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英一行人迅速上了山,不久便找到了贼人所居的院落,但里面没有人。
堂前灶还是热的,桌上摆了四个面碗,一个被吃完了,三个没动的坨掉了。
也就是说,这里很大概率是有四个歹徒,一个刚刚还在这里,三个不知所踪。
沈芸英和二当家对视一眼,纷纷懂了对方意思。
二当家火速招了人过来耳语几句,几人领命而去。而沈芸英继续查找线索。
她立在院中环顾一周,将各间屋子看进眼里。
耳房,正房,倒座房,后罩房,花厅……
她突然目光一凝,察觉不对。
没有柴房。
渌州城地势平坦又有渌江流经,较之周围各城要潮湿一些,城内每家每户没有柴房也有垒柴的地方。这处院子虽位于山林中,修得规整,处处透着讲究。
所以柴房一定会有。
不在这儿,会在哪儿。
沈芸英观察四周地势,目光停留在一处山坡上。她朝山坡支了支下巴,对寨主道:“我们上去看看。”
寨主点头,立即招呼人一起:“二弟留在这儿继续找,咱们去山坡处看看。”
二当家颔首。
“二当家,抓到一个人。不过这孙子口风很紧,没说把孩子关哪儿了。”不久,两人压着一个魁梧的壮汉到青衣男子面前,正是阿彪。
二当家瞧见阿彪嘴角无畏的笑,也跟着笑了。他理了理袖袍,平淡道:“无妨,他们左不过四个人,寨主和云公子已经去后山柴房救人了。”
阿彪嘴角的笑敛了下,想起什么又更盛了,恶意昭彰道:“去了也是送死。”
二当家眯起眼。
“寨主,那里有个屋子!”上了山坡,乌金就看到了远处立着的房子。
沈芸英也看见了,但她视力更佳,清楚地看见柴房的门是开着的,门口亦无人守。
不对。
没等脑子里的想法成型,她迅即纵马疾驰,同时从身后抽箭弯弓。
未等寨主等人反应过来,一只箭羽已脱弓而出,以无所匹敌之势直射门内。
她动作迅猛,从策马到射箭不过瞬息,说是电光火石间也不为过。
寨主惊叹的同时连忙策马跟上,带着人冲锋。
“杀!”
“杀!!”
屋内,黑衣人的剑刚抵在傅川的脖颈上,下一刻便要让少年头身分离。蓦地,黑衣人如狼般的眼神一凝,在危险到来的那刻侧过了身。
箭矢只擦伤黑衣人的臂膀。
沈芸英心下一沉,不敢轻敌,立即拔出剑飞踏下马,和对方拼杀起来。
瞬时,柴房内不断响起剑与剑的相击声,两剑相抗擦出火花——
余光瞥见角落里畏缩着的孩子,沈芸英作出不敌般收了力飞速向后退去。
黑衣人追出屋外。
寨主带着乌金他们冲进屋内时,只看见了两个贼人,一个死的一个活的。死的那个都凉了,死得透透的。活着的胸口插着箭倒在地上,也离死不远了。
正是沈芸英刚刚射出被黑衣人躲过的那箭。
乌金见屋中间躺着个边吐血边微笑的少年,大咧咧去扶:“你他娘的没死就别搁这儿躺着了。”
也不怕被踩死。
傅川:“……?”
屋外,沈芸英与黑衣人已经交手了几百回合,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伤,局势看似势均力敌,胜负难分,但她清楚若五十招内再不分出胜负,自己必输无疑。
好在她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弱点——太过僵直,不通灵便。
应该只是二等暗卫。
沈芸英如前几次一般以平刺剑攻他左胸,对方毫不迟疑地回挑,两剑重重相抵,她瞬间旋身使一记反力,剑锋偏指——黑衣人的喉咙。
等寨主等人转移完孩子,准备加入战斗时,才发现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了。
瑟瑟山风中,少年剑上滴着血,与黑衣人相隔几步背对而立。两人似乎静止了很久,却又好似一瞬。
最终,少年剑落,黑衣人倒地。
胜负已分。
-
带着孩子下了山,沈芸英和寨主、二当家商议:“将活着的那个扣下盘问,尸体和孩子交给官府。”
“那个孩子伤得有些重,怕是坚持不到进城。”二当家望着已经昏迷的傅川道。
沈芸英顺着视线看过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她未多想,思考一瞬便道:“那我先带他去看病,过几日再来擒风寨布阵。不过还要劳烦你们替我捎个信……”
二当家颔首。
寨主在一旁欲言又止。
沈芸英没看见,带着傅川骑马走了。
但二当家看见了:“大哥想说什么?”
寨主看看他又看看身边忙活的人,叹了一口气:“没啥。”
旭日初升之时,沈芸英带着傅川敲响了陈伯家的门。
“谁呀?一大早的。”李婶打开门。
门外是才分别两天的少年,又浑身血污的带着一位昏迷的人。
晨光中少年轻笑道:“李婶,我又来打扰你们了。”
随即在李婶惊讶的目光下力竭昏倒了。
“小央!小央!”
“老头子老头子!出来救人了!”
