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来到梁天成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无人回应，正琢磨要不要给林平泽打个电话的时候，胖胖的冯洁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看到李牧，眼前一亮，冲他招手道：“哎，正好找你~~”
冯洁现在是审计部的元老，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这个女人也不谈恋爱，一心扑到工作上，不管审谁，都像灭绝师太一样无情，所以深得大小老板信任。
“啥事儿？”李牧笑眯眯的问道。
“有些事情要找你了解一下，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没想到一出门碰到了，来，我们去谈话室！”冯洁说完，扭头冲屋里喊道：“小马，带上东西，去谈话室！”
屋里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儿抱着本子从里面出来。
“李牧，海华改造项目负责人，你先带他去谈话室，我去趟卫生间！”冯洁交代完，也没搭理李牧，快步向厕所走去，看样子憋的不轻，但是作为一个未婚女子，憋的再难受，多少也应该注意一下形象。
“李工，这边！”马尾辫女孩儿还算客气，笑着对李牧说道。
所谓的谈话室，空空荡荡，中间摆了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李牧拉开椅子，在马尾辫女孩儿对面坐下。
“干你们这行真好，就跟检察官一样~~”李牧望着马尾辫女孩儿，开玩笑道。
“那哪能一样呢，我们又不是审犯人~~”女孩儿也不怯场，笑着说道。
“都差不多，哎，你手里这是录音笔吧？”李牧指着女孩儿手里的钢笔，饶有兴致的问道。
“就是普通的钢笔，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看到李牧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女孩儿不由有些好笑。
她只是一个小职员，之前不认识李牧，也没有听说过他的那些传说，只是觉得这人性格挺随和，大多数人被喊过来问话，多少都带点儿抵触情绪，只有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还能笑呵呵的开玩笑，所以女孩儿对他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两人聊的正愉快，门外一阵嘎达嘎达，冯洁回来了，马尾辫女孩儿马上正襟危坐。
“找你主要是了解一下海华改造过程中，设备采购相关事宜，我大体看了看，好多都未执行招标比价流程~~”冯洁坐下后，看着李牧，开门见山的说道。
“当时工期非常紧，有些确实没有执行招标流程，但是每一步都是经过请示和领导特许的~~”李牧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典型的提上裤子不认账，当初海华改造，各种特事特办，一个个都很有魄力的样子，这才过去几个月，马上翻脸不认人，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李牧知道，这事儿跟冯洁没什么关系，这女人听人指挥公事公办，所以没必要为难她。
“不要强调客观理由，也不要把责任推到领导头上，我们审计只会通过调查，依据事实情况，做出客观判断！”冯洁直接打断李牧的话，毫不客气的说道。
“那好吧，调查吧！我不推卸责任，不强调理由，全力配合！”李牧也不生气，只是一脸无奈的说道。
“先从皮带抽虑机开始，你怎么接触到的盛鑫科技？”
“在南京化工设备展会上！”
“当时谁跟你一起？”
“江总！不过考察设备和技术交流，全是我主导的！”李牧实事求是道。
“当初决定选用该类型设备，为什么没有考察其它厂家？”冯洁直来直去，问题环环相扣，再辅以严肃的表情，真跟审犯人没什么区别。
“时间上来不及！”李牧言简意赅道，他不想多说，好像也不能多说，说多了又成了推卸责任。
“这是最新一次该设备招标比价的结果，相比其它厂家，盛鑫科技的报价要高百分之二十到三十！”冯洁边说边将一份文件递给李牧。
李牧接过来，打开认真观看，这份招标分析报告，详细罗列出各种配件和附件的型号、价格、生产厂家等信息，从各个方面进行了比较，并且附上了各招标厂家的技术协议，给人的感觉非常客观和真实。
报告明确给出建议，建议选用常州的一家公司，价格比盛鑫科技低百分之二十五，确保能长期稳定运行。
文件最后，报告人：孙天明。
