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
褚凤兰瞧一眼里面的褚家贵, 问凤霞:“说话了?”
“说了。”褚凤霞笑一笑,“不过没说具体怎么回事。”
“应该是谈恋爱了。”褚凤兰道,“这个年龄不就是谈恋爱的好时候嘛。”
褚凤兰说话时, 带着微微的惆怅,她只有二十六岁,在两个弟弟妹妹面前, 永远装作比他们大许多的样子, 用自己并不熟知的人生教条教导着他们,好像这是她的责任一般。
褚凤霞抿嘴看向凤兰, “你看你说的,老气横秋, 怎么, 你的年龄就不适合谈恋爱了?”
“我?”褚凤兰十分意外, 不敢相信看着凤霞:“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啊。”褚凤霞道,“你看咱妈一直催我去相亲, 不就是让我谈恋爱嘛。”
“那明明是让你嫁人好不好?”褚凤兰说,“不过想想也是,不谈恋爱怎么嫁人呢?”
褚凤兰说这些的时候, 心里是难过的。
她甚至羡慕凤霞, 哪怕凤霞被该死的许文彬骗了又能怎么样。凤霞至少爱过, 并嫁给了她认为对的人, 轰轰烈烈地。
可她自己呢?
她刚刚懂事就接了父亲褚念之的班, 后来别人给她介绍对象,介绍了许多人。她选了好久,也挑了好久,最后选中了张光庆。
褚凤兰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婚姻这个大市场中最大的资本是什么。她漂亮。比一般人都漂亮,漂亮的是整个厂子的厂花, 甚至在周围都十分有名气。
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
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她又是长女,下面两个还在读书的弟弟妹妹。
她没有过多的资本去挑,她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她需要一个安定地、稳定地、家庭条件优越的、让她能直起身子生活的,那么一个对象。
张光庆出现了。
他对她很好,好得有些不像话。在爱情面前,在褚凤兰面前,他甚至是卑微的。看不见自己身上的半点闪光,只能看到面前的褚凤兰,像一弯明月一般,触手不可得。只能小心再小心的陪着、呵护着。
那是爱情吗?
褚凤兰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被幸福拥抱着,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被幸福拥抱着,也被周围的人拥抱着。她再也不是褚家那个大丫头,也不是崔寡妇的大闺女,更不是凤霞和家贵的亲姐姐,而是张光庆的女朋友、是红旗小学校长未来的儿媳妇。
这个世界上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并不多。
身份是其中一个。
那是爱情吗?
褚凤兰垂着头想。
她也不知道。
她没有爱过什么人,便结婚了。
至于张光庆,她不讨厌。
“大姐。”褚凤霞推着褚凤兰从家贵房间出来,把她推到沙发前坐下,“听说你考过了。”
“什么?”褚凤兰微微一滞,不明白褚凤霞在说什么。
“管理员。”褚凤霞说,“我听晓卉说的。”
“啊。”褚凤兰点点头,“考过了。”
“是吗?”崔毓秀没听褚凤兰说起这件事,霎时间听到,也是一个好消息,便对褚凤兰道:“怎么没听你说啊。这么好的事。”
“有什么啊。”褚凤兰淡淡道,“看看书就能考过的事。”
褚凤霞听了,摇头道:“那倒不一定,晓卉也看书了,她没有考过。大姐,你还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聪明。”
褚凤兰对这一赞赏表示没什么兴趣,脸上也淡淡的,“我也是碰巧了。”
“你们考上管理员后,是分到各车间吗?”褚凤霞问。
“对。暂时是这样的,具体工作还没有分配。”褚凤兰说。
“听说是刚来的新领导?”
“也是纪晓卉告诉你的吧。”褚凤兰说。
“是。”凤霞笑了笑,“晓卉和我说的。”
褚凤兰道:“不过听说在他手底下也干不了多久,他是上面派下来到基层锻炼的。听说呆半年就要走了。所以我现在也有些犹豫,说是内招一批管理员,但做的工作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得罪的都是厂子里的人。半年后他走了,我们怎么办?”
褚凤兰一想起这个就头大,后悔道:“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考了。前天还和你姐夫商量,想借着备孕的理由,把这件事推了,再回原岗位。”
“这样也行?”褚凤霞问,“那你这一块不就空了吗?”
