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巴掌扇在头上,艾琳只觉得头瞬间蒙了,耳朵发出的嗡鸣让她霎时间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接着又是一道大力的推搡,致使她整个人都撞在了墙上,咚的一声,肩膀和额角钝痛。
我是谁?我在哪儿?
这样的问题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由不得她深思,她微微一侧头就看到窗外一个女人畏畏缩缩的半张脸,那双惊恐又脆弱慌乱的眼睛,在发现自己正看着她时立刻从窗外消失了。
她的耳朵终于听到身旁男人暴怒的咒骂,他此刻正踢打着地上一团鼓起的被子。
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艾琳莫名其妙的就是知道被子里面有个人。一个叫李秀妍的女孩,是她的妹妹。
李秀妍是自己的妹妹?
自己是谁?不是艾琳了,是李秀琳。
见鬼的李秀琳!
看着那男人又抬起了脚,本来还撑着墙角起不来的艾琳不知道哪里又生出来的力气,炮筒一般朝那个男人撞了过去,她踉跄一步刹住脚,男人让她成功撞倒在地。
艾琳捂着还昏昏沉沉的脑袋喘了两口粗气,就看见那男人用不可置信和看小丑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眉毛上的刀疤愈发狰狞可怖,仿佛是被蚂蚁挑衅的狮子一样,暴怒似的又起身要挥起他的拳头。
她听见这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如流浪汉一样的男人朝她怒吼咆哮。“李秀琳,你这个死丫头!”
几乎是出于本能,或者说她那脑袋和肩膀上,因为他人恶意造成的伤害所带来的疼痛,已经让她恼火的上了头,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待她,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子竟然敢打她!
她随手摸过桌上的啤酒瓶子,毫不犹豫的朝着对面张牙舞爪的男人挥了过去。
今天,这个男人和她,必须倒下一个。她的字典里,绝不会有怯懦软弱!
反对暴力,从每一天做起!
啤酒瓶在男人脑袋上应声而碎,她等不及看男人的脑袋破没破,抬脚就用尽全力蹬到他脆弱的肚子上面。
此刻不补刀,更待何时?
受到双重打击的男人倒在地上,发出又痛苦又愤怒的吼叫,旁人听见应该都要打哆嗦,但艾琳此刻只有一个信念。
得叫他服气!
她喘了口气,拿着半个啤酒瓶,再次朝那个男人砸去。就听见几声急促的脚步,然后一个拿枪的男人冲进来,大喝一声:不许动,李泰铢我是来逮捕你的。
可惜她手里半个啤酒瓶已经脱手了,啤酒瓶可听不懂命令,朝着地上那个男人的额头飞去,顷刻间冒了血。
艾琳看着出现在门口的男人,那个男人也带着吃惊的表情看到了她。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就是拷住已经被酒瓶子开了瓢的李泰铢,把他带回局里。
一见是警察,艾琳张口,想给自己辩解几句,却突然眩晕上头,在要栽倒之前扶住墙自己蹲下了。
……
金成浩当了这么多年警察,处理了那么多案件纠纷,第一次看见女儿给父亲脑袋打出血的。当然,这让他抓获杀人犯的过程轻松了太多,对方毫无反抗的机会,就被他拷起来了。
同事把罪犯带走,他才有功夫回去看看那个“很厉害”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此刻正捂着自己的头蹲在墙边,听见脚步声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
“还好吗?”金成浩关切的看着她,才发现这小姑娘有些瘦弱了,脸色苍白的像纸,一双圆圆的眼睛警惕的看着他,很可怜。
所以,刚刚真的是她扔的酒瓶吗?
艾琳晕的很,开口有些困难,只是伸手指了指被子。她的脑袋告诉她,被子里有个妹妹,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
顺着艾琳所指,金成浩掀开被子,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小姑娘,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隐约听见她在说什么,仔细一听是在说:我错了,别打我。
他顾不得了,赶紧把这个更严重的孩子先抱了出去。一走出门去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中年女人,她叫金明喜。是刚刚那个被带走的杀人犯的妻子,也是他背出来的这个孩子的母亲。
那个中年女人一脸惊慌失措,又带着责备的语气却不敢大声说话。“不是告诉你们,偷偷来吗?现在这样,我们以后还怎么在这里生活?”
“你的两个女儿,都受伤了。还有一个在里面。”
“不是还没死吗?”那女人头也不回往屋子里揍。
“喂!你……”他不理解,一个母亲怎么丝毫不在乎女儿的伤势。
“你这么关心,就带回去养啊!”
金明喜头也不回的往家走,一进屋子,满眼都是狼藉。
而她的大女儿,此刻坐在地板上闭眼靠着墙,眉头紧蹙呼吸凌乱,额头上红了一大片。
“都是来讨债的……”
她看了两眼,便不再关注,一边收拾屋子里的狼藉,一边翻找自己那个魔鬼丈夫丢下的包裹,把它全倒出来零零碎碎的一大堆,却看不到一张钱。
艾琳听见声音,知道来人没有威胁便放松下来,躺倒在地板上蜷成一团闭上眼睛。
睡一觉就好了吧,可能只是在做噩梦。
她应该在浴室里泡澡才对,为了自己好不容易登上国外的画展能顺利举办,她连肝一个星期,布置展厅、做策划、亲自做讲解、参与宣发……
这一个星期她有没有睡到二十个小时?
