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儿认识的人?”
工作室内。
周铭面带调侃地询问穆清野,“怎么,这是准备转行当星探了?需不需要我帮你签他?”
照例是两大盒盒饭,是阮十八亲手交给他们的,换了新口味。红烧香菇鸡腿肉大块压的满满当当,淋了充足的酱汁,青豌豆和玉米粒点缀其中。
经常让旁边部门帮着一起订餐,这家店实惠便宜味道也好,周铭吃了几次了,但总觉得今天的餐盒用料格外的足,快从盒子中爆出来了。
虽然很奇怪,但未多想,掀开盖子,周铭挖了一大勺塞进口中,等着穆清野的回复。
“签他?”穆清野蓦地垂下了眼。
靠坐在沙发上,穆清野漫不经心地盯着手机看。
他时不时点开微信界面扫两眼,又抿唇按灭了手机,指尖在手机的外壳上敲击,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暴露了些许情绪。
周铭的话提醒了他,也许这就是阮十八的目的。
穆清野淡淡地瞥向周铭,语气不明,“你想签他?”
周铭吃的头也不抬,含糊地说:“外形条件是不错,独一份。”
但很可惜,娱乐圈从不缺相貌出众、气质独特的人,大把大把的追梦者随时都能被更年轻更热血的新人替代,小火靠捧,大火看命。
“可他不合适。”周铭将饭咽下去,撇了撇唇,“你也明白。”
周铭眼光毒,不然也不会和穆清野合作那么多年。尽管他只见了阮十八两面,却早已暗中将阮十八在心中完整剖析了一遍,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对穆清野摇头,周铭暗示道:“那小子会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一步不落盯着他,从头开始教。”周铭反问穆清野,“你有精力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经纪人做到周铭这种层次,已经不再是当年与穆清野一起从无起家的青涩新手,大把大把教导好的苗子排着队盼着他挑,他自然没必要再去冒风险,赌命运。
穆清野没有回话,他默认了周铭的意见。
不自觉的,他忆起了在酒吧时阮十八兴致高昂的话语——“我出来工作是为了挣钱呀!家里需要我寄钱回去,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在工作,所以我也要努力工作。”
如果阮十八是为了钱和名,靠近他的确是条光明的捷径。
心中想法阴暗,穆清野扯唇冷冷下压,捏着手机好一会儿,再次埋首点开了手机。
网络时代只需要输入几个数字,按下搜索键便能联系上另一个人,可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微信界面毫无变化。
联系人处干干净净,想象中的小红点并未出现。
就像是他根本没有必要回复阮十八毫无厘头的奇怪问题一样,他本来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私人联系方式告知阮十八。
——但他就是给了。
完全可以预料到未来自己可能会因此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穆清野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焦躁烦闷感,他将手机甩到了一边,面无表情地盯着狂炫饭盒的周铭。
“好吃?”穆清野语调淡淡问询周铭。
周铭莫名其妙,“好吃啊。”
而且他现在可以肯定,之前的想法不是错觉,周铭心想,今日盒饭的量真的出奇的多,以前自己的那份吃完了还能吃穆清野那份,可今日一盒刚吃完便有些撑了。
顶着来自穆清野的不明视线,周铭打了个饱嗝,以为是这个挑剔难伺候的alpha改了想法,随口说道:“欸?奇了怪了,我昨天还嘱咐小王不必多订餐,怎么今天还是剩两份。”
大概是饭店看他们是老客,没有注意订单数量,习惯性做了上次的数量,还主动升级成了大份。
周铭的视线扫过最后一盒散尽余温的盒饭,暗叹了句穆清野实在是没有口福,面对这么香的盒饭竟然还无动于衷。
心知在艺人的自我管理上没有人比穆清野对自己更狠,无论是配合影视需要增重还是减脂,对方对口腹之欲的控制能力就像是机器一般严谨,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毫无偏爱喜好。
饶是周铭和穆清野相识了七年之久,也没有几分信心说自己了解对方。
“……你不吃我就放冰箱里留作晚餐了。”到底是心疼粮食,周铭将饭盒收了起来。
他欲将新影视项目一事和穆清野进一步探讨一番,可半晌过去,任凭他讲的口干舌燥,对面的人却总是一副游离姿态。
第不知道多少次发现穆清野的视线隐隐约约偏落在一旁的手机上,周铭算是看出来了,眼前的alpha心思根本不在正事上。
他冷不丁断开说了一半的分析,反问穆清野该怎么处理这事,只见穆清野如梦初醒,靠着沙发座椅倦怠地撑着额头,没有像以前那样一针见血、条理清晰地列出个一二三四。
对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
“怎么了?”
