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等五人背起行囊,依依不舍道别。

    徐信扫视了他们一遍,道:“宋伯和颂娘,徐妪和令月,可以雇两辆马车,赵兄弟可以骑马跟随着。”

    赵无故闻言神情尴尬,吞吞吐吐说道:“我不曾骑马。”

    徐信没听明白,又问道:“你是说你不会骑马?”赵无故点点头。

    徐信觉得一个北疆男子居然不会骑马,有点不可思议,脸上露出些诧异的表情。

    赵无故见此情景,又羞又恼,也激起了好胜心,过去牵过一匹马,道:“骑马又有何难。”说着抱住马脖子,左脚踏上马鞍这边垂下的绳圈,翻身上去。

    那马突然被骑,扭头看了一眼,却是个陌生人,扬起脖子长啸一声,后腿腾空颠了起来。

    赵无故那里稳得住,从这边上去又从那边滚了下来,冠帽也掉了,骨碌碌转到徐妪跟前,被徐妪一脚踢开。

    令月掩嘴吃吃的笑。徐妪闻声转过身瞪了她一眼,令月霎时收敛笑容,过一会忍不住又偷偷笑了起来。

    幸好有家仆牵着,那马喷了几声响鼻也就安静了下来。

    赵无故这时犟劲上来了,顾不得掸去衣服上的尘土,一把拽住缰绳又要骑上去。

    徐信赶紧上前拦住他,说道:“骑马不可太着急。”从家仆手中接过马缰,轻轻抚摸马首,又取了一把牧草喂上,道:“马通人性,你先要释出善意。”

    他一边示范一边说道:“你要上马就将缰绳收短后撺在右手里,左手拿着马鞍前面那个挂绳子的环,左脚先踩到马鞍边垂下的绳圈里,静心储力,一口气翻身上马。骑马的时候右手随时拉住缰绳,可以把缰绳收短至马鬃处,右手紧紧抓住。身子稍微前倾,如果马儿跑起来,手臂放松任它走,要让它停,就往上带缰绳。骑马时缰绳要收短,这样拉缰绳的时容易发力。”

    赵无故听了频频点头,接过马缰,也取了一把牧草喂上,那马吃了草便亲昵地蹭了蹭他身子。

    赵无故大喜,也与它贴了贴脸。然后他翻身上马,夹紧马腹,抖动马缰。那马儿长啸一声,腾蹄奔出庄园。一个家仆也赶紧上马追了出去,两骑一路烟尘,越跑越远。

    宋伯笑道:“这书生,倒是有股倔劲。”

    过了一会,两骑一先一后回到庄园,赵无故下了马,满脸兴奋。

    徐妪一脸不屑,道:“有什么好高兴的,早晚也是要摔下来了。”赵无故有些恼了,才要说话,却见宋伯朝他使眼色,又忍了回去。

    郭聪道:“你们就先启程吧,一路小心。”递上几块木牍,说道:“我在上郡、北地都有朋友,你们若遇到难处,可找他们帮忙。”宋伯收起木牍,不住称谢。

    这时马车也来了,宋伯、颂娘,徐妪和令月分别上了车,赵无故颇为潇洒的翻身上马,这五人依依不舍出了庄园。

    郭聪等人目送马车远去,也与许延寿道别。许延寿吩咐门客给他们带路,脸上流露出期盼的神情。

    一行人出了许家庄园从城外绕去,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城北娄家庄园,娄家门仆得知茂陵邑郭氏来访,不敢怠慢,速去通报娄庄主。

    娄庄主名唤娄良,游侠出身,是北疆一带闻名的豪强,听报茂陵邑郭聪来访,心中犹豫如何接待为好。

    他早就知道了昨日在东街发生的事情,猜想郭聪此来是为许家说项。许家是西河郡高门大户,而他是从九原新迁过来的,两家在这西河争权夺利,难免起冲突。娄良不愿退让,主要还是顾虑自己作为一个外来户如果示弱,那就无法在西河立足。

    其实,娄良心中也不愿与许延寿太过对立。这次郭聪上门,他喜忧参半,喜得是或可以此为契机,与郭家讲和,也放下一桩心事;忧的是不知郭聪如何调解,若不能顾及娄家体面,那就只好拒绝。不过,这样又与茂陵邑郭氏结仇。

