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系社会的坤荣王朝,女皇励精图治、国泰民安、兵强马壮、政通人和。天子脚下的繁华古都更是人稠物穰、车水马龙。这两天,街头巷尾、茶楼酒肆都在津津乐道一条新闻,依旧出自新闻制造专业户——威远侯府三公子杨亭岳。
“那杨三郎是读书的料吗?崔小娘子还鼓励夫君考取功名,结果熬夜用功了三天,就把书房烧了个糊了半片。”
“崔家世代书香门第,多少孤本典籍烧的残缺不全,可人家杨三郎一甩袖子说:‘不就是几本破书吗?没烧伤本公子是你们崔家的造化。’把陈老尚书气的差点昏过去。”
“当初杨夫人陪送他那些丰厚的嫁妆,折腾的也所剩无几了,都用来包养倚翠楼的花魁苏可卿了。”
“他自己荒淫无度也罢了,还嫌弃催小娘子就会点琴棋书画、不懂情趣,谁不知道崔婉真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啊?听说成婚快一年了,杨亭岳都没和人家圆房。”
“可陈尚书决心要休女婿,崔小娘子还寻死觅活的不同意,人家杨亭岳自己写了一封自请下堂的休书,扬长而去了。”
“就他那骄横跋扈的性子,回到杨家也不招姐姐、姐夫们待见,杨夫人忙悬赏重金请媒人,想把儿子赶紧再嫁出去,几个媒婆说破了嘴,跑断了腿,勉强有几家看在威远侯府的门第上才想结亲,他还嫌弃人家姑娘相貌丑、年龄大、家里人口多。”
“这都不算出格,杨亭岳竟还扬言:自己二婚再嫁,要求女方无姐无妹、父母双亡,这还没过门就诅咒人家长辈,满京城的名门世家谁还敢娶他?”
“方老侯爷只能托远在泉城的亲友,给他选中了一门亲事,也是悬车致仕的乡绅士族,只是家中人口凋零,姑娘还真无父母姐妹,只有一个即将出嫁的哥哥,这回可好,天高皇帝远,杨亭岳一嫁过去就当家作主、称王称霸,没人管束,越发折腾个天翻地覆了。”
泉城远离京都以北三百里,是一座山清水秀、地灵人杰的文化古城,近年来风调雨顺,百姓仓廪足而知礼节,稍微殷实的家庭都会培养儿女读书,泉城著名的文人圣地——兰竹书院,就坐落在北郊凤尾山脚下,书院被碧水河分成兰园和竹园两部分,分别收录女学生和男学生。
书院往东三十里有一座清幽雅致的庄园别院,是告老还乡的常员外所建,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面除了家丁婢仆,就只有两个小主人。常员外夫妇去世后,长子常明远担负着顶门立户的责任,为了抚养年幼的妹妹常欢喜,已经25岁了还没出嫁,可妹妹才十六岁,不忍心把她独自抛下。
常欢喜小名丫蛋,母亲是入赘到常家的媳妇,生下女儿不久便撒手人寰了。丫蛋经常劝哥哥也赘个上门媳妇,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无依无靠了,但哥哥已经和泉城一户银楼老板的女儿订了亲,那女子芳名白雅珠,家里三代单传,因此不能倒插门入赘常家。
常明远也在泉城开了一家首饰铺子,和白雅珠家的琳琅阁比邻而居,店里自有掌柜和伙计操持,也不用他亲自料理,他如今的第一要务是早点给妹妹定下一桩亲事,自己也好早日和美娇娘双宿双飞,可泉城内外、十里八村都挑遍了,常欢喜就没选中一个。
倒不是她眼光有多高,那些市井男子都一个德性,不是奔着常家的财产、就是眼馋她的容貌,还有一些势力眼的人家,嫌弃常家只是个土财主,常欢喜又六亲不靠的,唯一的哥哥也无功名傍身,是个不入流的商人。
所以一般官宦人家的公子,常欢喜也高攀不起,就更别提泉城第一公子宋清润了,那相貌是面如冠玉、风清月朗;那才华是文武兼备、远近闻名;再说那家世:祖父曾是御前侍卫,父亲是泉城知府张学瑞,母亲宋如菲自幼入宫,做过当今女皇的伴读,宋清润的两个姐姐如今也留在京中当公主的伴读。
五年前张学瑞调任泉城知府,宋清润才随父母迁居到此,并入读兰竹书院,那年常欢喜才11岁,初见14岁的宋小公子,便丢了魂,至今没找回来。不只是常欢喜,泉城哪个妙龄少女的闺房里,不藏一幅宋清润的画像啊!那是她们心中的月亮、梦中的情郎、怀春的偶像。
可今年一开春,常欢喜的亲事就板上钉钉了,根本不容她挑剔和拒绝,人家男方来头大呀!京城一品大员威远候,听听这官威,把宋清润他爹都压下一头,常欢喜就纳闷了,你说他一个侯府公子,怎么就想不开要嫁到这穷乡僻壤来呢?
感谢古代有说书先生这样发达的通讯媒体,常欢喜才得到了答案:京城第一纨绔杨亭岳,不学无术、寻花问柳、泼皮败家、骄奢狂妄、阴险刻薄、人嫌狗厌、岳父不容、被休下堂、母族难留,再嫁无门,这才被爹娘发配到常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原因竟是常欢喜没爹没娘!丫蛋仰天长叹:“还嫌我的身世不够凄惨吗?再配上一个恶毒的夫君每日刁难自己,这样悲剧的人生是否验证了那句谚语——自古红颜多薄命!”