李牧将报告合上，看着冯洁说道：“价格主要差在配件上，材质和供货商都不一样~~”
“便宜配件适用的情况下，为什么要选用昂贵的配件？”冯洁追问道。
“工况不一样，我的项目产品，便宜配件并不适用！”李牧解释道。
“你是基于什么判断便宜配件不适用的？”
“基于经验和认知，我是项目负责人，我对结果负责，我有权并且必须做出判断，这是我的职责~~”李牧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冯洁面无表情，继续问道：“技术协议签订以后，最终签合同之前，商务谈判履行了怎样的流程？”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签订技术协议！”
冯洁没有再询问，等了几分钟，从马尾辫女孩儿手里接过会议纪要，看了一遍，修改了几处地方，然后递给李牧：“看看，有异议吗？没有异议就签上名~~”
李牧走马观花瞅了一遍，掏出笔，唰唰签上自己的大名。
“结束没？”签完字，将纪要递给冯洁，李牧问道。
“可以了，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
“好！”李牧点点头，长身而起，直接离开谈话室。
饶是早有准备，被人一顿盘问，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憋屈，李牧钻到厕所，闷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心情再次恢复平静。
刚从蹲坑包间出来，一抬头正好看到赵阳。
李牧有些意外，这不是平民卫生间吗，怎么上面的人还真来体察民情呢？
闻到厕所里面的烟味，赵阳眉头微皱。
在他看来，最能体现一个城市的综合实力和素质的地方，就是厕所！企业也一样！所以，上任以后，他专门找人把厕所精修了一遍，并且颁布了相关规定，其中就有禁止吸烟一条。
“赵总~~”李牧面带微笑，客气的打招呼。
“嗯！”赵阳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墙上，轻声说道：“禁止吸烟！”
李牧错愕抬头，这才发现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上了禁止吸烟的标识。
“好！我会注意！”李牧连忙说道。
赵阳点点头，径直往包间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李牧灰溜溜从厕所出来，因为这种事被人提醒，多少有些小尴尬，就在这时，电话响了，摸出来一看，是蒋总。
“蒋总~~”电话接通后，李牧毕恭毕敬的说道。
“我听左启运说你在这边？”蒋总问道。
“嗯，来找梁主任提报点东西~~”李牧回答道。
“现在忙不忙？不忙的话，来三楼小会议室~~”蒋总问道。
来到三楼会议室，李牧发现，蒋总、左启运、孙天明居然都在，会议桌对面，坐着三个陌生人，满脸挂笑，态度恭敬，看样子应该是设备厂家。
“来，这边！”蒋总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座位，对李牧说道，然后冲对面的中年男人笑了笑，介绍道：“牟总，这位是李工，先前做项目负责人，就用了一套皮带抽滤设备，对这套设备还是比较熟悉的~~”
“李工，您好！”对面那位中年男人连忙站起来，会议桌太宽，绕过来又太远，没法握手，只能热情的打招呼。
“李牧，这位是华凯节能的牟总~~”蒋总伸手比了比中年男人，向李牧介绍道。
“牟总，您好！您请坐！”李牧微笑回应，十分客气，等中年男人落座，他这才在蒋总身边坐下。
双方应该刚刚开始交流，主要就是围绕着设备可靠不可靠，看来，蒋总也有些担心便宜没好货。
搞谈判，孙天明得心应手，他擅长干这个，勾心斗角，皮笑肉不笑，心细脸皮厚，该客套的时候客套，该下口的时候毫不犹豫。
总而言之，非常难搞。
以防万一，孙天明在协议中加了不少附加条款，每一条都要求的非常详细。
厂家看来是对自己的设备很有信心，虽然有些为难，但是通过讨价还价，基本上全部达成共识。
李牧坐在一边耐心倾听，基本上不提意见，别人问到有关设备使用情况的问题，他就实事求是的回答，配合的很好，但是滴水不漏。
“您放心就行，设备绝对能用的住！说实话，在我们行业内，这套设备没什么很核心的技术，入门门槛算是比较低的，那些拿技术说话的，都是搞一些噱头！对我们公司来说，定的就是薄利多销的策略，而且实不相瞒，我们很想做成这单生意，主要是看重贵公司的发展前景，这单挣不挣钱都无所谓，要是这一次合作愉快，希望以后能深入合作~~”牟总一脸诚意的说道。
都是道行很深的老狐狸，言辞诚恳，姿态做的很足，真假难辨。
李牧翻了翻手中的宣传册，华凯节能的，很精美，有图有介绍，他一时有些搞不清这家公司到底是干嘛的，过滤器、冷凝器、物料泵、容器储罐，什么都干。
