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没有尽头有我
感谢生命中美好的”
林姗姗的航班比预计的还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她没有带什么行李,背着包独自站在申根区到达出口,看着显示屏随时更新的航班信息,竟也不觉得疲累。
林轶恒的航班将会在两个小时之后抵达。姗姗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预设,应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和他重新认识一遍,还是保持尴尬的距离?她茫茫然在显示屏面前踱步,焦急而不安,直到看着他的航班信息终于更新为“到达”。
林轶恒快步走出玻璃门的时候,一手推着行李箱,一边还低头蹙眉看着手机。他的手机似乎暂时还没有信号,恐怕并未收到姗姗的消息。姗姗也不急着喊他,只是微笑站在一边,等他主动抬头看到她。
两人终于对视,他向她走来,然后是用力的拥抱。
姗姗突然开始庆幸此刻的默契,好像什么都不用说,就已接收到千言万语。她靠在他肩头,感觉有一些长此以来的情绪正在慢慢散去,把勇敢的林姗姗带回来。
视线朦朦胧就要模糊,她只好轻轻推开林轶恒,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终究还是林轶恒先开口。
他接过林姗姗的背包,轻声问她:“你怎么会来雅典?”
姗姗看着他把自己的背包放在行李箱上挂住。
他的小习惯,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我看过了,明天早上十点才有一班飞机飞约阿尼纳。”林姗姗的声音闷闷的,“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等那么久。”
林轶恒沉默着,脑海中一时间闪过无数懊恼而感动的情绪。
不过十个小时而已。
他又让她等了多久?一年?三年?还是应该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算起?
机场里,和林轶恒同一个航班的旅客已经渐渐散去。
林轶恒不自然地看了看四周,清清嗓子问她:“那今天晚上怎么办?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休息?”
林姗姗点头。
林轶恒去附近的服务台询问周边的住宿。林姗姗的希腊语水平暂时还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看着他用英语夹杂零星的希腊语向工作人员比划着。
她帮他扶着行李箱,不由得想笑。
此刻是开心的。
就如同他从迎海来找她的那次,或是他在戏剧之夜来看她的那时。
好像在想念你的时候,愿望就能实现。
不久,林轶恒拿了地图回来,征询姗姗的建议。
“你决定就好了。”林姗姗背着手回答他。
林轶恒记好路线就把地图折起来放进大衣口袋,然后固执地捉住了她的手,放进另一只口袋里。
林姗姗从宿舍出门的时候着急,连刚买的手套也忘了拿,一路手都是冰冰凉凉的。好在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姗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走在他身旁,悄悄试图挣脱,却又有些贪恋此刻他手心的温度。
林轶恒侧过头看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牵住了她。
离机场不远就有一家酒店。两人一起拿着证件办理入住,前台说只剩了高层的双床间。姗姗稍作犹豫,心一横还是说了“onerooplease”。林轶恒快速地刷卡付款,拒绝了她想要aa的打算。
前台登记完信息就把护照还给两人。林姗姗的护照是三年前她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办的,照片则拍得更早一些。那时候他们还没有重逢,照片上的女孩无忧无虑笑得灿烂。
而此刻眼前的她变得沉静,更独立而通透,有时候会皱眉思考,但大多数时间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什么情绪变化。她变得和儿时不太一样,变得有一些像他,却又裹挟了一些其他复杂的东西。
林轶恒忽然觉得有些心疼,想到她刚去凌阳时面对的未知生活,想到过去这一年她如何慢慢消化自己的失约,也想到她曾如何远渡重洋来到希腊,融入陌生的异国。
她没有排斥自己来找她,算是个好的信号吗?
林轶恒尚在走神间,林姗姗已经把护照放回自己的背包又背上,笑着对他说:“走呀。”
他愣了一愣,赶紧快步跟上。
两人在房间简单收拾完已经快凌晨三点,林轶恒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准备看看去约阿尼纳的机票。
“我今天中午和你一起回约阿尼纳吧。”
“还是明天吧。”林姗姗说,“今天时间太赶了。刚好我还没有来雅典玩过,白天也可以出去逛逛。”
“好。”林轶恒正打算改时间,转眼电脑却被姗姗抢走。
“我来订吧。”林姗姗把另一把沙发椅挪过来坐到他身边,快速地选好时间,填写个人信息,一边问他,“如果我没来雅典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身旁是好闻的沐浴露香气。林轶恒一时怔忡,半晌才回答她。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在希腊西北部的一个城市。我猜到约阿尼纳了,只是现在是圣诞节,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在学校。”林轶恒说,“……如果联系不到你,我就只能赌一把。”
林姗姗订完机票合上电脑,盘腿坐在椅子上,回过头直视他:“林轶恒,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那时候,你那么果断地把我推开,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然后很缓慢地,当我逐渐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你却又闯进来,连问都没有问我。
房间里静悄悄的,好像只能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林轶恒沉默着,没有直接回答。他移开视线,转而问她:“姗姗,你为什么会来希腊?”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吧。”林姗姗抱着腿回答道,“一开始选专业确实太潦草了,希腊语可能更符合我理想中未来要做的事情,刚好有这个机会,就来了。”
“你不会觉得,希腊太远了吗?”