    娄良叹了一口气,心想还是见机行事吧,便吩咐家仆将郭聪一行人引入前堂,互相施礼,分主宾入座。

    郭聪也不客套,直言道:“郭聪久闻娄庄主大名,行侠仗义,实为江湖豪杰。今日登门拜访,就是想做个中介,化解一桩旧怨”

    娄良问道:“可是城西许家?”郭聪笑道:“娄庄主果然聪慧。”娄良低头不语。

    郭聪道:“我听说你与许家冲突在于买卖。在商言商,逐利而行,也是无可厚非。追求富贵嘛,人之本性。不过,商场毕竟不是战场,非要你死我活,杀开一条血路。天地之大,怎么会容不下你们两家。再说买卖之事,在于货真价实,取信于民。商家将精力放在两相争斗上,实为舍本逐末,最终也可能两败俱伤。和气生财,岂不美哉。”

    娄良道:“和气生财,也是我之所愿。只是当初我刚到西河,那许家欺生,处处于我家做对,我也是忍无可忍。”

    郭聪道:“我也问过,那许家原本在此一家独大,娄兄迁来西河,他们难免心生疑虑,有些冲突也可理解。其实许家为人宽厚,绝非欺行霸市之类,只是手下人不知轻重,伤了和气。许庄主当初疏于管教,深以为憾,愿表歉意。娄兄已在西河安家置业,何妨将他乡作故乡,睦以四邻,和为兄弟。”

    娄良点头称是,说道:“郭君说的对,我也有此意。我后来西河,自然应该尊许家为大。”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门外闯进一个少年儿郎,瞥了眼郭聪等人,神态倨傲地说道:“又是来说项的啊。西河也真是没人了,让一个外乡人来搬弄是非。”

    娄良先沉下脸道:“不可无礼。”侧身面对郭聪,带着歉意道:“此乃小儿娄子望,不懂礼数,还望郭君见谅。”

    郭聪不以为忤,笑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我们当年也是这样无知无畏的。”娄子望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时傻了。

    娄良拱手道:“郭君果然心胸宽广。”又思忖一会,抬头笑道:“我们这种龃龉琐事,还要烦劳郭君调停,实在过意不去。我是愿与许家和解的,也没有什么宿怨化解不了。”

    郭聪直起身,拱手正色道:“娄庄主果然大侠风范,郭某甚是敬佩。”娄良端起耳杯,郭聪也郑重举杯。

    两人正要一饮而尽,娄子望跳起来叫道:“且慢。”

    郭聪看了娄良一眼,放下了酒杯。娄良着实恼怒,沉下脸斥道:“你这小子,要干吗?”

    娄子望跺着脚,叫道:“阿翁,你忘了我们刚搬来西河时,许家是如何挤兑我们的。”

    娄良道:“这都过去了,有什么放不下的。”

    娄子望道:“你放下了,我还没放下。”

    娄良问道:“那你要怎样?”

    娄子望心里也没主意,只是执拗地说道:“不能那么轻易与他们和解。”

    坐在边上的徐信闻言有些恼了,问道:“那你要怎样才愿意,”

    娄子望眼珠转了转,打量着徐信等人,道:“你们与我博戏,赢了我,就听从你们调解。”

    徐信听了先是一愣,继而暗笑,娄子望终归是少年轻狂,不知天下之大,藏龙卧虎,于是问道:“此话当真?”

    娄子望道:“愿赌服输,乃为江湖公道,自然当真。”

    娄良心里已经应允与许家和解,但被娄子望这么一搅合,当着众人的面,倒也插不上话了。

    徐信呵呵一笑,才要说话,郭去疾站起道:“好,我来与你赌一把。”娄子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与我赌,输了可认账?”

    郭去疾只是冷笑,并不言语。娄子望见他不接话,心中有些恼怒,说道:“好,好,我与你赌。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学博戏,乃是师从安陵许博昌。”又颇为自得地说道:“天下谁人不读他作的《太博经》。”

    郭去疾微笑道:“我没读过,又怎么呢?”

    娄子望讨了个没趣,狠狠瞪了他一眼,旋而问道:“赌什么,你会什么?”

    郭去疾双手抱胸,道:“六博、格五、弹棋、投壶,随你便。”

    娄子望低头想了一会,道:“六博、格五太费时了,我们便赌弹棋,一局胜负,平则加赛。”

    郭去疾并不在意,点头允诺。娄子望唤人取来弹棋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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