笸箩中扔着银子。
那两个纸人兜兜转转终于向唐糖走来,唐糖心中害怕,赶紧躲在了阿星身后。此时的阿星早已浑身哆嗦起来,也忘了再舔棉花糖,一转身便躲在唐糖身后,同时用手在她背后一推,唐糖一个趔趄便冲了上去,正与那纸人打了个照面。唐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纸人惊惧不已,一咧嘴,险些便吓得哭了出来,却是回避不过了。
唐糖不由暗骂了一声“狗奴才”,只得硬着头皮向那笸箩中扔了张银票,更不敢去看那纸人。那纸人见了银票顿时咧着嘴嘿嘿笑了起来,这却是今晚数额最大的一笔!笑罢,也不理会唐糖,一转身又举着笸箩纵上了高台。
唐糖看着那纸人走了方才长出了一口气,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再去寻阿星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得恶狠狠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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