周铭不禁问道:“清野,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单刀直入,径自点出了穆清野的反常之态,“你总是看手机,是在等谁的信息吗?”
“下班了!下班了!”
再次结束了一天的辛勤工作,阮十八快乐地哼着歌,蹲在小黄车前认真地擦去溅在车身上的泥点,捏住车把上小黄鸭的肚子一捏,立刻发出“嘎嘎”的叫声。
很好,检查完毕。
暂时寄居在谢宏家,冲了个澡洗去一天东奔西跑汗水的黏腻,触手喝饱了水,阮十八再次满电复活,跟在穿着大裤衩的谢宏身后,夹在夜色中出了门,一起去吃人类社会中的“夜宵”。
人类社会比他们妖怪的生活丰富多彩,白日热热闹闹,夜市也别有一番风味。
多年的上岸生活已经让谢宏与人类完全融为一体,看不出半点海蛎子贝妖的模样,老练娴熟地挑了个烧烤摊位,大咧咧地点好了单,甚至冒了几句口音极重的方言。
面前的小方桌上摆满了阮十八买好的小吃,软的糕点、辣的土豆、脆的梅菜饼,沉浸在口感丰富的人类小吃中,缩藏起来的小一馋的直流口水。
阮十八身上的气味微妙地产生了变化。
人类社会比较推崇各种独特稀有、馥郁浓烈的信息素,可套用人类“beta”身份上岸,阮十八为自己抽取信息素时只抽到了极为寡淡的初露清泉气味。
淡到几乎和空中中的水汽融为一体毫无存在感,唯有细心者沉浸在其中认真品味才能尝出其中的回甘清冽,像久经大旱的沙漠突降甘霖,垂危的旅人偶遇绿洲。
阮十八觉得信息素气味低调一些没什么不好。
人类自身的信息素独有一种,但他和人类可不一样,作为八爪鱼妖怪,他具有独属于自己的妖力,可以模拟释放世界上所有种类的气味,当然也可以复刻、合成任何信息素。
但上岸前长老们、阿爹阿娘都嘱咐过他,要遵守人类社会规则,尤其是信息素方面,要尊重每个人类的隐私,绝对不可以擅自冒犯他人。
阮十八将这一点牢记在心,最多是在小一馋嘴却吃不了人类食物时,偷偷模拟放大食物的气味给触手们吸吸味道解馋。
“欸,阮小弟。”一旁的谢宏正在顺溜撸串,顺便给两人满上了啤酒,“来,我请!”
啤酒的味道比酒吧贺潮请客的醇厚酒液淡许多,有了先前的对比,阮十八对啤酒接受良好,竟然从中尝出了些许麦香和气泡炸裂的刺激。
大大的玻璃杯中液体瞬间下去了一大半,阮十八认真地垂着眼,砸了咂嘴,学着谢宏的模样一口嘎嘣嘎嘣咬花生米,肥滋滋的羊肉又滑又嫩,蒜蓉小龙虾鲜辣诱人。
他在学着如何更像一个人类。
阮十八被辣椒辣的嘴唇微肿,吮着指尖虾肉的流油,一抬头,便能看见夜市摊支起的帐篷中悬挂的小型电视,型号有些旧,画面也不清晰,唯有极大的外放音量融在众人的谈话声中。
电视中正在播放穆清野的香水广告。
他看的专注,身旁的谢宏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忍不住皱了眉。
“阮小弟。”谢宏忍不住说,“唉,你听哥说……”
不等谢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阮十八满脸认真地看向谢宏,率先开了口,“宏哥,你说的对。”
谢宏想要劝阮十八离穆清野远一点儿的话堵在唇边。
这阮十八怎么突然开窍,把他之前的话听进去,意识到自己和穆清野不是一路人,准备和对方划清界限,过他们妖怪的普通生活了?
然而……
“穆先生果然是最厉害的!”
阮十八双目锃亮,语气中满是钦佩,“宏哥,你知道吗?!穆先生他居然三秒钟就可以哭出来!”
