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义泉好像猜到了儿子的想法,主动开口解释道,“我并不想掌控这个国家,我对权力也没有那么大的渴望,之所以把控着兵权,是因为这个国家已经开始腐朽了。”

    “腐朽?什么意思?”江孙彻还是不解。

    “你应该知道咱们北安国的来历。”

    “知道,史书上有记载,前朝宏国,末帝子栾,昏庸无道,横征苛敛,致使民怨沸腾,各地纷纷起义,最终宏灭而五国起。”江孙彻把自己在史书中看到的原话复述了一边。

    江义泉听到这些却讥笑了一声,“那只是想让世人看到的故事。”

    没等儿子开口江义泉又说,“狸花,刚才你给为父讲了一个故事,那为父现在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江孙彻点点头。

    “从前宏国,有位皇帝喜文而厌武,为此,他封了好多大儒高官,又给了他们很多特权,希望用大儒来管理天下。

    可大儒数量远远不够国家的需要。

    那时纸张还未出现,知识只能篆刻于竹简之上,可竹简不易流通。

    这些知识也就只能在小范围内流传,这就造成了,能够学到这些知识学问的人都是大儒的身边人,皇帝没有办法就只能从这些大儒的家族中挑选文官。

    武官的地位越来越低,文官越来越多。这本没什么,天下太平时,本就该收刀剑,以文治天下。

    但他万不该从那些大儒的家族中挑选新的文官,大儒们自己当然是品德高尚,但他们的身边人可不都是这样。

    随着这些身边人陆续被封官,这些大儒的家族越来越强大,成为了名门望族,而他们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也开始了彼此的联姻。

    他们成为了一个集体,他们掌控的权力也越来越多,甚至最后连国家选官,都不过是从家族中随便挑选一个而已。

    选官的权力,彻底落到了他们的手中。

    他们有了权,就不再满足那不多的俸禄。

    他们开始欺上瞒下,强征赋税,克扣赈灾钱粮。

    窃国之根基,盗民之命根。

    他们却自诩清高的称呼自己为,士族。

    他们把各种行业划分等级,把他们自己凌驾于其他阶级,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

    江孙彻已经知道了江义泉接下来要说什么,肯定是士族慢慢发展,最后渗透了全国,各级官员都有他们的身影,皇权旁落,皇帝被架空,之后更是无休止的膨胀壮大。

    这不就是东汉时期的开始萌芽的士族制度吗。

    接下来江义泉说的果然和江孙彻猜的一样。

    “……后来登基的诸多皇帝,做了各种的努力,想要挽回这种局面,但都没有成功,直到子栾登基,才有了一点转机。”

    江义泉感慨的说,“那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啊。可惜,士族经过数代的发展,联姻,已经彻底建立起了专属于士族自己的制度,皇帝基本已经沦落成一件象征性的礼器了。”

    “既然士族的权力这么大为什么不把皇帝踢下去,他们自己当皇帝呢?”江孙彻发出了疑问。

    江义泉带着讥讽说,“当然是因为皇位不够分啊。士族是一个集体,他们单独拎出一个,根本没有抗衡皇权的能力,他们联合在一起才强大。

    可这又矛盾了。

    皇位只有一个,他们中无论是谁想要皇位,必须脱离这个集体。

    脱离了这个集体,他们就没有能力抗衡皇权了。

    就算有士族中有人能够单独抗衡皇权,并且登上皇位,那他的结果也是被架空,因为士族是一个整体,他们不想要一个能够控制他们的皇帝。

    也没有人想去当一个傀儡。

    所以士族中的人自然不会去抢那个位置,而且他们的权力可不见得比皇帝少。”

    江孙彻点点头,虽然老爹说的有点绕,但他听懂。

    江义泉继续他的故事,“士族一起抗衡子栾,甚至说出了家国天下,先家后国的话。

    子栾穷尽半生精力,才终于让皇权稍稍崛起,但他的身体也开始日益虚弱,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与士族斗了,可他又怕自己的后世子孙不争气,辜负他的心血。

    于是他开始了激进的策略,利用刚刚发明出的造纸术,推广学问,建县学,郡学,州学,广开民智。创九品官人法,削弱士族权力。兴办科举,夺回选官之权,妄图一举压倒士族。”

    听到这江孙彻已经呆住了,他知道史书总是由胜利者书写,也知道史书总会有水分,但这水分也太大了吧?

