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蛋的狂言一出口则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扛下这场比斗,心里却暂无良策,唯有设伏更多回旋的余地,于是她提出前提条件:“比试规则要双方一同协商制定,若你我意见不能达成一致,此事就作罢。”
崔婉真不会给她借口取消比赛,自然爽快的答应了,心道:“量你这条小泥鳅翻不出什么大浪,只要你敢参战,则必输无疑。”
众人见此事已成定局,便沉思不语了,想要援助丫蛋的几人皆深感无力,即使从现在开始,几位饱学之士都把自己的才华对她倾囊相授,她也不能在短期内超越底蕴深厚的崔婉真啊!何况丫蛋那个悟性,唉!这次就等着看她贻笑大方吧!
丫蛋没心思理会他们的悲喜不一,随即向众人告辞并和老师请假半日,说是要下去独自思考策划赛事。难得这次无人刁难她,也许是同情她此刻承受的压力,竟然全体一致的默许了她离开。
丫蛋回到书楼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也破不了这个死局,更没有人过来帮她出谋划策,何以解忧?唯有酣睡!总算偷来深宫半日闲,用来冥思苦想岂不可惜?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梦里会有神仙来指点迷津,丫蛋如此宽慰自己,很快便安然入梦了。
周桓杰来到她的卧房时,看到这位好梦沉酣的睡美人,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自己准备的那些为她排忧解难的说辞,根本用不上,她这种不谙世故的古怪精灵,怎会懂得人间愁苦?”
辰王凝视着丫蛋无忧的睡颜:那舒展的眉头,那燕羽似的睫毛,那圆润的琼鼻,那微笑的嘴角,都散发着清纯而又甜美的诱惑,辰王情不自禁的俯下脸来,刚想蜻蜓点水的啄一下那片樱唇,却听楼下传来三公主的声音:“宋姑娘可在楼上?”
侍女怕楼上两人仓促不及,忙大声回答:“回公主,宋姑娘正在上面和辰王一起研习文章。”
三公主一听便顿住脚步:“那你上去通禀一声,就说本宫奉母皇的口谕,特意来接她搬回月华宫居住。”
侍女便加重脚步声缓慢走上楼梯,花语柔绞着手帕,心绪不宁的问道:“也不知辰王何时来的,怎么听不见楼上有声音?”
三公主但笑不语,少倾听见侍女敲门通传,楼上传来一阵木床摇动和拖拽拉扯的声音,又听丫蛋迷糊的问道:“殿下是来叫我上学的吗?我难道又迟到了。”
辰王一阵轻声低语之后,才听见两人咚咚下楼的脚步声,丫蛋那发髻半偏刚睡醒的仪容,让花语柔心如针刺、脸色发白,暗恨道:“对自己一向端方有礼的辰王,竟然和宋清霜这般闺房亲密,毫不避嫌了吗?”
丫蛋向三公主福了一礼:“怎敢劳烦公主亲自来接,我的行装又不多,自己带两个人搬过去就行了。”
三公主打趣道:“这里有哥哥操心打点,我确实免于挂念了。”
周桓杰笑道:“宋姑娘日后去了你那里,还是要妹妹费心照顾的。”
三公主有心再调侃几句,又怕给花语柔添堵,于是娇嗔道:“我宫内的女伴,何须你多言叮嘱?”
几人稍坐了一会儿,待宫女整理好丫蛋的随身物品,便唤来几个侍卫抬着箱笼一同来到月华宫,自有侍女们在西侧殿铺陈摆放。正值用膳时间,三公主邀请哥哥留下共进晚餐,辰王也不见外,还令丫蛋和花语柔一同就坐,几人用餐完毕又一处喝茶。
花语柔自从进宫,除了共赴宫内盛宴,还是头一遭和辰王这般随意的一处就餐,往常周桓杰踏足月华宫从不久留,今日想必是沾了宋清霜的光,才有机会和他如此亲厚的日常相伴,花语柔感到既欣慰又心酸,惆怅自怜不已。
丫蛋坐在此殿中也很不自在,身姿绷着端庄的仪态,不敢随意的斜倚歪靠,因此她倒希望辰王早点离开,自己好溜回房间放松一下。
可惜辰王不识趣儿,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丫蛋道:“你对接下来的文斗可有妥善的计划?若有难题尽管开口,我们齐心协力、集思广益,总比你一个人的办法多。”
三公主难得热心肠:“是啊,哥哥的棋艺一向难逢对手,语柔的诗才也是深藏不露,我虽乏才,却还略通一些画技,咱们共同努力,再把比赛期限尽量延后,让你有充分的准备时间。”
花语柔也积极献策:“你哥哥可是咱们凤来国榜上有名的才子,若是大家推举宋老师出考题,他也能提点你许多。”
丫蛋听了这些善意的鼓励十分暖心,同时也捕捉到一丝灵光,瞬间拨得云开见月明,想到了一个偷天换日的好主意。
丫蛋明白花语柔的意思,便直言不讳道:“你是说让我作弊吗?就我哥那铁面无私的做派,不是他出题,我还能套出点信息。不过听你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让我茅塞顿开,已经有了五分胜算,也无需拖延时间,十日之内,我就能了结这场比赛。”
“啊?”辰王等人又大吃一惊,都好奇她想到了何等妙计,可丫蛋却秘而不泄,只说明日在学堂上当众公布,今晚还要周密的计划一番,于是几人各自回寝殿歇息。
次日来到琅嬛殿,未等上课,二公主便急不可待的催问丫蛋:“比赛章程可有了眉目?最多给你三个月的期限就要开赛,可别拖到杨亭岳的胡子都白了,婉真岂不是要守寡一辈子?”
