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几走近秦小夫人楼下,倒也踌躇起来,就这么上楼,太过冒失,这里可是女主人的住处。但是,他又无处寻找其华和若云,偌大的庄园杳无人迹。

    他呆立在那里,忽而觉得眼前好似有道极光一闪,亮的让他挣不开眼来。他本能地闭上双目,再睁开眼时,面前站着的竟是俏生生的其华。他恍如梦中,太过惊喜,说起话来也磕磕巴巴:“你——,你——”

    其华手里攥了枝火把,妩媚的双眸忽闪忽闪,笑盈盈注视他,也不言语。

    淳于几最受不了的就是她那双媚眼,每每出现这般情景,他都不敢直视,一颗心仿佛化作一泓春水,荡漾着,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痴呆似的傻笑着,嘴唇嚅动却说不出话来。

    其华嗔道:“怎么不说话了?”

    淳于几神情窘迫,说话还是磕磕巴巴:“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啊?若云呢?”

    其华道:“我将若云从县衙牢狱救出后,回到了这里。若云愿意跟我们走。她说在走之前有些事要与小夫人说清楚,就上楼去了。”

    淳于几这才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将若云救出来了的?”

    其华一脸轻松:“县狱看守果真懈怠,也没费什么工夫。”

    两人正说着话,秦小夫人身边的一个使女匆匆跑来,道:“夫人请你们上楼。”

    淳于几与其华相视一眼,跟着使女上楼。

    秦小夫人端坐屋里,神情落寞。若云坐在对面,见他们进来,起身迎接。淳于几和其华与秦小夫人见过礼,坐在了若云身旁。

    众人一时无语,过了半晌,秦小夫人才说:“你们将若云救出,我替她阿翁谢谢你们。”说罢欠身施礼。

    淳于几和其华还礼,又是一阵沉寂。

    若云轻轻咳了一声,道:“我与夫人说了,我跟你们走。”

    秦小夫人沉默片刻,道:“这是你的家啊。”

    若云神色凄然:“这还是我的家嘛。”

    秦小夫人似乎有些难堪,迟疑着说道:“刚才已经与你说过了,我,我从未要害你和你阿翁。我与你阿翁夫妻这么多年,他待我很好的,我怎么会害他呢。”

    “是吗,那马贵呢?”一个冷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闻声一齐朝门口看去。门口站着一人,全身玄色劲装,黑布蒙面。

    那人徐徐拉下蒙面黑布。

    “谭叔。”若云惊讶地喊了声。

    谭叔微笑着点点头,眼中充满慈爱,可一转脸目光就严峻起来。他冷冷的将一个布囊扔到秦小夫人面前。

    秦小夫人见了这布囊大惊失色,旋而一脸疑惑盯着谭叔。

    谭叔道:“是不认得呢,还是奇怪怎么会到了我的手里。”说着上前将布囊抖开,里面滚出一堆珠宝。

    谭叔嘴角带着一丝嘲讽,道:“这些东西你总归认得的吧。”

    若云探身看了一下,对其华轻声道:“都是些小夫人的首饰和家里的金银物件。”

    其华瞥了一眼,鄙夷地咂咂嘴。淳于几回想起河边见到的情景,这时恍然大悟。

    “马贵呢?”秦小夫人急切地问道。

    “死了。我杀了他。”谭叔神情冷酷。

    “马贵死了?”秦小夫人嘴唇哆嗦着嗫嚅道,脸面越发苍白。

    她紧闭双眸,两行清泪涌出眼眶,“死了,他死了。”身子摇摇晃晃,头一歪,昏厥了过去

    众人见秦小夫人晕过去,慌作一团。

    淳于几毕竟是医者,上前仔细察看,唤其华端来清水,用帛巾沾湿了敷在她额上。不多时,秦小夫人徐徐醒来,众人才松了口气。

    其华拿过一个软枕,扶她靠上,喂她喝了些水。

    淳于几轻轻咳了一声,正想开口。其华眨眨眼,示意他先别说话。

    屋子里静寂无声,只闻秦小夫人低声啜泣,渐渐的,她停止了哭泣,双眸注视着前方,似乎在回想遥远的往事:“你们都想知道马贵与我有何瓜葛,是吗。”

    众人沉默,她忍不住又抽泣起来,哽咽道:“马贵,马贵就是我之前的夫君江川。”

    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其华睁大眼睛,怔怔盯着秦小夫人:“怎么回事?”

