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考试,上奥数课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心猿意马。老师思索再三,决定把补课挪到寒假。毕竟市数学竞赛的成绩关系到小学在市里的地位,老师也不敢怠慢。只是对他们来说,本来就不长的寒假,又短了一大截。
于是,在刚得知期末成绩的休业式当天下午,奥数班开始了假期的第一次补课。曹健对此有诸多不满。一来,在轶恒姗姗陶佳集体数学满分的情况下,他的分数竟然史无前例的低,在奥数班里实在颜面无存;二来,他作为班长,居然一张奖状都没有领到,和收获满满的姗姗相比已经是要辞职的水准。刚好这一次补习是由苏老师代课,他的整颗心都在哀嚎。
这种不满,在得知林轶恒和林姗姗经常打电话偷对答案时达到了巅峰。在林轶恒最终把他拖来上课的时候,他明确提出了要将课后习题进行分工合作的要求。具体来说,也就是找规律填空归他,速算巧算归陶佳,火柴棍和所有几何问题归姗姗,鸡兔同笼、盈亏问题,以及任何不着边际难以理解的应用题,全部归林轶恒。
姗姗表示不服,进行上诉未果。她想想分工合作也确实能节约不少时间,最后还是同意了。
下课以后,四个人回教室分零食。
苏老师刚刚帮他们减免了寒假的数学作业,姗姗很是开心:“这样的话,除了奥数作业,我们整个寒假就只要写三篇作文,做完《寒假作业》的英语和科学部分就好了,对不对?”
陶佳点头,拆了一包咪咪虾条递给她。零食是上午休业式上的奖励,陶佳的桌上堆满了饼干和果冻,姗姗又从课桌里抓了一把糖果过来。
姗姗觉得,起码在这段补课的时间里,可以天天在教室里开party了。
曹健伸手拿了一颗麦丽素,又转身招呼在自己座位上写着什么的林轶恒。
“哎,你吃巧克力吗?”
慷他人之慨,倒是毫不手软。
林轶恒写完最后一个字,把作业本放进课桌,走过来瞄了一眼。
“你要吃什么?大白兔还是奥利奥?”姗姗又把手上的虾条递给他,“我还是觉得这个最好吃。”
林轶恒摇摇头,拒绝和曹健同流合污。
姗姗强行塞了一个果冻给他。
“补偿你的电话费。”
林轶恒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曹健也顺便走过来拈走了一个果冻,问林轶恒:“你刚才在写什么呢?”
“噢,《寒假作业》。”
“写完了?”
“嗯。”
“整本?”
“嗯。”
曹健呆滞了几秒。
“林轶恒你把做作业当爱好吗?”
“考完试没事干就写了一些,早上你们抢零食的时候又写了几页。写完可以少带一本本子回家……”他把果冻放进书包外层的兜里,又走到门边,“我要锁门了啊。”
陶佳感慨:“太可怕了……”
曹健羡慕:“我能在开学前最后一天写完都万幸了……林轶恒要不把你的作业写我的名字吧……”
姗姗一挥手:“锁吧锁吧,我会记得跳窗出去的。”
林轶恒无奈。他站在门边上,手里拿着钥匙转啊转。
姗姗的确是跳窗出的教室。一起跳窗的,还有陶佳和经验丰富的曹健。陶佳胆子大又灵活,轻轻松松地从不高的窗台上跳下来,稳稳落地。曹健拍拍手,用手一撑便翻窗而出。
姗姗一开始只觉得跳窗好玩随口一说,毕竟她也难得做这种事情,偶尔尝试一次也未尝不可。在曹健和陶佳接连附议,真的爬上窗的时候,她却有点后悔了。
不应该大放厥词的。如果卡在框上下不来,那就丢人丢大了。
曹健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站在窗下向她招手。
“快下来呀。”
陶佳想拉她一把,奈何臂长有限,无法双手都够到她,维持她的平衡。
好在林轶恒从教室里拿了把椅子走过来,垫在姗姗脚下,她才得以慢慢顺着墙壁滑下来。
姗姗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她狼狈地跑走,甚至忘了要把奥数课的讲义带回家。陶佳在她身后追着跑,把两张练习纸塞给她。两人在校门口坐上爸爸的自行车,一路咯咯笑着回家。
林轶恒走回教室锁上了窗和门,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举步离开。他从书包里掏出姗姗的果冻,竟觉得它意外的甜。
数学竞赛的日子很快到来。
四月,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日子,一行二十多人翘了下午的课,驱车赶往实验小学。陶佳照例要挨着姗姗坐,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一路叽叽喳喳地笑闹而过,快乐得像春游。
考场设在实验小学的阶梯教室,不同学校的三年级学生被打乱分散在两个教室里,姗姗所在的教室里黑黑压压坐了百来号人。
她一眼望到坐在她斜前方的林轶恒,他无比从容的接过卷子,再转头传给身后的同学,姗姗在他转头的时候向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他点了点头,回给她一个微笑。
姗姗拿到卷子的时候有点傻眼。她粗粗浏览了一遍,半面的计算半面的应用题,她做惯了的几何题在卷子上几乎找不到任何踪迹。
好在她不像曹健真的只做找规律填空,作业少的时候她也会自己做完整张练习纸再给三个人打电话共享答案。稍稍平复下心情,老师宣布考试开始,姗姗就歪歪扭扭地在试卷上写下名字,开始打草稿。
