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蛋也看出来了,这两人教自己滑冰是幌子,施展拳脚把对方击败才是真正目的,趁他们缠斗的无暇顾及自己,丫蛋顺势趴在了冰上,喊飞雪把冰床推过来,自己索性坐在上面观战,何其悠哉?强过被他们当成比武的靶子,推推搡搡的。
丫蛋在冰床上坐稳以后,比试太极拳的两人就更加专心投入,打斗场面益发精彩了,少顷,四面又围上来许多看客,令人赏心悦目的,不仅是双方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招式,更兼两人风华绝代、俊美无俦的姿容。
宋清润锦缎棉袍,外罩雪白狐裘,玉簪墨发,眉清目秀、秋瞳剪水、玉面朱唇。贺义依旧昨日那身骑装,外罩黑貂马褂,浓眉大眼、眸光四射、气宇轩昂。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冰面上飞旋穿梭,气质平分秋色,武艺棋逢对手,如同一幅争霸冰湖,逐鹿山川的水墨画。
两人的太极拳不分伯仲,八卦掌也势均力敌。丫蛋和大多数人一样,完全不懂其中门道,只会看热闹并随声附和的叫好,但人群中也有练家子,在一旁不时的解说:
“黑衣大侠这一招云手随屈就伸,虚极实生、刚柔并济,看似蜻蜓点水、实则四两拨千斤。”
“白衣公子刚才的七星步动如脱兔、势如张弓、腰如蛇形,侧翼抢攻迅疾如风,很难躲避。”
“哎呦,这招白鹤亮翅堪称完美,腰似转轴,劲意连绵,半空连环腿如魅影重叠,足见其轻功如燕。”
“刚才那招金鸡独立也是不容小觑,在冰面上能左足点地、右膝暗悬、两腿斜缠,站如松、稳如钉,可见他基本功的扎实。”
“看这招野马分鬃用的好,匹掌如电,鹰抓如钩、扣掰穿翻,直取咽喉。”
“黑衣少侠的猛虎扑食更是锐不可当、舒臂纵跳、合围三面,沉肩坠肘、皆攻七寸,好在对方的后空翻及时,顺便用冰鞋底的铁脊蹬开了那招霹雳掌。”
丫蛋听着心惊肉跳,感觉他们像是在殊死搏斗,两边可都是自己的宝贝老师,谁受伤自己也心疼啊!得想办法阻止他们恋战,于是命令身后的小厮:“听雨飞雪,把我推到他们中间。”
“姑娘别闹了,他们正打在劲头上,拳脚无眼,伤到您一星半点,三爷不把小的们打个皮开肉绽才怪?”两个小厮也有功夫傍身,但凭他们的本事很难插手这场龙争虎斗,还是保护丫蛋的安全最重要。
常欢喜无奈之下把滑冰鞋解下来,这样还能站起来走几步,又吩咐道:“听雨,你去马车里把点心拿来,我饿了,飞雪,你扶我起来活动一下筋骨,腿都坐麻了。”
听雨向岸边奔去,飞雪急忙过去扶住她,丫蛋一步步挪向那黑白翩飞的两道侠影,飞雪用力往后拽:“姑娘离远点,这冰上力道不好控制,被他们误伤了可不是好玩的。”
“可不是?尤其是义兄,万一伤筋动骨就不能登台演戏了,哎,我还是劝他们停手吧!”丫蛋趁飞雪不防备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飞雪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推开了她。
丫蛋阴谋得逞以后,快速向前滑去,扯着嗓门喊道:“两位大侠,我来啦!”
缠斗正酣的两人闻声停战,皆向丫蛋看来,只见她一个出溜滑飞出几十米远,即将撞上贺义,宋清润忙半路拦阻,被贺义一掌挥开,另一只手去捞丫蛋,不想她冲击力太猛,被贺义拦腰一截,身体不稳继续前倾,贺义怕她撞到脸,又一次拿自己当肉垫,先一步仰面躺下,让她扑到了自己的身上。
上次是雪地、这次是冰面,同样的刺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笑脸,丫蛋趴在贺义的身上依旧有片刻的失神,这男子棱角分明的五官,如冰雕雪砌般的冷峻,却让丫蛋感到了温情、产生了依赖,冥冥中似有天意引导这浪漫的冰雪奇缘,难以割舍又不可捉摸。
宋清润气血翻涌,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拎着丫蛋的后襟把她竖起来,大声呵斥道:“你这样横冲直撞的多危险,听雨飞雪呢?怎么不看住你家姑娘?”
飞雪一手捂着脖子,面红耳赤的磕巴道:“姑娘她,她……她咬我。”
丫蛋捂嘴偷笑,贺义刚才余光瞥见了她咬人的动作,摇头叹道:“如此顽劣,难怪杨三爷被你气的头疼。”
宋清润还不明就里、一时诧异,过了一会围观的人渐渐散去,贺义又开始指导丫蛋滑冰,宋清润坐在冰床上休息,猛然间看见飞雪脖子上的牙印,倒抽一口冷气,恨的牙根痒:“这丫头,真是欠管教。”
丫蛋掌握了一些滑行技巧,但依旧跌跌撞撞的,贺义护在一旁,时而揽住她的肩,时而搂着她的腰,宋清润看了一会实在无法忍受,走上前说道:“今日领教了贺兄的超群武艺,弟深为敬佩,到底是江湖上英杰辈出、藏龙卧虎,让我这一介书生倍感汗颜,趁咱们今日豪兴未尽,不如回城痛饮几杯,让愚弟尽一番地主之谊。”
“早就听闻宋公子精通文韬武略、乃是一代奇才,今日鄙人也算开了眼界,咱们确实要一醉方休,也不枉惺惺相惜的酣战一场。”贺义说着把丫蛋按回冰床上,就要回城。
丫蛋撅起嘴嚷嚷着:“你们倒是斗的畅快了,我还没玩尽兴了,天色尚早,咱们再滑一会嘛!”