谢宏眉头一皱,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
“你做了什么?”谢宏颤颤巍巍问道:“你该不会是……”
“穆先生给我推荐了他的影片,说有几部的哭戏很经典,我想看的话可以去翻,宏哥,你知道在哪能看到吗?我特别想看。”阮十八一口气说完。
谢宏:很好,很有勇气。
相比于阮十八对穆清野提出的问题,谢宏发现自己竟然对穆清野回复了阮十八这件事情感到更惊讶一些。
——阮十八不懂的道理,难道穆清野也不懂吗?
谢宏满脸复杂,抛给阮十八一个“还有呢?”的眼神。
阮十八的双眸视线又轻又飘,他将大玻璃杯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正欲说些什么,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睫毛垂落,不停地眨动。
这是他和穆清野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他要保守这个秘密。
阮十八对着妖怪同族无法说谎,只得支支吾吾半天,憋红了一张脸,用并不高明的掩盖手段转移话题,“反正、反正是好事情。”
是很好的事情。
眼见谢宏有刨根问底的趋势,余光瞥到旁桌喝醉酒的人类栽倒在桌上呼呼大睡,阮十八突然满了好几杯啤酒像喝水一样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第五大杯喝完了底,他也“噗通”一声,和对方以相同的姿势趴下闭上了眼。
“……”
谢宏面对“醉酒”阮十八不停颤动的睫毛欲言又止。
费劲将高大的阮十八一路“拖”回了家中客房大床上,谢宏掩门离开,身影消失前对着大床上“不省人事”的阮十八低声说,“阮小弟,人类啊,很复杂的。”
——作为一个妖怪,不要太相信人类。
“嘭”的一声,客房的门关上了。
三分钟后,静悄悄的漆黑室内,一双明亮清醒的双眸睁开,阮十八蹑手蹑脚,踮着脚尖贴近门边,屏气听着门外的声音,“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入耳,谢宏也洗漱准备休息了。
阮十八悄悄松了口气。
他身上的酒气未散,但走路稳稳当当,坐到书桌前,翻出自己的记账日记本,认真地将自己今天赚到的工资记录下来,胳膊一旁放着一个半开的信封,里面夹着几张红票子。
下个月捐给海域环境保护组织的钱款也快要攒够了,弯着眉眼算数,眼巴巴数了一遍又一遍,握着薄薄的信封,阮十八的双眸中满是幸福。
以后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就像穆清野,穆先生一样,他迟早也能发现自己在某个领域的潜力和能力,然后靠着辛勤工作和努力,实现自己的上岸目标。
很想将自己的喜悦分享出去,可他人生地不熟没几个认识的人,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妖怪对象谢宏此时也不能去打扰对方。
几乎是瞬间,阮十八的脑海中闪过穆清野蹙眉凝视他的画面。
如果是穆先生的话……
他可以打通这个电话吗?
轻咬指尖呆呆注视着手机屏幕,五个手指数得过来的联系人中,“穆先生”三个字分外显眼。阮十八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半夜十二点了,现在打过去,肯定会打扰到对方休息。
“还是算了。”
轻声自言自语,阮十八揉了揉眼,他爬上了床,将手机放在枕边,悄然打了个哈欠,迟到的睡意终于涌了上来,汹涌又猛烈。
他睡的很香,眼尾泛着红,墙上的时钟滴滴作响。
在一片黑暗寂静之中,掀开一个角的夏凉被突然鼓起一个弧度,在依稀从窗帘缝隙中撒入的月光照射下,数道阴影不明物晃晃悠悠地钻了出来。
它们动的很慢,晕头转向地四散开来,有的在空中兴奋挥舞,有的软踏踏栽在床上,努力地直起尖端挪动,像是醉酒后努力走直线的人类,步调笨拙。
很快,它们就找到了共同的方向。
阮十八呼吸声均匀,软而温热,他的枕边手机恍然动了一下,被圈着鬼鬼祟祟偷离他的身边,直到被拖到另一侧的床边才停了下来。
月光余晖中照射出一堆挤在一起的墨绿色软嘟嘟触手。
它们有的看守阮十八睡眠情况,有的圈着手机高举在空中,还有的熟练地点开了手机,滑进了联系人一栏,其中一根触手圆润尖端在屏幕上点啊点……
“嘟——嘟嘟——”
拨通电话的声响在空寂的室内响起。
来自深夜的电话出乎意料地在半分钟后被接通了,另一端传来男性微倦又冷淡的鼻音,“嗯?”
“谁?”对方的声调很冷。
没有人说话。
触手们围了上来,争着凑到话筒旁,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瞬,低声问道:“阮十八?”
触手们作出了欢快积极回应,“……咕叽咕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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