    一个励精图治,开百姓民智,教化万民的好皇帝,在史书上居然落得个昏庸无德,横征苛敛的批语?

    江义泉陷入了回忆,完全没有在意江孙彻,他继续道,“但他的这些举措,无疑是在挖士族的根基。士族怎么会坐以待毙?于是,士族联络军中族人,妄图逼宫。

    可子栾这大半生也不是白过的,他早已把兵权牢牢抓在手中,遇到逼宫,直接派兵镇压。

    只要能够坚持二十年,那士族之危立解。”

    江义泉停了下来,问江孙彻,“有什么感受?”

    “那子栾真可谓是一代明君,堪称功在千秋。”江孙彻认真的说。

    他是真的很佩服这位子栾陛下,但又有些遗憾,因为宏国已经灭亡了,现在有的只是五国,而士族也依旧存在,这说明子栾失败了。

    “是啊,他真是一位明君,不管他做这些是为了皇权崛起,还是真的为了天下百姓,他都是一位千古明君。可惜,他小瞧了士族对权力的渴望,也小瞧了士族的丧心病狂。

    士族联合起来,一部分人去了北方寻找蛮族,与蛮族达成了合作……”

    “他们怎么敢与异族合作!?”江孙彻震惊的说,自己家打架找外人来帮忙,这已经不是权力的争夺了,而是自绝于祖宗,愧对先辈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了,这可能就是升米恩,斗米仇吧,他们早就忘记了他们的权势是谁赐予他们的。”

    江义泉语气虽然平淡,但江孙彻还是看出了老爹的愤怒。

    “他们中一部分人去找了蛮族,还有的去找有野心的王侯。

    甚至还有的士族化身平民去煽动起义,这些平民平常都在士族的压迫之下生活,根本不懂朝堂大势,就以为自己所受到的压迫是皇帝的意思,根本不会多想,马上开始了起义。

    子栾不得不派兵出去镇压,就在身边兵将不多的情况下,蛮族南下,洗劫中原大地。

    子栾知道自己败了,他奋斗半生的努力灰飞烟灭,中原之内十数支义军起义,还有蛮族入侵。

    他知道,就算他能驱逐蛮族,他也战胜不了上百万的起义军,他已经注定不能解决士族之危了。”

    江孙彻插了一嘴,“士族们就不怕玩出火?让蛮族得到中原?”

    “他们不怕,因为他们很了解子栾,知道他不单想要收复皇权,也希望造福百姓。

    所以子栾肯定会放弃他们而专心消灭蛮族,就算子栾没有去打蛮族,上百万的起义军也不会让蛮族来坐收渔翁之利的。”江义泉解释道。

    见江孙彻没有问题了,江义泉又开始了故事。

    “也真如他们所猜的,子栾在朝堂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是我惹出的这种种事情,让我宏国百姓遭受战乱之苦,我当以死谢罪,但那必须是驱除蛮族之后。’

    他能容忍士族掌权之危,却不能容忍异族猖獗,他留下一部分士兵阻挡各地起义兵,为他拖延时间。

    自己则率领大部队亲征北地,诛杀蛮族,杀的蛮族元气大伤,至今仍未能恢复。而他也在亲征的第二年病逝于北寒草原。

    子栾死后,天下陷入大乱,各个诸侯开始了混战,打了整整十一年。

    而后,五国先后建立,他们本还想打,但五国发现谁都不能轻易消灭对方,而且内政损耗严重,只能在两年前,签下了停战书。”

    “虽然子栾的计划失败了,但他留下的东西还存在,比如九品官人法。可惜,科举和县,郡,州,三学被士族所不容,被废了。”江义泉讲完,坐在椅子上默哀着。

    故事讲完了,很精彩,也很悲哀,江孙彻沉默了好一会。

    突然,他反应了过来。

    ‘老爹你还是没说你为啥拿着兵权不放啊,这么半天你就给我讲了一个历史故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话痨,这么喜欢讲故事啊。’

    (还是说死扑街作者这是故意在水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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