丫蛋高声呛道:“那还了得?她想守寡我还不想呢!”见周围的目光都聚了过来,知道所有人皆在关注此事,于是她从容的宣布道:“这点毛毛雨何须筹备三个月?三天以后,比赛正式开场。”
又惊掉了一地下巴,崔婉真也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把你的方案拿出来,和大家讨论一下,看是否可行。”随后她又向宋清润揖礼道:“宋姑娘规划的时间如此紧迫,不知能否占用宋老师的课堂,让众人一起参与,帮忙拟定比赛细则。”
宋清润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倡议道:“这两日可暂停授课,师生们一处切磋学问,本就是一堂风雅的论坛、输赢尚在其次,衷旨则是陶冶性情,交流学问。”之后他的幽幽目光扫向丫蛋,似安慰似期待的说道:“宋清霜有何论述不妨抛砖引玉,再由大家绳愆纠谬。”
丫蛋昨夜早把腹稿熟记于心,清清嗓子开始慷慨陈词:“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即便是九五至尊也需群臣辅佐才能统治万民。个人能力再突出,也不能凭借一己之力战胜群雄。因此,我决定,要和崔婉真比场综合实力,哪怕我个人的才能不值一提,我一样可以凭借身边的卓越人士击败对手。”
这番言论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完全是不符合常理的思路,乍一听很是荒谬,可仔细琢磨,这般颠覆前提、混淆概念,才是均衡双方实力的最佳途径。周桓杰昨夜辗转反侧,也替丫蛋想过多种策略,却猜不透她哪来的五分胜算,今日一听不由恍然大悟:“这妮子压根没打算单打独斗呀!”
崔婉真不由呵呵一笑:“你这是比赛还是和我打群架?自己没有能力应战,找别人替你上阵也算公平的比试?亏你能把临阵脱逃的理由,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谢竹瑶也讥笑道:“宋清霜,你可真是蠢人多作怪啊,先是打肿脸充胖子,亲口应下了挑战,现在却出尔反尔,硬把两个人的比赛变成群英争斗的盛会,没本事参赛就直接认输,何必又耍这些奸邪狡诈的手段?”
其余的人皆不置可否,想听听丫蛋如何鼓动唇舌,推行她的变革建议,只要崔婉真能够接受这种歪理,旁人自然没有异议了。丫蛋哪有纵横捭阖的辩才,无非就是先讲点大道理,僵持不下就继续胡搅蛮缠,若崔婉真不肯妥协,那就能堂而皇之的取消比赛了。
丫蛋先使出惯用的激将法,和崔婉真叫板道:“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英雄盖世的项羽不是败给了天下归心的刘邦?你若有本事,也可以遍请高手来助阵。众人皆知,我本是白屋寒门之女,拜师求学的条件有限,本就学识匮乏,而你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师从名家,精通诗书六艺也不足为奇,我这个乡野村姑敢挑战你这位名门才女,就是要向你证明,我这博采众长的群众优势,丝毫不逊于你孤芳自赏的才高八斗。”
崔婉真略一思量,便识破了丫蛋那万变不离其宗的无赖伎俩,既然不能和她一样无理取闹,不如痛快的答应她,还能衬托自己的襟怀坦荡,又怕她的鬼主意层出不穷,便欲划定一个范围:“那就依你之见,咱们来场组团结队的较量。却不宜大肆宣扬闹得满城哗然,只在这琅嬛殿内集结盟友,就能看出你我二人,谁才是得道多助了。”
丫蛋策划的就是这个结果,于是自信满满的赞同:“好!那咱们即刻开始,就在此殿招贤纳士,在场师生自愿选择援助谁,就和谁站在一起,诸位意下如何?”
二公主和谢竹瑶自然要为崔婉真助阵,三公主也不能孤立自己的伴读,于是携带花语柔站在了丫蛋身后。两个探花郎是这场文斗的主力,宋清润不会弃丫蛋于不顾,刘子涵也不能和二公主作对,两人势必要对阵赛场,一决高下。
郑煜考虑到辰王和杨亭岳都是丫蛋的守护神,于是他自觉来到崔婉真的队列中笑道:“我这一介武夫在文斗中也起不到作用,就当过来凑个数,敬陪末座吧。”
“郑老师过谦了,你的棋艺又突飞猛进,本王这回是棋逢对手了。”辰王借此由头充当了丫蛋的队友。
最后场上只有杨亭岳还在犹豫不定,因为琅嬛殿只有十一人,他的选择极为关键,可他和丫蛋毕竟是荣辱与共的,此刻只能偏向自己人了,就在他的脚步转向丫蛋时,崔婉真凄楚的喊道:“三郎,你那天答应过我,要给我一次争取的机会。”
在丫蛋的比赛计划中,杨亭岳是画技夺魁的至尊法宝,两人平时吵吵闹闹却从不分心,丫蛋也从未怀疑他会在关键时刻背叛自己,当她看到杨亭岳踟蹰片刻却毅然转身走向崔婉真的时候,心像被割了一刀似的,泪水夺眶而出,丫蛋难以置信的大叫:“杨亭岳,你敢过去,我就和你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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