    秦小夫人低着头,默默垂泪,许久才平复心情,说出了隐情。

    原来,江川当时被关押在郡狱死牢中,里面还关押着一个江湖大盗,也是年底处斩的。江湖大盗的那帮兄弟闻讯,竟然聚众过来劫狱。

    那都是些不顾性命的贼人,边关的牢狱又不甚坚固,狱吏顶不住,于是一哄而散。劫狱的贼人将死牢打开,江川也随大盗一起逃了出来。

    郡狱死囚被劫,郡府的一干官吏是要被朝廷追究渎职之罪的,重至弃市。郡守害怕,就与郡丞商量将这事瞒下,到了年底寻了几个盗贼充作死囚处斩,外界哪知其中玄机。

    江川逃出牢狱后无处可去,就跟着大盗去了西域。不久,那个大盗与人争斗被杀了,江川就此流落西域,替人耕田为生。后来有了些积蓄,他就做起了小买卖,几年来也积攒了一些钱财。

    终是思乡心切,他在西域饱经沧桑,容貌也改变了许多,估摸内地没人能认出他来,就改名马贵回到了阳周。

    “你们是如何联系上的。”其华问道。

    “有一次我去东街,被他认出了。后来,他就到庄园找我。”

    “可巧被若云撞见了。”谭叔冷笑一声。

    秦小夫人点点头。

    “所以你们就要谋害若云。”谭叔语气中带着怒意。

    “没想过要谋害她,没有。只是不想让她告诉她父亲。”

    “于是你们就设计了巫盅之祸,让她父亲不再相信她。”谭叔神情冷漠。秦小夫人低头不语。

    “可巫盅之后,你们还是忍不住要谋害她。”谭叔愤恨道。

    “我没害她,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秦小夫人身子微微前倾,嗓子嘶哑着喊了起来。

    过了一会,她稍稍平静,抹了下眼泪,接着说道:“那天江川来找我要钱,若云正好站在窗前,他以为又被看见了,就起了杀心。我也不知怎地,那晚一直心神不宁,就让小雁去若云那里看看,谁想若云悬梁了。我赶过去时,家仆已经将她解下,那时她气息全无。庄主很伤心,不忍目睹,很快就装殓入葬。后来江川告诉我,那晚他潜入若云内屋,先是点了迷香将她迷晕,然后将她悬在梁上。”

    淳于几插嘴道:“还好小雁去的及时,不然勒久了,必然窒息而亡。”

    若云听到这里,脸色煞白。其华一把将她搂住,低声安慰。

    “你是不是与江川约好了,带着珠宝一起走。”谭叔沉默了一会,又问道。

    秦小夫人点点头,面带愧色。

    谭叔冷笑一声:“江川根本没想与你一起走,他只想要你的珠宝。今日他拿到珠宝后,就要驾船走,被我拦下了,要带他回来,然后起了争执,——,然后他就死了。”

    秦小夫人低垂着头,沉默片刻,旋而断断续续说道:“原本,我也是想给他一些钱财,就不再来往。可江川说找到了大郎,要我随他一起走。我已经有了小郎,庄主待我也很好,所以没有答应他。他就不停的过来要钱。后来庄主死了,他又来逼我了。我想,我无依无靠,也许只能跟他走了,算是一家人团聚。就收拾了一些珠宝,让小雁先给他送了过去,谁想竟是这样的结果。”说罢,黯然伤神。

    淳于几暗自嗟叹,心想,但凡有了贪欲,所谓恩怨、所谓亲情,也成了敛财手段。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了若云身上,不由得伤感起来,

    这时,屋外楼梯那里传来扑通一声响,像是有人跌到了。

    候在门口的使女探头看了一眼,转身说道:“是小雁来了,在楼梯上滑了一跤。”未几,秦小夫人的贴身使女小雁已跪在门口,叩首道:“夫人,我,我回来了。”

    “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

    小雁应诺了声直起腰,蓦地,她神色骤变,睁大眼睛,手指前方,惊恐地喊道:“他,他。”

    众人见状愕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一身劲装,跽坐在案前的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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