“再提人呗,反正想干的人多去了。”褚凤兰道。
褚凤霞听出了一层意思,又听出另一层意思。
她姐姐从来绝口不提备孕的事,这次却松了口。
仔细想想,上一世许童过继给她姐没多久,凤兰就怀孕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是褚凤兰从来没说过的。
褚凤霞便试探着小声问一句:“姐,你们是不是去医院了?”
褚凤兰圆圆的眼睛都瞪大了,不可思议瞧着凤霞:“你怎么知道?”
褚凤霞心道,果然。
“我猜的。”褚凤霞拉着凤兰往她房间去,“走,来我房间,你和我说说。”
“说这些干什么。”褚凤兰脸红了,摇摇头,坚决不去。
“走吧。”褚凤霞拉住凤兰,“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你亲妹妹。而且我生过孩子。”
褚凤霞说完,盯着凤兰:“姐,谁的孩子也不如自己的好。”
褚凤兰好像被戳破了心底的小秘密,微微一滞,立刻就明白了凤霞的意思。
褚凤霞没有当面锣对面鼓地和她掰扯,是给她留足了余地。褚凤兰知道,这褚家人人都是人精,哪里会有什么傻子。她和她妈在想什么,凤霞怎么就看不明白?人家只是没说,不想把这房檐给掀了而已。
两人都是聪明人,这话说到这份上,褚凤兰也就不再固执了,跟着凤霞往凤霞房间走。
“医生怎么说?”褚凤霞问。
“哎,以前在咱们市医院检查,都检查了,说没事。我和你姐夫去了趟省医院,我看了妇科,他看了男科。”
“嗯。然后呢。”
“给他开了药。”褚凤兰垂下头,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说你姐夫的精子什么活动力低,让吃几个月的药调一调再说。”
“那不就行了。”褚凤霞长长舒一口气,“姐,这次是找到病症了,我姐夫吃一段时间药,看看效果再说吧。”
“能行吗?”褚凤兰微微叹息,“我怎么觉得还是不靠谱啊,哎,这么多年了,我都不抱希望了。”
“别想那么多,这么多医院都看了,还怕这一次?吃一段时间再不好,咱们就去首都。去那里的医院瞧瞧,多跑点医院,就是给自己多一些机会,至少以后不会后悔。你说是不是?”
褚凤兰被说动了,同意道:“也是。”
“怎么一会儿没看见,你俩跑这屋来了?”崔毓秀跟了过来,站在凤霞门口往里看,对这两姐妹坐在一起面对面聊天的场景感觉十分陌生。
崔毓秀生了这三个孩子,凤兰好像和下面那两个有仇一样,打小就和他俩不对付。凤霞和家贵两人抱团对抗凤兰,从小就干仗,像这样面对面聊天,都是凤霞和家贵的事,褚凤兰从来对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崔毓秀一过来说话,两姐妹都不吭声了。
崔毓秀讶异看着这气氛,总觉得哪里变了,甚至有些诡异。她不肯放弃,又提了一嘴:“那童童上学的事就那么说定了?真的不去红旗幼儿园?”
褚凤霞没回话,只是看向褚凤兰。
褚凤兰脸颊微红,瞧向她妈,不耐烦道:“不去就不去呗。凤霞不是说她厂子有幼儿园吗,谁家孩子不想跟着自己的亲妈?”
崔毓秀压根就没想到这话会从褚凤兰嘴里说出来,怎么都不明白这人变化这么大,翻天覆地啊。好像谁给她灌了迷魂药一样。
崔毓秀掀着门帘也不进,也不出,就那么僵在那里。
最后感觉自己的手都举僵硬了,又被褚凤兰嫌弃问:“妈,你还有事吗?”
崔毓秀白了她一眼,狠狠道:“没事。”
“那就出去呗,我和凤霞有话说。”褚凤兰道。
“得!”崔毓秀用力甩下门帘,气呼呼坐到自己的太师椅上。
可老太太人是坐下了,又想听听两人在聊什么,生完气后十分不甘心,竖着耳朵仔仔细细地听。
褚家贵这会儿从房间出来,耷拉着个脑袋,直接就往外走。
崔毓秀连忙叫他:“这大中午头的,你去哪儿啊,吭都不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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