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旅程,永远的我们
回头少年在等”
早晨的公车摇摇晃晃,即使不是工作日,凌阳的交通状况也不容乐观。十多站的停停走走,算下来竟要一个多小时。
车上乘满了早起买完菜回家的老奶奶,姗姗好心让了座,跟林轶恒一起站在后门边,抱着杆子不撒手。
“我后悔了……”姗姗自言自语着,“早知道就骑自行车出来。”
“也是很难得的体验,一起坐公交车。”林轶恒抬头看站牌,“快到了啊。”
“哪里快到了,明明还有五站。”姗姗无语,“你怎么跟我爸似的。”
林轶恒失笑,“这算是夸奖吗?”
姗姗努努嘴,“我爸以前总把六点半喊成七点,硬是要提前半个小时叫我起床。起床后还无法反驳,真是气死了。”
“那小学时候也没见你很早来学校么。”林轶恒下意识地接话,然后又想到什么,低声补充了一句,“……除了一年级那次。”
他怎么还记得??
还不是因为我难得早到一次刚好撞到了你迟到结果还让你感到愧疚了。姗姗想着却没有说,只是小小地瞪了他一眼。
林轶恒不敢说话了。
只是在十多分钟后悄悄戳了戳她,“现在真的快到了。”
长假期间的学校里没什么人。姗姗出示了学生证,睡眼惺忪的保安大叔挥挥手就放他们进了门。林轶恒没说为什么要来她的学校,她也默契的不问,只是自然而然地沿着主干道慢慢走,一边给他当导游。
“沿着这条路走,可以看到我们学校所有的建筑物,我们每周有三天要沿着这条路长跑,我总觉得它可长可长了,根本跑不到头的那种。”
“右边是我们的操场,是我们初中时候跑步的地方。那会儿明明还只要跑三圈的,我每天都会早一些去,想着能早点跑完,但跑着跑着就会慢下来。”
“左边这栋是初中部的楼,那时候我们班的教室在四楼,每次课间操都会被老师说,你们班怎么又是最慢的。中午去食堂还抢不过人家。好在冬天的时候阳光很暖和,我们下课的时候就趴在栏杆上晒太阳。”
“前面是办公楼和实验室。这两年学校缩招走了不少老师,好多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空出来,晚上黑漆漆的还挺吓人。”
“图书馆后面是我们宿舍。我们宿舍离小卖部最远了。有时候晚自习结束想去买个夜宵,回来宿管阿姨就要锁门熄灯了,都来不及洗漱。”
“这个池塘以前是有鱼的,高一的时候不知道谁从实验室偷了一块钠丢进去,后来学校就不养鱼,把池塘里的水抽干了。”
她一路絮絮叨叨地,指给他看所有的风景,并加上了相关的细节。
他偶尔会停下来认真地提问,从小卖部的零食到图书馆的构造,事无巨细。
他想着她每天是怎样地匆匆早起赶上好吃的手抓饼,在午休时拿着课本走过池塘边,踏着傍晚的夕阳跑过操场,怎样欢喜地从传达室的信箱里找到他的来信。
明明很长很长的主干道,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那些时间本来与他无关,但终于慢慢变得鲜活起来。
学校食堂在假期时竟然还开着,算是意外之喜。姗姗买完饮料把饭卡扔给他,自己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
她远远地看着他端着餐盘走过来,突然觉得开心。
和他一起逛校园,一起吃食堂,碎碎念每一天的生活,甚至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好像他们共享的终于不再只是回忆,还有现在……
林轶恒看她放空一样戳着盘中的排骨,开口询问:“姗姗,你有想过去哪里上大学吗?”
以及未来。
林姗姗回过神来:“哦,我……有点想去北京。”
“我们学校高三应该会有一些保送的机会,大多数是北京的大学,语言类的专业。爸妈是希望我能争取到一个名额,毕竟比高考稳一些。但是我高一的政史地成绩有点拖后腿,如果保送排名算上那些成绩,我就没什么优势了。”
“那你怎么想?喜欢学语言吗?”
“我现在比较喜欢的科目是英语和物理,但跟真的厉害的人比算不上有天赋,像你一样拼竞赛肯定不现实。如果要高考,应该会选工科的专业,不过也是听天由命了。”
姗姗认真思索了一下:“你突然这样问,我才发现好像还真的没有认真考虑过。虽然现在每门功课都还可以,但也只是‘还可以’,没有什么领域是我感兴趣到,愿意一直为它努力的。”
“知道了。”林轶恒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如果哪天你有明确的目标了,一定要告诉我。”
姗姗笑:“当然。”
去放餐盘的时候姗姗揪了揪林轶恒的衣角:“你呢?”
“你会和我一起吗?”
林轶恒转头看她,她问得坦然,眼中的笃定大于期待。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看了看她揪住衣角的手又悄悄放下。
然后他笑着说:“好啊。”
不知不觉又走回到校门口,橱窗里贴满的也是今年的升学光荣榜,一列保送、一列高考、一列出国。它们一如很多年前的实验中学。只是此刻,离高考还有不到两年的时间,离达到目标还需要的努力变得更确定了一些。
林轶恒突然问她:“姗姗,你后来,还回过迎海吗?”
