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你我与他
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小学的时候,陶佳的外号叫做桃子。
给陶佳起外号的人,是她从小就喜欢的男孩子。他叫陈屿,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好看。从小学到初中,他们都是一个班。不同于林姗姗和林轶恒漫长的分离,陶佳觉得他们属于很幸运的那一类人。起码在大学之前,他们都在一个城市,一起慢慢地长大。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陶佳就喜欢看陈屿跑步。
当时她不觉得这算什么喜欢,只觉得看帅哥是小女孩的天性使然。况且每天放学后操场边上的女生那么多,等她结束奥数课根本也看不上几眼。
到了初中,陶佳开始对其他女生来看陈屿跑步觉得不爽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那么一点不对劲。
陈屿也发现了在陶佳的哄骗下,来看他训练的女生越来越少。他问起来的时候陶佳只装傻说别人都在认真学习,没时间来。
陈屿问她:“那你呢?”
陶佳大言不惭:“我是来督促你的。体育老师哪管得了体训队这么多人,谁知道你有没有认真在跑。”
陈屿不说话,笑着跑开。等到下一圈再经过陶佳身边的时候,他一把把她从边上拖了过来,强行让她加入了训练队伍。
“你要督促我的话,是不是相对速度保持为零比较好?”
被陈屿拖着跑了大半圈,陶佳只顾着看他的侧脸,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累。隔壁班的俞辉从身后加速超上来,半是起哄半是诚恳地向她建议道:“陶佳厉害啊,跑这么快!反正你每天都来看我们跑步,干脆直接加入体训队算了。”
陶佳甩掉陈屿的手停了下来,叉着腰朝飞奔而去的俞辉大喊道:“你跑你的吧!”
陈屿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跑,不多时便又超过了俞辉,幼稚地朝他甩甩头示威。
陶佳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心神荡漾,只觉得虽然幼稚,但是好帅。
后来陶佳跟林姗姗提起自己纯粹是被美□□惑的时候,林姗姗不禁嗤之以鼻:“喜欢运动的男生不都长这样吗?”
陶佳摇头:“那不一样。人家那种专业运动员都是在我们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很厉害了,当然会有帅气滤镜了。但陈屿是那种没有这些奖项加成也依然很帅的少数人。”
更喜欢学霸型男生的林姗姗表示并不理解陶佳的审美。
陶佳又说道:“说来我还真的思考过俞辉的提议。你说以我的体育水平,要是四年级运动会没把号码布弄丢,我爸妈是不是就会看到我的短跑潜力,放弃我那没有天赋的奥数。这样我就真的可以每天心安理得地待在体训队里。”
“你应该吃不消体训队的训练强度吧?”林姗姗皱眉。
“也是。”陶佳遗憾地说,“而且后来,他也受伤了,确实没有必要。”
初中的最后一次全省中学生运动会,田径项目和中考的时间挨得很近。陈屿每天在体训队和补习班之间两头跑,累得不可开交。
许是因为短时间运动强度太大的原因,在省运会拿到跳远第三名后整个人放松下来,陈屿才感觉到脚踝的旧伤愈发严重。随之而来的,是家长、班主任和医生的连环劝说。
陈屿就此正式与六年系统的体育训练告别,在中考后成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他不再在每天傍晚绕着操场蹦跳跑圈,反倒有了更多时间来找陶佳一起学习。
有人常常说,忘记一个梦想最好的办法便是投入下一个梦想。陈屿顺应了家长的意思,努力忘却曾经挥洒过青春的田径场,趁着中考后其他人放松下来的暑假和陶佳一起恶补了高中教材。然后,凭着本就还不错的理科水平和化悲愤为动力的新火花,陈屿在摸底考之后甚至和林轶恒一起顺利进入了物理竞赛班。
从田径场上意气风发的男孩,到竞赛课上低头沉思的少年,陶佳眼中对他的光环从未消失。就算已经不在一个班,她还是会像初中的时候一样,每天放学都会在教室里拖拖拉拉地等到最后一个走,等到他的竞赛课结束,就刚好站在窗外向他招手。
他会在自行车后座载着她回家,在快到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虽然并不顺路。
那个时候陶佳的头发剪得短短的,虽然秀气可爱,却又活泼好动。竞赛课的其他同学不疑有他,有时还叫上陶佳一起打篮球。他们也从来不让着她,把她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有一次曹健也来打球的时候,隔着球场看到陶佳,两眼放光,大为震撼。
陈屿看到皱了皱眉,走过来问他要不要加入。
“打不过打不过。”曹健摇摇头,“等我再多练一练吧,以后还有机会的。”
“那就说好了啊。”陈屿虽是回答曹健的话,眼睛却望着远处的陶佳,满眼都是“我教的”一般的骄傲。
在读懂了这种眼神的下一秒,曹健愣在了原地。
不同于窥破一个秘密般“啊原来是这样”的恍然大悟,也不同于自我怀疑“怎么会这样”的心生嫉妒,在那一瞬间,曹健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直到另一个同学喊他上场他才回过神来。然后,他转念忽然意识到,很多年前想用各种方式来吸引陶佳注意的自己,是否已经错过了所有的注意。
曹健不是什么有过执念就一定要得到的性格,是在这一刻,他才朦胧地感觉到自己或许对陶佳有过一些不一样的想法。他甚至不愿意称其为“喜欢”。平时班里男生讨论哪个女生好看的时候他更愿意附和那些广为提名的班花校花,从未想起过陶佳的名字。但此刻他又不得不默默地承认,陶佳才是最符合他审美的好看。
然而,还来不及庆幸没有人同他一般有眼光,曹健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已在这一刻变得七零八落,无以拼凑。
算不上喜欢,自然便算不上失恋。
所以当高一结束,暑假刚开始,陶佳约他一起给要去凌阳上竞赛课的林轶恒和陈屿践行的时候,曹健毫无芥蒂地欣然答应。
四人约在了实验中学附近的自助餐厅。陈屿和陶佳自觉地并肩而坐,客气地谦让另外两人先去取餐。一向很会察言观色的林轶恒很快了然起身,见曹健还留在座位上左右为难,不由拍了拍他邀请同行。
“你今天不对劲。”林轶恒对他说。
“我没有。”曹健狡辩道,“是陈屿不对劲。”
林轶恒打了一杯饮料拿给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曹健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和我又没有关系。”
回到座位上,看三人神色各异,林轶恒难得充当起了气氛调节者,笨拙着谈起暑假计划和文理分科的话题。
陶佳噗地一声笑出来:“你和陈屿都要去凌□□理竞赛集训了,难道还会选文科吗?”