好不容易完满结束,身心放松的泡个热水澡,好好的在柔缓的音乐和红酒里闭目养神,一睁开眼睛就让人在头上扇了一巴掌。
……
站在监狱大门外,看着蓝的刺眼的天空,吹着让人心烦意乱的风。
才24岁的灿烂生命啊,真的被她燃烧殆尽了吗?
也不知道先接到她猝死通知的,是她老姐还是她爸妈哦……
总之不可能是她才上六年级的弟弟了,因为他正准备期末考试,没机会烦她。之前还许诺他要是考得好就送他一套限量版的奥特曼手办,恐怕要食言了。
现在,她叫李秀琳了。
今年十六岁,是一位来自韩国的普通中学生。
唯一不普通的……大概是现在要从监狱领出来的,有家暴史的杀人犯的骨灰。就是前几天那个给了她脑袋一巴掌,又推了她一把的男人,是这个李秀琳的爸爸。
哦,对了,现在是1998年。
离谱吧,真离谱!
就算是让她重投胎,也该是在华夏土地上不是吗?
这个叫李秀琳的可怜小姑娘,有一个家暴且极其危险的恐怖父亲,懦弱无能又胆小的母亲,还有一个小自己一岁同样可怜的妹妹。过得日子,比颠沛流离、吃糠咽菜也就强了那么一点点。
艾琳自己有个双胞胎姐姐,因为比自己早十分钟出生,事事都让着她照顾她。总的来说,她家庭和睦温馨,父母慈子女孝、姐友弟恭。
现在好了,她来到一个几乎分崩离析的家庭。
“你的头还疼吗?”
那个叫李秀妍的姑娘,小声的开口,声音轻的几乎要听不见了。她知道,那天自己被爸爸捉住殴打,是姐姐冲了进来,只是后来的事她失去意识,记不得了。
艾琳正感叹自己命运多舛,冷不丁听见她说话,扭头看她一眼。
李秀妍似乎是发现姐姐在看自己,出于本能的头低的更低了,好像要把自己埋在那厚厚的头发里。
如同惊弓之鸟。
“已经没事了。”艾琳淡淡的开口,回答她。她最近时不时就会头疼,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被打出来的后遗症。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没耐心告诉这个还不太熟的妹妹,要挺胸抬头不要畏畏缩缩。
远处吵吵嚷嚷,许多记者追着一个被西装革履的精英包围的轮椅男拍照,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艾琳瞥了两眼,毫无兴趣。
她来这个身体已经半个月了,逐渐适应和理清了原身的家庭状况。凭着记忆和原身的日记,知道李秀琳是一个寡言少语,内心敏感又脆弱的少女,大概是受生活环境影响,内向且自卑,没有什么朋友。
应该说,姐妹俩都是这样的性格。
也对,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心理健康是很难的,最起码李秀琳只是压抑封闭自己,没有遗传到什么暴力犯罪基因。
因为原身父亲被抓,学校里面开始谣言她们姐妹俩是杀人犯的女儿,学校里的学生有多恶毒呢?
挺恶毒的,那种无知又浅薄、高傲又冷漠的恶毒。排挤欺辱弱小来体现自己高人一等的恶毒比比皆是。
她在高二的班里感受了一个星期,一开始是懒得搭理,后来被挑衅的人搞烦了,一个扳手拍在桌子上,在周围几个肇事学生身上扫视一圈,换来了无人上前的宁静。
你看,人善被人欺,扳手才是硬道理。
扳手……是从那个被抓走的家伙的包里捡的。
看着捧着瓷坛子出来的金女士,艾琳收回放的太远的思绪。纠结原身过去的事情没什么用,现在最现实的事情是解决温饱问题。
昨天,房东还来催房租。
真的,艾琳毫不怀疑,不久的将来她很可能要露宿街头。
节流不要想了,总得想办法开源吧。
“你干什么去?”金女士看着走着走着就往市区而去的艾琳。
“有事。”今天是周末,她想看看有没有可能在饭店或者快餐店,找一个打杂的工作。给钱或者管饭,都行。
“现在,要把他的骨灰撒了,有什么事等撒完骨灰再说。”虽然她也痛恨怀里抱着的坛子里装着的人,但是他变成坛子里的灰,也是因为她提供了线索。
怎么说都有些对不起他。
“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得活着吧。他能让我吃饱饭吗?”艾琳语气淡淡,表情也淡淡。这是原身的父亲,除了打人和要钱还有什么作用,与她何干?
“李秀琳!”
金女士不可思议的看着艾琳头也不回走了,她总觉得这个女儿变了,原来怯懦胆小,挨打时只会哭泣求饶的孩子,现在冷静沉稳的让她甚至不敢随意责骂她了。
而已经走远的艾琳则在思考,哪条街的快餐店多一点。得找客流量大的店,其实西餐店应该也好找个临时工作,毕竟原身的形象还不错……就是太营养不良了。
不可能一直端盘子,她英语很不错,等适应以后可以找找有没有外语家教的工作能做。
搞钱吧,不搞钱活着都难。
哪怕她一身反骨,无惧生活里的歧视、排挤、嘲讽,但是总得吃饭总得先活着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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