姗姗摇头,平白生出了一点怅惘。
那是儿时生活的地方,充满了十二年的回忆。她是想回去的,但又不能。
于是沉默。
她曾那么那么期待考上实验中学,在最熟悉的环境里慢慢长大,拥有最平凡的日常——上课、下课、放学、回家。
所有的定语,都是和他一起。
但此刻,有什么确定的未来好像正在慢慢靠近。姗姗突然觉得,和漫长的人生相比,这些落空的愿望逐渐变得渺小起来。
她抬头看他,对上他的视线:“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回去的。”
林轶恒和罗阿姨在凌阳市待了五天。他迅速地熟悉了她所有的生活轨迹——学校、图书馆、琴房、小吃街、常坐的公交,甚至每一站的站名,仿佛他才是那个在凌阳生活了好几年的人。
虽然大多数的时间,他们只是一起在姗姗的书房赶假期作业。
他们还是会为了一道数学题争论不休,为谁做得快而感到不服气,又一同安静下来专注做题,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共度每一个假期。
姗姗把小白狗从宿舍带回了家。它趴在书桌边上看着两个人,共享了这段时光。
国庆之后,林轶恒的来信和电话,都更多了一些。
他习惯性地在周五傍晚打给她。姗姗有时候在宿舍,有时候在家,更多时候是在和他一起坐过的那路公交车上。
这个时间,他也刚好放学。姗姗有时会在背景声音中听到陈屿问他周末作业,听到曹健问他打不打篮球,被回绝后夸张地谴责他。
他总能找到奇怪的话题问问她的意见,从英语语法到篮球比赛,再到是不是要注册微博,有时两人沉默着也不觉得尴尬。
姗姗有一阵子别扭地换成写信,他就也给她写信,用实验中学的草稿纸,回答她写来的问题,对称着写得一样长。
那些回信被姗姗整齐地收在最下层的抽屉里,和去年的第一封信一起。
他的措辞逐渐从“我们”变成“我”,语气从疏离遥远变得日常。最忙的时候,他的字体恣意飞扬,信纸上印了前一页数学演算的痕迹。
转眼到寒冷的冬天,三门会考之后就是期末考试。跟着韩彦上了半年的化学竞赛课,又跟着林轶恒一起刷自招题库,虽然听不懂做不出的题还是很多,至少课本里的基础知识已经滚瓜烂熟。第一次写完物理化学的卷子还多十五分钟,来得及把最后的大题再算一遍。
走出考场的时候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林姗姗把平时放在课桌里和堆在桌上的教材教辅塞满书包,打算趟着雪背回宿舍。
高二的课本和习题册实在太多。后桌的书拉拉杂杂堆了一人高,好像一碰就要倒下来。姗姗算了算,一趟背不下,就又取出了一些,索性明天再跑一趟。
整理的时间有些久了,教室里的人渐渐散去。
姗姗出门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还是单层的帆布鞋。深一脚浅一脚趟在雪地里的时候蓦然觉得心酸。
突然就想到那一年的台风天。
是相似的场景。
那时她趟着水跟着罗阿姨和林轶恒回家,在窗边听着风雨声越来越大,暗自庆幸可以躲在温暖的地方。
现在只有她自己。
眼前一片白茫茫,仿佛看不到雪地的尽头。
姗姗想,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矫情了。
用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时间挪回宿舍,准时接到了林轶恒的电话。
他比她早一天考完,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小假。此刻在家无所事事,按着电视遥控器看凌阳的天气预报。
姗姗一手把书包放下,另一只手拿起手机。
“喂。”
那一端传来令人心安的声音:“姗姗,你们那儿是不是下雪了?”
“对!我还是第一次在凌阳看到那么大的雪,都可以堆雪人了。”姗姗笑道,“你那边冷不冷?”
“迎海今天据说也是几年来的最低气温了,不过还好,我今天一直在家,找了最厚的衣服穿上。”
聊了聊天气,聊了聊期末考和寒假计划。她说的兴起,带一点成功做出物理大题的小骄傲,仿佛路上的寒意被一扫而空。
他忽然觉得她的声音不太对劲,皱了皱眉:“姗姗,你才刚回宿舍吗?”
“嗯?……是啊。”
“刚刚你说……有很大的积雪?”
“嗯。”
他一下严肃起来:“你是不是被冻到了?快去喝口热水泡个脚。”
“应该还好。”姗姗抱紧手机,牙齿却不受控制地打颤,“……没事。”
“快去。”他催促着,然后语气又缓下来,“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来。”
挂下电话的时候韩彦刚好打了热水回来:“姗姗你怎么才回来?我从考场出来没看见你以为你直接回家了。今天实在太冷了,快来一起泡脚。”
于是两个人搬了塑料盆到床边,一起坐在姗姗的床上。
脚丫果然被冻得通红,甚至有些麻。在接触到热水的那一刻,姗姗才觉得缓过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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