题目是真难啊。
姗姗为了保证计算的正确率,每道巧算题得出答案后都会用常规方法竖式计算再验证一遍。两遍的答案不一样的话就抓瞎了。
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她还剩两道应用大题和被跳过的两道计算。偏偏一个监考老师不停地在她身边走啊走,不作弊也竟有些心虚。
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越紧张就越做不出来。姗姗赶在最后做完一道应用题,在计算题的两个空里随意填了一个1一个0,随着大流交卷出门。
小学数学的最低分,大概会发生在这一天吧。
而在走出考场的时候,她已经将试题和分数抛在脑后。
翘掉了她不喜欢的体育课,又能提前放学回家,这一天简直不能更美好。
陶佳走出教室的时候也是连蹦带跳。尽管没有做出大部分的应用题,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好心情。从阶梯教室走去校门口时,她还拖着姗姗在校园里转了一圈。
实验小学和实验中学在同一个校区,这里的高中部,是她们的梦想。
从小,大人就常常对姗姗说:“我们姗姗聪明,以后就念实验中学。”
高中还太遥远,然而这里的教室是崭新的,黑板是绿色的,上课用的是全市最先进的多媒体设备,运动场上铺的是和城东小学不一样的塑胶跑道。这些就足以让两个孩子赞不绝口。
校门口的橱窗里有一张大大的红色喜报。金光闪闪的“光荣榜”三个字下,是前一年高中毕业的学长学姐傲人的高考成绩。姗姗和陶佳招呼着林轶恒和曹健一起来看。两个女孩子踮起脚,心下尽是钦羡。
“以后我们一起考这里吧。”陶佳转头,眨着眼睛看姗姗。
姗姗用力点头:“好啊好啊。”
“要是我们的名字都能挂在这里就好了。”陶佳嫌弃地看一眼曹健,“不过,你就算了。”
曹健欲伸手打她,陶佳瞬间拉着姗姗躲得远远的。
校车开回学校时要经过海边的公路,向车窗外望的时候便能看见蔚蓝的大海,甚至还有不远处的另一个小岛。
曹健兴奋地伏在车窗上远望。温柔的阳光铺满了海面,微风吹过偶有浪花一卷而上。星罗棋布的渔船在海面上撑起桅杆,缓慢地前行。
他不假思索,跐溜一声窜到教务处的带队老师面前。
“老师,我要申请下次去岛上春游!”
教务处派来带队的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女教师,姓何。姗姗觉得她倒是更像一个邻家的大姐姐,说话的时候细声细语,笑起来有好看的酒窝,跟生气时很严厉的苏老师比起来,小何老师倒更能得到她的青睐。
她先是被曹健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惊,随后很愉快地答应了他。
“好啊,我去问问教务主任。”
“谢谢老师!”
曹健一个敬礼,没注意到红灯刹车,差点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小何老师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站着危险,快回座位吧。”
曹健嘿嘿笑着,又一屁股坐到林轶恒边上。
“我们可以去岛上玩,简直太酷了!”
“……”
曹健侧头看他:“你不觉得超酷的吗?我们坐船划呀划,一会儿就到了,然后我们还可以在岛上钓鱼,在海边捉螃蟹。到时候我要带上我最好的悠悠球和游戏机和大家一起玩。对了,如果我在岛上住下来,是不是还会变成岛主啊?”
“那个岛上没有人,它叫沙亭岛,大概也就半平方公里。一般不会有船开去那里,所以未来岛主的生存可是个大问题。”
曹健挠头:“这样啊……。”
过一会他又侧头问林轶恒:“你确定岛上什么也没有?……其实我觉得探险也好酷的。”
林轶恒想了想:“可能有座灯塔吧。”
曹健泄气,跪在座位上转头看姗姗和陶佳,以寻求认同感。
姗姗抬头看他:“我不喜欢春游的。”
陶佳面无表情:“你说的都对。”
曹健自知没趣,转身一跳坐好,不出三秒又喊林轶恒:“哎,那个岛叫什么来着?”
执念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校车已经开到城东小学的校门口,曹健还在心心念念他的岛,想着想着自顾自笑出来,仿佛已经坐拥整座岛上的数栋豪宅。姗姗笑他异想天开,他也不以为意。
姗姗对那座岛没有什么向往,倒是记住了路过的那片大海。海滩边上有大片黄沙,海水却依然澄澈无比,浪花卷起时,映过柔软的光芒。若不是沙亭岛占据了一分空间,它应该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碧蓝。
她喜欢站在海边,任浪花拍打脚面的感觉。或者踩在黄沙上,听着渔船归家的笛声,用铲子铲起砂砾,堆出一座城堡。
望得更远一些,好像就能看到世界的另一边。
那时,很简单的愿望,也是能期待很久的梦想。
而有一个值得期待的明天,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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