“你的滑冰老师还是另请高明吧,义兄怕是难以担当了,否则这烟雨湖快变成醋湖了,哈哈……”贺义大笑着向岸边滑去了,宋清润被戳破心思,面带窘色的随之上岸了。
“啊?”丫蛋一脸懵懂,听雨在后面推着她,飞雪一遭被蛇咬、心有余悸,尽量离那疯丫头远一点。几人上岸以后,贺义骑马行在前头,两个小厮坐在车辕上赶车,丫蛋和宋清润坐在车厢里。
丫蛋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两位老师都神功盖世,让小徒我望尘莫及,什么时候能教我一招半式,让我也做一回江湖侠女,鲜衣怒马、仗剑武林、见义勇为、除暴安良。”
宋清润半晌一言不发,看向丫蛋的眼神晦暗不明,似压抑着几分怒气、几分不甘、几分忧虑、几分痴缠,丫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的问道:“宋老师为何闷闷不乐,是不是嫌我打断了你们的比武?切磋功夫点到为止就好了,我怕……”
“你怕我技不如人?还是怕你义兄被我打伤?”宋清润的问题两头都带刺儿。
丫蛋发现自己怎么回答都不对,只能另辟蹊径:“我怕你们太疲倦了,就没精力陪我玩了。”
宋清润冷嗤一声:“你明天还要和你义兄学滑冰吗?”
“是啊,一暴十寒、半途而废,那都不是我的风格,我是一个有毅力、有恒心、百折不挠的好学生。”丫蛋为了博取宋清润的好感,逮住机会就尽量美化自己。
宋清润冷冷的说道:“既然如此,咱们的师徒关系就缘尽于此吧!”
“啊?”丫蛋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他本来是个包容和气的谦谦君子,为什么今日这般阴晴不定?也罢,反正自己也不想学那枯燥的书法,他没耐性教自己也是情理之中,以后又有大把闲暇出去玩了。
宋清润见丫蛋面带愉悦,对自己没有丝毫挽回和留恋的意思,越发动了气,口不择言的数落道:“你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在公众场合搂搂抱抱更是有伤风化,你究竟是为了学滑冰,还是想和他演一出风月情浓?你在泉城的名声也够惊骇世俗了,再和一个戏子纠缠不清,哪个大户人家敢上门求亲?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你竟然会咬一个男仆的脖子?教出你这样的劣徒,我这个老师当真是颜面扫地。”
丫蛋被他训的一怔,心道:“自己身边这些男人都有当教养嬷嬷的潜质,难道这是大家公子的通病?咬飞雪是一时情急,的确有点不雅,学个滑冰何至于有伤风化呢?”
宋清润的目光冰火两重天、话语咄咄逼人,丫蛋深受打击,垂头丧气的说道:“我知道自己的品行有辱师门,别说大户人家的贵公子了,就是贩夫走卒都对我不屑一顾,所以我才努力学习滑冰,义兄说北萧国的女子不受礼教约束,能凭骑射和滑冰争夺夫君,我在凤来国若娶不到如意郎君,就只能远走他乡了。”
“你——”宋清润发现丫蛋的思路和自己南辕北辙,原来两情相悦未必就会心有灵犀,情缘最难跨越的不是身份和门第,而是彼此心灵的那道门槛。虽然丫蛋口口声声说恋慕自己,却没有那种“非你不可”的执念,她的喜欢只是顺其自然、可有可无,很容易就见异思迁,根本不像自己陷的这样深,处心积虑的想和她结为爱侣,相伴终身。
丫蛋见宋清润靠在厢壁上闭目养神,哪会猜到他内心的变换莫测?在放弃与不舍之间矛盾的徘徊,宋清润再睁开眼的时候,目光已是一片风轻云淡,大丈夫应揣鸿鹄之志、翱翔九天,怎能为情所困?小厮此时“吁”的一声停住了马车,宋清润指定的酒楼到了。
两人下了车与贺义一同进入楼上的雅间,两个小厮知道宋清润规矩严格,不敢一起就座,丫蛋让他们自去楼下点菜用饭,不必在此伺候,酒菜钱由宋公子最后一起付账。
丫蛋为他们斟满酒,自己却不敢滥饮了,怕自己醉后无状再惹恼了宋清润,回去还要被杨亭岳教训个没完。贺义发现丫蛋从马车里下来就蔫巴了,宋清润对她的态度也由气恼变成了漠然,看来这对小儿女的情爱着实经不起考验啊!
贺义与宋清润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谈古论今,话题围绕着武功、江湖、兵戈、民俗、吏治等等,越说越投缘,喝到夜幕降临才散席。贺义的神志尚清明,独自骑马回了寓所。宋清润已有七八分的醉意,他今日独自出来没带随从,丫蛋只好用自己的马车送他回家,马车里有一盏玻璃绣球灯,丫蛋点燃里面的蜡烛,随着马车的颠簸烛光摇摇曳曳。
宋清润醉眼迷离,映着朦胧的灯光看着丫蛋娇俏甜美的容颜,感觉一阵口干舌燥、心荡神驰,再想到两人情深缘浅、自己寤寐难求,更是情难自禁,身体向前一倾,低头覆上了她花瓣似的嫩唇,果然柔软馨香,如饮甘汁蜜露。丫蛋大吃一惊、屏住呼吸、呆若木鸡,任凭他缠绵不休,把这个吻持续到宋宅门口,小厮在车门外禀告,宋清润才恋恋不舍的下了车,心下自嘲:“却原来这雄心万丈也抵不过那百媚千娇,魂牵梦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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