定亲那天,侯府派了一支飞虎队护送着三媒六礼,进了常家大门,那阵势就像:不同意和亲就踏平你常家大院。常明远迫于压力不敢抗议,只好用拖延战术:“常家祖训,为了子孙后代的身体健康,女儿不满十八岁不能圆房,舍妹今年才十六。”
杨家大姐夫罗浩燕颔虎须,威风八面,一看就习惯了在战场上发号施令:“无妨,只要能先把我小舅子娶过门,什么时候圆房都可以。”
常明远拭拭额头的冷汗定夺着:“这杨亭岳在母家真是不招人待见啊!”
于是清明刚过,杨家就满载嫁妆、锣鼓喧天的把杨三郎送到了泉城,准备和常欢喜拜堂成亲。这门亲事本是方老侯爷拜托泉城知府张学瑞给寻找的,杨家和宋家在京城也是世交,因此杨亭岳先到宋清润家下榻,出嫁那天也是从宋家上马,宋清润还加入了杨家的送亲队伍。
成亲当日,常家大院的宾客络绎不绝,十里八村有头有脸的乡绅、泉城的达官显贵、能攀上关系的一些富商都前来道喜,最让常家喜堂蓬荜生辉的就是宋清润的谪仙降临,常欢喜身边的几个丫头见了忙去禀告:“姑娘,不得了啦,神仙哥哥现身了。”
“可明大爷说了,拜堂之前不让姑娘出闺房,你现在告诉姑娘,她也是干着急见不到。”
“一会拜堂时蒙着盖头怎么能看清呢?”
常欢喜刚梳妆完毕,戴好凤冠霞帔:“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啊?”
“泉城第一美男子宋清润啊!”
话音未落,常欢喜已经飞奔出去了,来到厅堂瞬间惊艳了众人:那一身璀璨红裙如霞影翩飞,花冠上珠翠摇曳,平日不施脂粉的俏脸上略微化妆,眉笼翠雾、唇点朱砂、星眸灵动,更显明艳不可方物,常欢喜见宋清润站在一个红衣男子身边,正惊讶的看着自己,便激动不已的径直向他走去。
尽管常欢喜在兰园上学时经常跑到竹园偷窥他,可宋清润对常欢喜没有什么印象,因为偷窥他的女学生太多了,他也关注不过来。可他今日一见这女孩国色天香的尊贵气质,竟似非常人所禀赋,不由暗自称奇。
常欢喜就要走到宋清润面前时,被他左边的红衣男子伸脚绊了一下,当场摔了一个狗吃屎,她想给心上人留下的惊鸿一瞥的形象,就这样摔了个稀碎,常欢喜爬起来气急败坏的对他咆哮:“你为什么要绊倒我?”
那男子语气轻蔑:“新娘子不老老实实守在闺房,等待吉时再出来拜堂,反倒提前跑到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你是哪根葱,敢来教训姑奶奶?”常欢喜匪气十足。
杨亭岳一甩衣袖:“我就是新郎官。”
常欢喜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身喜服,虽然相貌也是芝兰玉树,俊逸非凡,却满脸的桀骜不驯、盛气凌人,于是讽刺道:“你就是那个没人要的二婚草包?姑奶奶恭候你多时了,你等着啊,大老远来的,怎么也得给你接风洗尘。”
常欢喜说完又跑回了里间,大家都以为她见到新郎害羞藏起来了,常明远当时还在大门口迎客,不知厅内的插曲,否则一定会及时制止这场闹剧。没过一会,常欢喜端着一盆水又返了回来,杨亭岳正背对着里间门口没注意,冷不防被兜头一盆冰水浇成了落汤鸡,并听见一阵张狂大笑:“哈哈,想当常家的女婿,先要洗心革面。”
过了片刻,吉时已到准备拜堂了,常明远也回到了厅内,却看见新郎新娘滚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已经撕的披头散发,衣服湿淋淋的沾满了灰尘。宋清润也醒悟了,刚才认为常欢喜气宇非凡、尊贵异常,是一种严重的错觉。众人一拥而上,把两人强行拉开,又强按住他们的头拜了天地,急忙送回了洞房。
喜娘还想劝他们喝交杯酒,常明远忙道:“算了吧,赶紧让妹夫回他的房里换衣服,这北方的天气虽然过了清明,一早一晚还挺冷的,别染上风寒。”
因为不能圆房,常明远为杨亭岳准备了单独的院室居住,常欢喜却非要拉着他喝交杯酒,然后把一口酒含在嘴里喷了他满脸,杨亭岳破口大骂:“你这个乡野村姑,无知的蛮夷,给我提鞋都不配!我堂堂侯府贵公子,嫁给你这个愣头青真是玷辱了自己的身份,京城里的叫花子都比你懂礼数!”
“你个嫁不出去的二手货,要不是仗着你们侯府有权有势,死乞白赖的把你送进了我家的大门,我会娶你这么个臭名远扬的混犊子?”常欢喜被喜娘拉着,还跺着脚追骂到门口。
常明远连拉带扯把杨亭岳劝回了他的居室,默默悲叹:“这俩冤家,我要是嫁到了白家,他们还不把房顶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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