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爱着总有人教我们长大
想着想着快乐总大过悲伤啊”
人在认真学习和生活的时候,还是能收到不错的回报。大一学年,林姗姗的各项工作门门开花。她的每门功课都位居班级前五,综评排在全系第一;学生会的工作进展顺利,在不算太忙的情况下获得了满满的工作经验;替补帮朋友做了一次校合唱团比赛时的钢琴伴奏,就收到了长期留任的邀约;运动会被迫上阵跑了个一千五,竟然也拿了还不错的名次。
只是当她一个人走在食堂、操场、图书馆时,总还会觉得身边缺少了一个预设好会出现的人,所以不免偶尔寂寞或迷茫。
室友觉得这些独处时光里的她有些高冷,说她应该多笑一笑。姗姗自我反思怕是受到了某些人的影响,但这种“高冷”却又并不相同。
相比于林轶恒是主动选择与无关紧要的人保持距离,林姗姗算是有一点慢热的人。尽管她待人永远热情诚恳,但总觉得熟悉度要靠时间累积慢慢堆叠,从不认为距离最近的人才最亲密。她很少有“只陪着自己走一段路”的朋友,和陶佳、曹健、韩彦的友情,算是在漫长的年少时光里慢慢增长不断延伸的。当然,对林轶恒的喜欢也是如此。
所以当暑假回家前再见到陶佳,她说因为距离分手了的时候,林姗姗觉得有些震惊。
“也许是因为我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过惯了每天都可以见面的日子,所以当他突然不在身边的时候,很多小问题也随着距离开始放大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肯德基的小方桌前,陶佳用吸管戳着可乐的冰块,试图用一种更理性地角度来解释自己突然的冲动。
“当我有什么事情想与他分享的时候,他常常有事在忙。而当他闲下来回头找我聊天的时候,我的分享欲可能已经消失殆尽了。”
“虽然说北京和天津已经很近,但往返的火车票加起来还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刚开始我还会想着,只要等一等,周末就可以见面了。可是慢慢地,我会发现这是一种特别不切实际的盼头。”
“那时候我才觉得,原来自己比想象中更需要陪伴。而相比于每天都能见面的同学朋友,他缺席了我太多的日常,那些互相不曾了解的生活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我可能会更想要拥有一个,能每天陪在身边的人吧。”
姗姗捧着手里的咖啡静静地听,也想到自己。
她需要陪伴吗?当然也是需要的。
只是她更在意的是能陪伴她的人是谁。如果不是那个人,她宁可没有这种陪伴。她习惯了那么多年的孤单,最需要陪伴的日子似乎早已远去,好像学业和兴趣也足以填满她的空白。
她也不觉得自己是在等待那个人回来。等待是多么遥遥无期的事情,谁都无法保证,再一个四年后仍然能拥有幸运的重逢。
和陶佳在肯德基待了一下午,正出门的时候两人迎面撞上了拖着行李箱的曹健。他比一年前瘦了不少,但更精神了,一眼就能发现精心打理过发型。他有些尴尬地向两人打招呼,然后清了清嗓子:“我……我来北京玩!”
“一个人吗?”姗姗半信半疑。
“啊……对。”曹健小鸡啄米般点头,“我刚到,刚到。”
“我晚上回凌阳,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林姗姗向曹健笑笑,打算先行溜走,“这么大老远过来,让陶佳请你吃个汉堡吧。”
来北京玩?
最好是。
没想到八年后,她在做着和当年的林轶恒一样的事情。姗姗无意揣测现在的曹健是什么想法,也不觉得她做这些会对故事的结局产生任何影响。
她没有再回头看两人的交谈,只是加快了步伐向学校走去。
刚回到宿舍楼下,林姗姗遇到了同样拎着行李箱脚步匆匆的颜菲。
“姗姗姗姗,辅导员刚让我去办公室取一个文件,我急着赶火车,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一趟?”
