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领得有点快。
东宁市开发区民政局,比曲项见过的任何一家企业都要合规高效。坐办公室的那群中年妇女,一个个有着女企业家的雷厉风行,弹指之间结一堆婚。接待曲项和项天歌的那位女办事员,完全无视曲项眼睛里的呼救信号,满脸写着“快快快狗男女我要下班”。
例行程序,干脆利落。除了身份证户口簿,没有要双方出示别的材料。曲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机器已经吐出红本。
曲项认定项天歌是二婚。
“确定?你确定?男方真的是未婚?”
办事员把系统里的资料调出来给她看。未婚。明文登记。
那他跟陆水?
曲项还在迷糊,办事员已经三下五除二,把红本推进机器里盖章。
“你都不问我是不是自愿嫁的吗?”
那位女办事员瞥了项天歌一眼说:“这小伙子又高又帅,就冲这张脸倒贴我也嫁。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你不愿意让给我。”
曲项确定旁边那死相的面无表情在憋笑。
领证后。
曲项蹲在胖胡他表侄子的舅母家的农村自建宅里,品尝新婚燕尔的寂寞。
日子骤然安静下来。
曲项人生的绝大部分,都在一片匆忙与喧嚷中度过。这种难得的安静,像天赐假期。
公司特意给她批了一个月的婚假,不要求她参与日常会议。这很难说是福利。也许完全出于商业机密的考虑。曲项的总裁职责由薄清波代理。
终于不必面对信息轰炸,也不必担心错过重要电话。有那么三天的时光,曲项什么也没做,只是趴在窗台上,看午后的雨水在莲叶上结成小小的水珠,又骨碌碌地滚进池塘里。
其实不寂寞。鸟儿在竹林里叽喳,青蛙在池塘里聒噪。
池塘边的花丛旁,还有两只很不友好的大鹅。
那些青蛙很应该感谢两只大鹅。因为大鹅的存在,曲项放弃了去池塘里捉青蛙回来炒着吃的想法。
她想捉青蛙吃,倒也不能怪她不爱护小动物。实在是因为,项天歌给她找的这个花园别墅太过偏僻。外卖小哥送到村口,就会打电话叫她自己过去拿。
但是出门并不容易。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池塘边那两只虎视眈眈的大鹅。
那两只大白鹅,像尽忠职守的监狱看守。既不许人出去,也不许人进来。
曲项让周三更把她的行李从上海送来。周三更车开到小院门口,就被大鹅堵在了门口。
那个没出息的,把曲项的东西往院门一抛,自己跑了。
曲项去门口拿行李。遭受了大鹅惨无人道的围攻。
曲项站在门口探头。那只公鹅就站那儿看她。两只小黑眼珠滴溜溜地转。
曲项往门槛外踏上一脚,那只鹅的红色大喙一张一合,嘴里发出“哈、哈”的恐怖声响。
曲项抱住头,迈开腿,朝自由奔跑。那只公鹅带领那只母鹅,一前一后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两个带锯齿的大嘴巴,非常准确地拧上曲项的小腿,给她拧出几块乌青。
曲项泪眼汪汪地苟回来。
作为一部霸总小说的女主角,曲项的处境,实在叫人尴尬。
作者虽然有意渲染男主角的财大气粗、权倾天下,落实到纸上,也只能这么写——有着悲惨身世,却自强不息坚持创业、同时还倾国倾城的女主角,独立女性代表、新锐总裁曲项,被两只大白鹅,囚禁在了马咀头的农村自建宅中。
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因是,项天歌回来总是很晚。
早上六点起床,晨跑。六点四十洗漱更衣用餐。七点十分离家去公司。
施万在准备创业板上市。项天歌时常加班。回来多在晚十一点后。还会处理事情。但十二点会准时上床。
项天歌保持着一贯的可怕自律。他对时间与精力的把控,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曲项敬畏,又不理解。
多动症,到后来变成自我放纵。睡眠饮食从无规律。有时照镜子,被自己的眼袋吓到。
项天歌高度自律,无法容忍周围人不自律。
企图把曲项带到他的生活轨道上来。
可是白天不在家。能管到的只有早起。
项天歌严格遵循着他的六点起床时间表。曾试图用吼叫加掀被子的方式,叫曲项起床。
但只试了一次。
掀完被子后,又火速盖了回去。
明明记得她昨晚穿着睡衣??
项天歌站在床边。有点手足无措。
曲项扒着被沿,冲他扑扇着大眼:“这是我们的蜜月哎,不找点事情做吗?”
项天歌落荒而逃。
曲项翻了个身,又睡了回去。
当天晚上,项天歌给曲项的蜜月,找了点事情做。
“施万对客户的选择,有严格的要求。虽然我们已经口头达成协议,正式供货协议签订之前,我们还会要求新锐提交一些补充材料。”
“我在度蜜月。”曲项没好气地说,“有什么事找公司去。”
“其他材料我们会跟新锐要。你的工作是撰写新锐的危机调查报告。”项天歌给曲项布置作业,“这份报告应该包括对新锐最近供应链危机的调查分析,各方面损失的估量,以及对新锐近半年财务状况的详细解释。还有——”项天歌薄唇一抿,“对新锐管理层这次危机管理的评估,或者说,检讨。”
曲项牵过一只杯子,预备往地上摔。
“电池不要了?”
