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长听了其华的话倒是心动,转身朝门外张望一会,嘟囔道:“我让我女儿过来看看。”说着站起身,回头瞅了眼淳于几,轻哼一声:“嗐,这人哪里比得上淳于公子。”便出了门。

    其华偷偷一笑,回头冲着呆头呆脑的淳于几作了个得意的手势,未几,又皱起眉头,担心地说道:“曾一箭多半是因为那个太守府的客人被杀追来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淳于几没听清她说的话,兀自埋怨道:“招曾一箭为婿,这不是要害了里长的女儿吗。”忽而心中一动,似乎有个疑团,刚想说却又忘了,寻思片刻,才问道:“你也认得曾一箭?

    其华微微一怔,随即嗔道:“我是太守府使女,见过曾一箭的。”

    淳于几“噢”了一声,又说道:“你知道曾一箭是什么样的人,怎么撺掇里长选他为婿。”语气中带着不满。

    其华闻言尴尬,心中倒是感慨,这淳于几身处险境,还替他人着想,不失为谦谦君子。

    她故作不悦,沉下脸了,道:“我不过是想躲开这曾一箭。若不是你杀了那个太守的客人,我们还用得着躲避这个曾一箭吗,我们还会到这里来吗?”

    淳于几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她面带愠色,就急着想要解释,可又不知如何说才好。他双手抚膝,神情窘迫,口中嗫嚅,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其华见状悄悄呡嘴一笑,马上又神态严肃,道:“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淳于几摸了下后脑勺,叹了一口气:“还有什么办法,惹不起只好躲呗。”

    其华伸手点点他,道:“你还算明白。”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得房门吱嘎一声开了,几个村民推着一人进来,正是曾一箭。

    两人没料到曾一箭会进来,怔怔看着他。淳于几心生怯意,情不自禁往其华那里挪了下身子。

    曾一箭见屋内有人,不由得一呆,待看清是淳于几和其华,呵呵笑了两声,拱手道:“淳于公子,别来无恙。”

    淳于几下意识地站起,拱手还礼,道:“曾将军安好。”

    曾一箭愣了一下,诧异道:“你如何知道我姓曾。”

    淳于几讪讪道:“在太守府听人叫你曾一箭。”

    曾一箭回过神了,哈哈大笑,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必拘束。我一路跟来,想必你也是知道缘由的吧。”

    淳于几急忙分辨:“那人之死便是意外。”

    “意外?你可知道那人是何身份?”

    淳于几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那人是霍府——”曾一箭刚说出这话,不经意间瞥见其华面露惊讶之色,想起范明友关照过不许泄露是霍氏所为,心中一凛,赶忙收口,尬笑几声,道:“那人是京城权贵的门客,来朔方办事,也就是太守的贵宾,却被你杀了。”

    “我与他素不相识,也没有怨恨,害了他性命,真的是意外。”淳于几委屈地辩解道。

    “那你为何不去官府自首?”

    “我已是朝廷疑犯,一时惶恐,所以没去自首。”淳于几苦着脸,心忖先前那个罪名,就是你加害于我的。

    曾一箭哈哈一笑,道:“你这是罪上加罪。”

    “什么罪上加罪,就是你陷害他的。”其华愤愤不平,插话道。

    “你是何人?噢,你就是太守府失踪的那个使女。”曾一箭仿佛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人,打量了一番。

    “别管我是谁。你说,淳于公子是不是你陷害的。”其华涨红着脸,气咻咻说道。

    “怎么是陷害?他私通外藩,盗卖禁物,人赃俱获,你自己问问淳于公子自己。”

    “是、是太守命我出关、出关替匈奴小王子疗伤的。”淳于几连连摆手,觉着太过冤枉,说话也结巴起来。

    “听见吧,他是奉太守之命。就是你们陷害他。”其华提高嗓音说道。

    “奉太守之命,可有凭证?有凭证吗。”话才出口,曾一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似乎触动了哪条禁忌。

    他想了想,陡然醒悟,自己追踪淳于几,就是为了找回一张符信,现在说什么凭证,可别让淳于几心生疑窦,于是岔开话题,道:“好好好,我不与你争辩,待你到了长安,自己与廷尉说去。”

    “我是要去长安的。”淳于几嘀咕道。

    曾一箭瞧着淳于几的憨态,心中好笑,有意戏弄他,便道:“你既然觉得自己冤枉,当下也无人押解,那就别去长安了,我替你寻个逍遥去处,免得受牢狱之灾。”

    淳于几面无表情,凝视曾一箭许久。

    曾一箭以为他动心了,笑道:“如何?”

    淳于几坚定地摇摇头,正色道:“不可,朔方庞使君信任我等,让我们自己去长安归案,我等已经应允,不可失信。再说,国家法度予我申诉之权利,我有冤屈,自可辩解。岂能一走了之,害人害己。”

    曾一箭目瞪口呆,心忖真是个书呆子,脑路清奇,便悻悻道:“既然如此,正好,我也是去长安,我们一起走,到了长安,或许我还能作证,与你洗脱罪名。”

    “作证,作什么证,再去诬陷淳于公子。”其华气恼地叫了起来。

    曾一箭咧了咧嘴,瞥她一眼,语气轻蔑:“与你何干。”

    其华情急,起身要与他理论,淳于几一把将她按下,神情淡定,道:“不消曾将军费心,我自己去长安廷尉府投案,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他原本忌惮曾一箭,然而面对面交谈后,反而不再胆怯了。他觉得心中坦荡,又何必患得患失,于是笑吟吟注视着曾一箭。

    曾一箭觉察到淳于几的情绪变化,不由得心悸,暗忖还须吓唬吓唬他,便面露凶相,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淳于几嘴角微微扬起:“为何由不得我。”

    曾一箭一时语塞,踌躇一阵,便吼道:“你是朝廷罪犯,我乃朝廷官吏,自有监管之责。”

    淳于几不以为然:“朔方狱吏不曾监管,何必由你来监管。”

    “你还嘴硬。”曾一箭着实恼了,双手握拳不住抖动,就想发泄一下。这时瞥见其华的视线一直看向他身后的墙角,也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那里摆着一根大棒骨,便顺手取过。

    其华见状“啊”了一声,欠了欠身,似乎想要阻拦。

    曾一箭正在气头上,也没多想,手里拿着大棒骨掂了掂,突然使劲往地上一砸,只听“呯”的一声,骨头碎成几块四处飞溅,随即冷笑道:“你嘴硬,硬得过这根骨头吗”

    话音才落,便听到门外一声凄厉的呼喊:“夫君啊——”

    屋里三人愕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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