从走出陈伯家开始,沈芸英一直没闭过眼,一路上都如拉满的弓紧绷着神,还使出全力打了一架,实在是体力不支。
她酣畅淋漓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上。昨天绷着神,什么都感觉不到,现下缓过来全身酸软疼痛,她揉着肩出了房门。
恰好碰上陈伯端着药来。
“醒了?把药喝了。”陈伯见她揉着肩,又戏谑道,“看来是知道痛的,还以为是铁打的。”
沈芸英干笑,一口气喝完药,用衣袖擦了擦嘴角:“陈伯,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救过来了,下午应该能醒。”陈伯接过药碗,“你身上的伤也不轻,就好好在这儿修养两日。”
沈芸英拒绝了陈伯的好意:“我得马上启程,景儿还在城里,我一日不回她肯定担心坏了。不过得劳烦陈伯和李婶照顾两日这个孩子,过几天我再来接他。”
陈伯见她计划好了没有多劝,只道:“医者救人没有劳烦二字,你且安心去吧。”
沈芸英和李婶打过招呼,乘马离开了。
李婶看着她孤身远去的背影,心酸道:“明明也只是个孩子……”
怎么独身一人,如此奔波辛苦……
陈伯揽着她的肩,开解道:“小央并非常人,这是她必须要走的路。”
“只盼她能走出个聊暗花明。”
-
景儿昨晌午便听说被劫的孩子被不知姓名的好心人送回来了。联想到小姐找客栈掌柜问的那些话,她几乎肯定这事儿和小姐有关系。
果然,不久便有一个结实汉子来告诉她云公子很好。
景儿悬了一天的心彻底放下。
她出去买了些沈芸英爱吃的东西便安心地守在客栈,静待小姐归来。
可即便如此,当她看见小姐平安归来时还是忍不住落泪。
“小姐!”
沈芸英推开房门便被景儿抱了个满怀,见她哭了疑惑道:“没人给你送信吗?”
“送了……”景儿呜咽着。
但是还是免不了担心。
沈芸英明白她的未尽之意,心下一软,轻轻安抚她。
她隐去重生相关,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景儿,包括明日要去擒风寨布阵和借钱的事。
景儿对来土匪寨借钱这事儿还算冷静,知道小姐骑马去,自请留在客栈。
翌日,沈芸英独身去了擒风寨。
寨门前,守门人还是上次那个,乌金倒是不在了,换了一个面熟的。应该是上次一起去清山救人的。
沈芸英勒马落地,还未开口,便见两人收枪侧身让开了路。
“云公子请,寨主已恭候多时。”
沈芸英被人引到寨主的书房,寨主和二当家都在。
书房寒酸简陋,摆饰很少,整个屋子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魏国舆图与摆在屋中间的沙盘。
上辈子这些玩意儿不是摆在他寝居的吗?
寨主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
沈芸英察觉到了什么。
她向二人拱手:“云央前来兑现诺言。”
“嗨,不急不急,云公子先坐。”寨主殷勤道。
沈芸英看着整间屋子唯一的一把椅子,大概知道他们的意思了。
知道却不理解,上辈子她锋芒毕露时抛出橄榄枝,他们尚要思虑良久才答应,最后为她丧命。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做,他们却……
她隐下眼底的灼热,问道:“二位可是有事?”
“这……”对着一个比他小一轮有余的少年,寨主一时有些开不了口,看向一旁的二弟。
二弟挑眉,不接茬。
寨主只得搓手讪笑:“这个,云公子啊,相信你也看到了我们山寨如今这个情况,我和我二弟都是有抱负的人。”他指指舆图和沙盘,“这两样东西我们看了十几年了,擒风寨也准备了十几年。之前我们本来想归顺沈将军,但被沈将军拒绝了。云公子你骑马布阵无所不能,还会弓,真是一表人才,风流周党,玉树临风……”
说到后面,寨主一张脸憋得通红,干脆眼一闭,破罐子破摔道:“哎呀,我们擒风寨想归顺您。”
听见和前世差不多,连错字都一样的话,这次沈芸英没有笑,她平静道:“为什么认可我?”
不是为什么归顺我、想跟我。
是为什么认可我。
经过上一世,她如今再也没了少年时勘破山河的意气。
寨主正想憋出个一二三四,被一旁的人打断:“因为直觉和眼睛。”
青衣男子像是看穿了她的犹疑,徐徐又坚定地道:“直觉告诉我你非泛泛之辈,眼睛告诉我你是赤诚之人。更难得的是你有超出年龄的稳重。”
明眼人都看得出眼前的少年非凡,如渊中潜龙、鞘中宝剑,华光初现。
此时少年还未长成,尚需他们的一臂之力,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他会站到一个他们企及不到的高度。
所以大哥这么着急,他完全不疑惑,也不反对。
只是不知他们是否能乘上这股东风。
沈芸英听了他们的回答沉默下来。
“就算是将来为这个决定送命也在所不惜吗?”良久,沈芸英问,声音很轻。
寨主和二当家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即使送命,也在所不惜。”
沈芸英颔首:“既然你们认可我,愿意跟随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有一事提前言明。”
“请讲。”
“我要你们除我之外不听信任何人,即使是我未来的……妻子。”
两人应了,双双单膝跪地,右手贴于左胸起誓。
“我王虎,”
“我李青颖,”
“从今日起但听公子云央之令,忠无二心、誓死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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