“哦,可以啊。”
“辛苦啦姗姗,如果是重要的文件,一会儿拜托拍张照片发给我。”颜菲说着就飞奔而去,留下姗姗独自在原地踌躇。她稍作犹豫,索性转头直接向学院办公室走去。
辅导员拿给林姗姗的,是下一学年希腊语专业的招生简章和报名表。
学校顺应政策和需求,开设新专业的决定匆忙。发出招生简章的时候,应届高考生基本上已经填完了志愿,报名人数寥寥。于是学校就将目标面向了在读的大一学生。学生们可以自愿报名转到希腊语专业,在希腊公费完成未来三年的学习。每个院系两个名额,按大一的综评成绩优先选择,今晚就截止报名。
辅导员还记得林姗姗在去年语言学竞赛上取得的优异成绩,一方面觉得这个机会很适合她,另一方面却又不太舍得全系第一转去别的专业,最后只是拍拍她的肩说:“姗姗,自己好好考虑啊。”
林姗姗点点头,把两份文件拍下来发给颜菲,又帮忙按辅导员的指示上传到了班级群。完成这些后,她才开始仔细地阅读招生简章里的每个条目。
突然有些心动。
她喜欢这个国家和这门语言,没来由地。
林姗姗想起语言学竞赛的时候曾无比纠结在希腊语的一个短句中,直到要交卷了也还是没确定应该加什么词尾,后来还想再请教专业老师,却已经想不起题目来。向来倔强不服输的林姗姗在这一刻忽然觉得,机会来了。
也许是巧合,但她也想到了和希腊语那些更久远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好十年前,和林轶恒一起看的雅典奥运会,他说希腊语太难,她还懵懂地尚未觉得自己会和这门语言产生什么交集。
林轶恒说中考结束学了一点点希腊语,那时候他们已经三年没有联系没有见面,他却还是在遥远的国度想起她来。
高二戏剧之夜执导《美狄亚》,她有些好奇最初古希腊语的版本是什么样。那时候林轶恒还跟她讨论过,语言和地区文化的关系。
还有保送的时候她自己想过的,也许会在y大找到一门自己喜欢的小语种,去探索,去热爱。
姗姗看着报名表,第一次,想不受任何人干涉地,做自己的决定。
虽然有点冲动,也想过会不会只是出于好奇而疲于坚持,但姗姗很快就把这种顾虑抛在了脑后。
毕竟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坚持。
于是跟辅导员确认了报名流程,跟颜菲打了招呼,一气呵成填完报名表上交。回到宿舍,姗姗才打电话给爸妈,假装询问对她转专业和出国的建议。
父母意外地没有反对也没有干涉,只是跟她说:“喜欢的话就去报名吧。”
虽然不舍得她一个人离家这么远,但又想到女儿反正都是假期才回家,在北京和在希腊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知道这一年她过得并不快乐,觉得换一个环境换一个专业也许会是新的开始。而且……
“你已经成年了呀,我们当然要相信你为自己做出的所有决定。”
父母好像话里有话,姗姗并不想深究。
才发现不知不觉地,成长的道路好像变得越来越狭窄而孤独。
在决定要不要保送的时候,爸妈、老师、朋友,都曾给过她不同的建议和劝说,他们都把她当小孩,希望她在做决定时慎重再慎重。如今只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很多很多的事情,都已然发生了改变。
林轶恒,我现在的选择,是正确的吧。
已经一年没有联系,姗姗突然就很想告诉他,我有明确的目标了。想要如从前一般得到他的肯定,好像这样才会觉得心安。
林轶恒的□□在线,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保送考试之前,他说,加油,你一定可以。她回给他一个微笑的表情。
他总是对她很有自信,说她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好”。姗姗承认这种夸奖很受用,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希望,他的支持或反对,也能成为她建筑未来的根基。
但她很快又胆怯和冷静下来。
整整一年了,林轶恒去美国之后再也没有找过她,她又何必打扰呢。
他也许已经有了热闹的、崭新的生活,足以把过去十二年的纷纷扰扰抛在脑后;他也许有了新的伙伴和爱好,那些想“和她一起”的愿景已成为昨日旧梦,随着信纸一起发黄暗淡。
也许只有她还沉溺在回忆里,把那些信纸、邮件和聊天记录当作救命稻草一般念念不忘,觉得他没有彻底拒绝,就或许还有转机。
或许。
姗姗以为自己这一年已经表演得足够洒脱,但就这一个瞬间,一切一切的情绪又卷土重来,提醒着她,过去的那些喜欢和期待在达到顶峰的时候,是怎样仓皇地落空。
她在等待的可能根本就不是故事的反转,而是自己的释怀。等着自己发现,他和回忆都不再重要的那一天。
是要找到树林的出口,而不是最初的那棵树。想要挣扎着离开,想要跌跌撞撞地去拥抱,未知的未来。
于是姗姗快速地把自己的签名改成了希腊语的“你好”,然后按掉了手机。她慢慢整理着行李,思绪纷杂,任音乐播放器里的女声轻唱着,“天快暗了,我们该把往事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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