曲项高高举起了酒杯,谄媚地朝项天歌笑,“祝施万和新锐的合作,圆满成功。”
单独布置给曲项的工作,有点没着落。
项天歌要这份报告,并非心血来潮。
如果直接问新锐要一份危机调查报告,可以想见,一定满纸敷衍推诿。如果找个自己的人配合曲项……
项天歌开会有些心不在焉。
眼神时不时往窗外飘。从会议室的窗户里,能看到二条河。沿着河再往东一点,就是马咀头了。
心思微动。
会议结束,项天歌留住张红。
“最近……”项天歌才开口。
张红没好气,“上有八十岁老母卧病在床,下有八岁小儿嗷嗷待哺。早上招聘薪酬hrbp。下午执委会管委会改革委员会大小破事一堆。您有什么事,说。”
项天歌点头表示理解。
“家庭教师这个岗位,你有没有兴趣?”看张红脸色难看,项天歌又补充道,“工作量不会很大,一天一两个小时,主要是心理辅导。解决一下学生多动症做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然后帮她完成家庭作业。”
张红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有你妈个兴趣。人力行政董事会多少工作,智能化要我管,上市也要我做。现在你他妈跟哪个没脑子的生了小孩还让我当家庭教师?姓项的你摸着你的良心……”
“年薪百万股权翻倍。”
“好的,老板,没问题呢老板。”
当晚八点正,张红被迫接受项天歌的新安排,到胖胡他亲戚家的自建宅,去见她的新学生。
在门口大白鹅的热情欢迎下,张红见到了被囚禁在农村自建宅中的美丽女人。
就这样,身兼多职的施万高管张红总,再次成为曲项的家庭教师。
但张红对她的学生不抱希望。
纠正多动症?呵,不必白费力气。
完成那份关于新锐的危机管理报告,即可交差。
长年人力工作打磨出来的职业敏感,使张红意识到,新锐这份报告,很值得做。
施万的确还没发生自燃事故。可谁能保证以后?
张红对曲项循循善诱。
“任何一次危机,都不是偶然,是许多偶然因素叠加后的必然。想一想,这一次新锐发生供应链危机,是不是在管理上出了纰漏?”
曲项打起了瞌睡。
张红一声冷笑。阶下之囚,还把自己当千金大小姐?
一个暴栗打在她额头上。
“曲项,你听着,我很忙。没工夫在这跟你闲耗。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你。我们何必非要彼此折磨。你好好把这份报告做出来。我们一拍两散,各生欢喜。你说怎么样?”
曲项说:“外卖送不进来。”
张红:“你想怎样?”
曲项:“你负责帮我把外卖拿进来,再帮我把报告写了,再把门口两只鹅宰了。我跟项天歌说辞退你怎么样?”
张红气得一巴掌扇过去。
曲项不客气地还了一记九阴白骨爪。
两个女人就这样在屋里扭打起来。
周三更上门来送日用品,正好撞见这惊天动地的一幕。他由此获得灵感,找到了他人生的终极意义所在,那就是八卦。周三更赶紧拿手机拍下这精彩的一幕,激动地给八卦媒体发过去,文案都配好了:“施万后宫再起火,原配战小三,直接上手,有图为证。”
次日。
张红老师兢兢业业地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我已经给你制定了一个时间表。报告正文和ppt,我可以找人来做,你只需要负责提供材料。”张红说,脸上贴着三个创可贴,手上五个,“这份清单你仔细看着。看不懂,找你的助理。”
“我现在在休假。”曲项没好气地回答,头上顶着两个包,嘴边还有一个,“公司的事情我不管。再说了,就算我是人质,我也必须保护自家商业机密。你要的材料我拿不到,找我没用。”
张红往客厅的高脚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行,那咱们耗着。你要愿意就看着我,就听我在这儿聒噪。”
曲项十分烦躁。
她给项天歌打电话。
并没指望他接。毕竟他们结婚多日,连信息也只有寥寥几条。
张红冷笑,“干什么?告状?”
电话没通。
张红越发猖狂,“你以为是谁让我来的,你以为我愿意来吗?你找他有什么用?我倒是巴不得他辞退我。”
电话响了。
曲项立刻接起电话。
捏着嗓子,突然发嗲,声音委屈得不行。
“老公老公,你回来一下好不好嘛?”
张红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对面直接挂掉电话。
曲项不想他挂得那么干脆,脸上有点挂不住。
“你死心吧,”张红笑得更厉害,“他不会回来的。施万正在开拓国际市场。今天晚上有饭局,领导要见跨国公司大客户,谈一个出口的大单……”
她说到一半,就停住话头。
只听院门外响起商务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楼下大堂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然后是男人的脚步声。比平时还要快。
他已上楼推门进来。
张红掩饰不住的震惊。
抛下客户回来见女人?不是他的风格。
“那客户那边……”
张红还没问完话,曲项就扑了上去——扑住项天歌。
两只手抱住他,两条腿夹住他,十分亲热苏嗲地喊了一声:“老公~~~”然后对着他的脖子一阵狂啃。
像被人施了咒语,项天歌原地僵直,面红耳赤。
张红痛苦地捂住脸。
感受到了人间的恶意。
“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家庭教师??
不是一只活的大码电灯泡??
以一个离异单身母亲的柔弱肩膀,扛起一对狗男女的av暴击??
张红紧紧捂住酸痛的眼睛。
“我辞职了……你们二位……随意。……”
夺门狂奔而去。
曲项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她用双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涂成腥红颜色的指甲,悄悄探进他粗硬的发丛里。
她的红唇饱满欲滴,像等待采撷的六月樱桃。她的胸脯挨着他,那里温暖炽热……让人血脉贲张。
然后她的眼睛瞪着他。像一只眯起瞳孔的野猫。充满威胁和进攻意味。她一寸寸前进,一步步占领。而他节节败退。
他魔怔了。全身的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每一根神经都绷紧。
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紧张,后颈因为梗着而变得僵硬。他那张铜塑般,一向没有表情的脸,此时几乎扭曲。
他低声哀恳:“曲项……别这样。”
瞳孔眯成一线。她嘬起唇,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小狐狸。
她声音小小的,妩媚而诱惑,“项董事长,你会开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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