“只要质量可靠，价格公道，继续合作是没有问题的~~”蒋总笑着说道。
“价格您放心，肯定是业内最低的！”牟总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个还真未必，你们的价格便宜，主要还是零配件和相关附件便宜，这个我也找盛鑫科技询过价，如果换成相同的配件，你们这个价格，他们也能做~~”孙天明笑眯眯的说道。
“这个绝对不可能！”牟总丝毫不乱，斩钉截铁的一口否定道，然后接着讲事实摆道理：“盛鑫科技确实搞这个东西比较早，但它是一家小公司，运维成本比我们要高很多，比价格，他们是没有优势的！”
“那就说明您不实在，这个价格还有商量的余地~~”孙天明笑眯眯的说道。
“哎呀，老弟，你是真把我们算到骨头里去了，我跟你讲，敞开门做买卖，价格都可以商量，但是你说盛鑫科技报价比我们低，我根本不信的！”牟总连连摇头。
“这个我怎么能骗您呢，我这里都有和盛鑫往来的邮件，不信您可以看看啊~~”孙天明笑着说道。
“看了我也不信，恶意砍价谁都会，你真让他做做看，你看他做不做？”牟总摆手说道，丝毫没有动摇的痕迹。
他知道孰轻孰重，不管孙天明说什么，他都能从容不迫的应对，唯独不会轻易松口，这时候松口，等对方分量最重的人发话，他还得再退一步。
很显然，对面的四个人，最后来的年轻人，明显是打酱油，坐在蒋总左手边的瘦高个，表情严肃，一看就不太好说话，他似乎知道自己不太擅长虚与委蛇，全程不怎么说话。
这场会晤，对方能谈的，就只有孙天明和蒋总。
孙天明打头阵，蒋总拍板。
“是这样的牟总，我们招标比价，肯定要多选几家，说实话，抛开盛鑫科技，相比其它厂家，你们的价格也不占优势，如果真想达成合作，你们还得多拿出一些诚意来！”眼见牟总无论如何不松口，蒋总出声道。
“蒋总，我得冒昧问一句，能定下来我们家吗？”牟总略显有些无奈，笑着问道。
“我们还要实地考察一下，最好有成功的案例，如果考察没问题，价格有优势，肯定定你们家！”蒋总给出肯定回答。
“行！这个没问题！我来安排！不过蒋总，如果能合作成功，最终合同价，一定要保密，我们华凯节能可不想成为行业公敌~~”牟总一听，痛快说道。
牟总是个明白人，这么多人，这种场合，并不适合报价，达成共识以后，接下来还得交给商务去谈。
谈判结束，因为时间尚早，也没有安排饭局，相互客套一番，华凯三个人感恩戴德的离开。
“这个东西，就得货比三家，不然挨坑了也不知道，光海华那两套设备，得让盛鑫科技挣多少钱啊~~”目送三人乘坐的汽车离开，左启运摇摇头，有些感慨的说道。
李牧站在蒋总身后，微笑着一言不发。
“当时也是没办法，海华改造的事儿确实太急了，前期一直跟盛鑫交流，再换一家已经来不及~~”蒋总瞟了李牧一眼，笑着说道。
左启运这些抱怨话，没什么毛病，也都是蒋总的心里话，但是当着李牧的面讲，就有些不合适，不止是含沙射影，还有很明显的挑事儿嫌疑，不过左启运就这性格，蒋总只能活活稀泥，言语上适当的中和一下。
“还是有什么把柄让人家拿捏住了，不然对方怎么可能漫天要价？”左启运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说道。
话到这份上，蒋总也不好圆，只能装聋作哑，好在李牧根本不在乎，就跟没听见一样！
还别说，这小子还真能沉得住气，前段时间跟刘总聊起李牧，刘总开玩笑说：“这小子就像农村出来的土狗王，天生有眼力价，适应性很强，从不汪汪乱叫，但是该下口的时候一点儿不含糊，无所畏惧！”
蒋总听完这个比喻，竟然觉得很合适，笑着说道：“农村老话，十年养土狗，一定能成精，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现在看来，何必用十年，现在就成精了！
左启运处心积虑想要挑起李牧的怒火，怎奈这小子在蒋总面前学起了缩头乌龟，他再无耻也不可能指名道姓的叫骂。
他可以无所顾忌，可以不要脸，因为这就是他的人设，但是蒋总要脸！
凡事都得有个度，闹大了就是在打蒋总的脸，左启运很有数。
蒋总扭头往办公楼走去，李牧紧随其后，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他竟然学起了别人走路，欠着脚尖，内八字，屁股一扭一扭，还很猥琐的伸手捏住屁股缝缝，使劲往外拽了拽！
怎么说呢，学的不算太像，但是点抓的很到位，而且很夸张，一下子就能看出在模仿谁！
孙天明见状，差点儿笑出声，当下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这才艰难的掩饰过去，不过差点儿憋出内伤！
左启运跟在后面，气的鼻子都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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