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瓒认识刘备的时间不长,对刘备的过去也不是很了解,便感觉刘备的确是个死心眼。
但是就冲着他能连续几十天都在卢植家门口等着,他也打心眼里佩服刘备的执着。
况且对于刘备来说,这也许真的是他唯一的道路,而公孙瓒却有着一位郡太守的老丈人能够提携他。
于是公孙瓒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到最后,同行保护刘备的关羽和张飞都绷不住了,力劝刘备不要继续等待、不要继续浪费时间了,他的坚持是毫无意义的。
刘备却依然拒绝,我行我素,毫不动摇。
事实证明,死缠烂打,也是有成功几率的。
刘备死缠烂打了三个月,在第四个月的某一日,刘备早上照常来到卢植府门口,目睹卢植整理完毕出了府门,登上马车离开了府邸,往宫城方向而去。
当天午后,忽然天降大雨,当时刘备正蹲在地上啃胡饼,一不小心被淋湿了身体,赶快躲到了卢植府邸的墙根下躲雨。
风雨交加之下,他很不好受,心里无奈至极,想着卢植或许终究不会待见他,正如原本历史上的刘备和卢植一样,空有师徒名义罢了。
公孙瓒说的也有道理,就算是古文经师,以卢植这种等级的古文经师,说不定早就有了内定的弟子和传承人,根本轮不到他妄想。
或许,还真的只能等待黄巾之乱,靠着军功和公孙瓒想办法混入统治阶层。
那么多天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吗?
当时,他几乎就要打算离开了。
但是忽然间,一个响雷在他脑袋上炸响,把他炸得浑身一哆嗦,然后便在雨幕中瞧见了卢植的车架正朝着府门口而来。
老先生今儿个怎么提早回家了?
他愣了片刻,叹了口气,想着善始善终,总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于是也不管大雨,走到日常恭候卢植的位置,向卢植的车架行礼。
卢植的车架很快到位,府中仆人早已准备妥当,打着雨伞前来迎接卢植。
卢植从车上下来,刘备朗声问候卢植,便打算等卢植进入府邸之后,离开这里,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免得感冒。
结果他却听到了卢植对他说话。
“刘备,大雨倾盆,你却不离开,任由雨水打湿你的衣服,你还要站在雨里问候我,如此作态,难道是想让我对你感到怜惜吗?”
刘备一愣,很是惊讶的看着卢植。
您老人家心理活动也太丰富了吧?
我还真没想那么多啊。
于是他只能无奈道:“备并无这样的想法。”
“并无?”
卢植冷笑一声,开口道:“连着三个月,其他人都走了,唯有你还留在这里,古人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个月,很多人都围在我的府邸门口,第二个月,人就少了很多了,第三个月,只剩你一人。
照理来说,你应该已经气势衰竭,甚至和其他人一样,已经放弃了,可是你没有,如此大雨倾盆,你却还站在我的府邸门口等着我,任由雨水淋湿你自己,刘备,你还不承认你的想法吗?”
好家伙,和我玩曹刿论战是吧?
刘备脑袋一转。
“泰山之霤穿石,殚极之绠断干,水非石之钻,索非木之锯,渐靡使之然。”
这句话出自汉书,是老爹刘弘留下来的竹简当中的写下来的一段话,刘备印象深刻,大概意思就是锲而不舍的精神是无坚不摧的,和后世的水滴石穿差不多。
卢植说他玩小心眼,他就要表示自己不是在玩小心眼,而是因为自己是个锲而不舍的人,虽然结果差不多,但是过程天差地别。
果然,卢植闻言,面色微动。
“你读过汉书?还学过句读?师从何人?”
刘备摇了摇头。
“抵达缑氏山之前,备只在先父遗留的数卷竹简中见过这段话,完整的汉书还是抵达缑氏山之后才读过,备自幼丧父,家贫,无甚门路,只在族学中学过读写,仅此而已。”
卢植闻言,颇有些惊讶。
“无人授你句读?那你是如何读书的?”
刘备想了想,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接受过完整的十六年教育,读书无数,虽然读得并不都是古代典籍,但是这点语感还是具备的。
就算这个时候的书籍没有统一标点符号,却也难不倒他,读起来虽然不轻松,却也不至于无法分段。
他只能玩玄学。
“大概……是凭感觉吧?”
卢植顿时觉得好笑。
“荒唐,没有人传授你句读,没有人为你解释,你便自学成才,自己能领悟古人的微言大义?你若当真能如此,还真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刘备点头。
“非是备夸大,乃是事实,备自幼家贫,与母亲织席贩履为生,实在无甚门路拜师学习句读,只是不知为何,上山之后,见了书就能读,唯有些许生僻文字不认得,之前不曾学过。”
卢植闻言,颇为动容。
他是知道刘备的。
同为涿郡涿县人,刘备是他的小老乡,虽然他很早就不在涿县生活了,但是卢氏家族还在涿县,与家人通信的时候,曾有那么几次见到过这个名字。
说他是汉室宗亲,涿县一霸,在县中颇有名气,身边聚集了一大群亡命徒,靠着好勇斗狠发家,干过好几次出格的事情,杀过人,官府都拿他没办法。
所以当与他有一点交情的刘勃写信为刘备争取读书名额的时候,卢植还不太高兴。
不过想了想,自己也不用真的教他什么,只是空有个师徒的民愤,面子上过得去,就当是全了同乡的情谊,做个顺水人情。
当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在自己耳边响起的时候,他曾打量了一下刘备,发现刘备长得不是他想象中那种满脸横肉面容凶恶的模样,倒像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相貌端正,浑身上下也见不到那种好勇斗狠的杀气。
当然,他不在意。
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打着求教学问的旗号实则满脑子求田问舍想法的人也多了去了,套路玩的深,谁把谁当真,你卢大爷再明白不过了。
当年跟着马融学习的时候,马融故意用美丽的歌女穿着轻薄的衣物跳舞唱歌来考验大家,白花花的美好肉体不知迷惑了多少人的眼球,多少人差点扛不住当场开冲,当时扛住了的唯一一人就是卢植。
跟我玩心眼?
小样儿。
但是连着三个月过去了,所有貌似真诚的人都离开了,唯有刘备一人还在他府门口守着。
正好今日又大雨倾盆,望着站在大雨之中苦等自己的刘备,卢植仿佛看到了当年在马融府邸上强忍着狂野冲动不去看美女的自己。
他实在无法视若无睹了。
如此便有了之前的对话。
一番对话下来,卢植却觉得刘备不简单。
他说自己的文化水平只限于读写,这个卢植想了想,决定相信。
织席贩履出身的街头混混,哪里有门路学到句读?
句读都是拥有一定身份地位和文化水平的人才能掌握的,本身也都有一定的师承关系,这样的人,绝对不屑于和刘备此等出身的人为伍,他断然没有渠道学习句读。
如此说来,莫非刘备真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
卢植颇有些兴趣,想考他一下看看真假,结果,一阵适时的风吹来,刘备不由自主的打个哆嗦,卢植见了,心有不忍。
“随我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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