“在美国上学的人还跟我说希腊远。”林姗姗轻笑道,“其实也还好。我在这里不太感觉得到离家有多远,就好像只是被圈在了学校周边的区域里,每天的生活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可能甚至还更自由一些。”
“我以前总觉得,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当然我完全不怀疑,没有我,你也可以过得很好。”林轶恒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无比坦然地承认道,“但是我需要你。”
“这一年里,我每天穿过遍是陌生人的校园,下了课一个人去超市买菜做饭,一个人买了票去看剧场版的《美狄亚》,买了乒乓球拍才发现根本找不到人一起打球……那些时候我想的不是如果你在身边该会有多好,而是害怕如果未来相似的场景里一直没有你,该怎么办。”
“十月初的时候,曹健跟我说你要来希腊,我是真的觉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选择,只是也会想到,我们是不是离得更远了。不过转念我又觉得曹健说得对,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想见的人怎样都可以见到。”
“我妈妈听说我跟你不再联系以后,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其实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爸妈也是分隔两地,我就问了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跟我说,其实从来也没有觉得时间难熬,只是会更珍惜当下可以在一起的时间。”
“那天当我从新闻里看到希腊地震,却又联系不上你的时候,我突然就慌了,才意识到好像已经错过了太多,犹豫了太长的时间。”
“顺便也想反驳一下自己去年的逻辑,说什么‘如果不能一直在一起就不要开始’的鬼话。我现在想想,如果我们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又怎么可能会一直在一起呢。”
“不知道现在这样问你是不是有些迟了,但我现在也只能想到要这样做。”林轶恒突然侧过身来,无比诚恳地看着她,“林姗姗,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好啊。”
完全没有犹豫,姗姗就这样点头应允。
林轶恒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巨大的惊喜。他靠近林姗姗,想要小心翼翼地确定她此刻的回应。姗姗仍然是抱着腿的姿势,低垂着头,眼眸微闪,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林轶恒朝她伸出右手,颤抖而坚定地,想要紧紧握住她。林姗姗鼓起勇气抬头,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好像正在缓缓地和最初的那个少年重合。
那个在静谧的月光下对她说“明天见”的男孩,在夏末的傍晚陪她一起在教室看比赛的男孩,做奥数题时比起自己更相信她的男孩,跨过十多年的时光,辗转在遥远的异国找到她,问她要不要在一起。
那些时光曾切切实实地存在过,但只要一句话,所有的怨怼、隔阂和疼痛都奇迹般地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最初最简单的期愿。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姗姗用劲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哽咽着说道:“我以为我会很犹豫的,会想翻旧账,想敲打敲打去年的林轶恒,问问他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但又觉得没必要了。”林姗姗说,“不管我知不知道答案,都不会改变我最初的想法,也不会改变现在。”
不会改变当时我想的,就是你了。
只能是你。
“就像你说的,我确实已经很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林姗姗说,“但是,我还是会常常梦到你,每当看到和过去相似的场景就会想起你。不管你离我有多遥远,我的生活和理想里,还是到处都会有你的印记。”
“所以,我从来没有别的答案。”
林轶恒站起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不起,让你等我这么久。”
“我没有在等你。”林姗姗顺势用手臂环住他,声音轻得像是呢喃,“我来希腊,还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遵守完不成的约定。我不想被别人说,你看她多傻,还会把小时候人家随口说的一句话当真。”
“不是随口说的。”林轶恒苦笑着说,“我也在那几年憧憬过,只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愿。”
林姗姗吸了吸鼻子:“……你好像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
“我也觉得。”林轶恒说,“我以前总是想得更多一些,自以为把一切都想清楚了,就没有必要再说。”
“那以后只对我说就好了。”林姗姗说,“我想知道中间的那些解题步骤。”
然后又轻轻地补上一句:“你只写个答案分数会扣光。”
林轶恒笑着拥紧了她:“所以我正在努力想要怎么加分了。”
像是终于完成了最重要的事情一般觉得安心,两人一直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舟车劳顿过后,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
林姗姗看看时间,抬头问林轶恒:“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关系,我在飞机上睡过了。”林轶恒说,“你累的话就先睡吧。”
林姗姗暗自腹诽,黑眼圈这么重还逞强。
她拖着他走到床边,按着他的肩头让他坐下,然后关了顶灯,火速在自己的床上躺了下来。
酒店的暖气开得很足,姗姗觉得自己的脸颊正在慢慢发烫。她试图用手拍拍脸颊,想让它冷却下来,想闭上双眼慢慢入睡。
发现身旁久久没有动静,她转头看林轶恒,却见他还是以原来的姿势坐在床边,凝神望着她,仿佛在想些什么。
姗姗揉揉双眼问他:“你不睡吗?”
林轶恒走过来,一只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边。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映照在姗姗的脸颊上。林轶恒俯下身,轻轻在姗姗唇上落下一个吻。
他吻上她的时候,姗姗攥紧了被角。她闭上双眼,却仍然控制不住睫毛的微微颤动。
然而他只片刻停留便离开,起身的时候帮她掖好了被角,郑重地对她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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