陈屿臭屁地回答她:“那可不一定。你不觉得我的地理也很不错吗?”
“是是是。”陶佳淘气的附和他,“但我记得有些人的历史每次都背一页忘一页……”
陈屿挠挠头:“这不是因为我只能记得历史事件发生的年份,记不得意义么?但这哪能怪我,年份是客观存在的,但意义是人赋予的啊。我也能说,2011年7月9日晚上,我们在这家餐厅聚餐,标志了我向物理学迈进的开创性步伐。”
“那你以后可要厉害到能被写进历史课本才行。”陶佳咯咯笑,“至少得有个什么大发明。”
向来聒噪的曹健突然安静下来,让林轶恒很是不适应。趁着对面的两人打情骂俏,林轶恒把话题转到了曹健身上:“曹健应该也选理科吧?我看你这次物理考得也挺好。”
曹健摇摇头,声音低沉地说:“我选文科。”
对面的两个人一齐看过来,只一秒曹健又恢复了平常话痨又搞怪的模样:“哈哈哈没想到吧?我记得住历史事件的意义!”
“那真是太厉害了。”陈屿真诚地夸赞道,却又把曹健刚提起来的情绪生生噎了回去。
“我也觉得……很厉害。”曹健喃喃自语道。
他以为陶佳会表现出一点惊讶,或者陈屿会表现出一点羡慕。
但完全没有。
陶佳完全不在意他的历史好不好,不在意他为什么学文科,她只是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表达作为朋友“知道了”这个选择后的平静态度。
陈屿则是发自内心的夸赞。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曹健自认足够了解他。但他此刻的表情让曹健莫名地觉得恼火,好像是在挑衅着,就算你学文科,也并不会离陶佳更近一些。
曹健的心里有个小人,想要阻拦这种诡秘的想法,最终却还是在聚餐结束离开自助餐厅的时候举手投降。
他和林轶恒去找停在餐厅附近的自行车,陶佳和陈屿说要一起走,便先打了招呼说再见。
曹健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想要抓住点什么,转头还是抛下了林轶恒,向已经走到路口的两人跑去。
远远地,他看到陶佳和陈屿沿着狭窄的人行道慢慢前行。陶佳斜挎着她的包,紧张地用手扯住了胸前的带子。两人的手臂轻轻擦过的时候都没有躲开,而是靠得更近。陈屿侧头看着陶佳微笑,体贴地让她走在内侧,避开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和电瓶车。
快要追上两人的时候,曹健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听到陈屿对陶佳说:“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陶佳毫不犹豫地点头,向陈屿伸出了手掌。陈屿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身侧晃呀晃,然后对陶佳说:“那就做我的女朋友吧。”
曹健转头避开了陶佳的回答。
虽然想也知道会是什么。
他朝着反方向快速地离开,无所谓目的地,只觉得一定要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种夹杂着祝福、心酸、失落,以及庆幸的复杂情绪一起翻涌上来。心里的小人在嘲笑着他的天真,反问着在他没心没肺的那些岁月里,究竟遗漏了多少琐碎的往事。
他总是记得小学的时候,他常常喜欢带头起哄林轶恒和林姗姗。他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只知道当事人并不反感这种行为,他就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凑一凑热闹。
有一阵子班里的其他同学也起哄过他和陶佳,但这种行为很快止于了陶佳严肃的拒绝。曹健开始并不在意,他也认同陶佳的“保持距离”论。但此刻他才猛然想起,在那些拒绝的场景里,她总是会看向另外一个人。
陶佳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虽然常常跟他斗嘴,觉得话不投机,但她会在他被锁在教室里的时候主动来解救他,在他元旦表演的时候细心帮他保管好衣服,在毕业分别的时候真挚地许下高中还要同校的愿望。
陶佳从未曾疏远他的生活,她只是悄悄在自己的生活里锁上了一个小盒子。然后,向别人递出了一把钥匙。
记得住历史事件的意义又有什么用。2011年7月9日,曹健觉得这一天对他而言的意义是结束。
他童年里的每一帧浪漫色彩从这一天开始变得黯淡。他再也不必纠结陶佳是不是好看,不必纠结自己的小心思是不是叫做喜欢,也不必纠结要不要带着陶佳一起,去看看他最喜欢的那座孤岛。
陶佳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岛屿,再也不会再往他那破旧荒凉的祈愿里多看一眼。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