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天气已是酷暑难耐,每年这个时节若逢国事顺遂,女皇便会留下太女监国,带着其他儿女和近臣去凤羽山下的行宫避暑。今年还添加了几位殿下的老师和伴读们,又特命谢竹瑞带着周敏郡主一同前往,免得他在朝堂上肆意弄权、结党乱政。
避暑休沐期间无需上课,琅嬛殿的师生只管在行宫吃喝玩乐,女学生们想捉弄的那几人都在随行之中,因此斗智计划也有了便利的施展空间。
浩浩荡荡的皇家仪仗驶出宫门,迤逦慢行在平坦官路上,两位公主的车上传出阵阵笑语琴歌,骑马的郎君们吹箫相和,女皇听了十分愉悦:“每年也不见他们这样活泼,这都是那个疯丫头带挈的。”
李姑姑自然顺着主子的心意搭话:“小公主近来和二公主越发亲厚和睦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性情也相投的很。”
圣驾三日后抵达凤羽山,若无突发情况,快到中元节的时候才返京。龙撵凤车停在山脚下的时候,丫蛋仰头望去,好一座仙山胜景:白云笼青黛,瀑布溅飞琼,奇花绽霞锦,瑞草铺翠峰,群鸟鸣幽谷,百兽窜密丛。
远观那处行宫:依山傍水、花遮柳护、楼阁玲珑,飞檐斗拱,人间宝境赛蓬莱,皇家富贵似天宫。众人围随着女帝步入居中的正殿,丫蛋更是目不暇接,这里的建筑不似京中那般恢弘轩峻,倒精致的像海底的贝阙珠宫:庭中修篁冉冉花木茂,遍布石几藤椅凉席榻,廊外白玉栏杆琉璃瓦,殿内青砖铺地水晶帘,处处透着清爽和晶莹。
女皇吩咐行宫总管安排其他宫殿,让随侍诸人入住歇息,晚宴时再来欢聚。谢竹瑞带着女儿住进太女专用的宫苑,两位公主和自己的伴读各住一殿,辰王和郑煜同住,宋清润和杨亭岳相伴,几间宫殿相邻,方便大家闲聚一处玩乐。
这一溜大殿靠近北面宫墙,从后门出去就离凤清汤泉不远了,步行前往用不了一刻钟。花语柔陪三公主来过几次,也不稀罕了,她俩就在殿内沐浴更衣,丫蛋却对那处驰名古今的温泉向往不已,欣欣然独自奔了过去。
远观汤泉上空白雾氤氲,周边一片杜鹃花开的云蒸霞蔚,恍如仙境;近观池内滚珠泛玉,池沿上雕白石龙首,泻流水潺湲,池水温润,好似百花酿成的玉液。
这处温泉边上共建九个汤池,中间最大的一处供帝王专用,两侧各建四间小池子,通常是男左女右分开沐浴,每个小池子也能容纳几十人在水中嬉戏,若有夫妇来此共浴,则任选一池,也就不分左右了。
丫蛋由侍女引领着进入池中,快活的游玩一阵,内心赞叹不已:“能享受到这样奢华的清凉一夏,也不枉我进宫一场了。”
丫蛋从汤池出来,日已偏西,在汤泉殿门口遇见宋清润和杨亭岳,二人芝兰玉树般的身姿从左侧池中走出来,真是让人赏心悦目:美男新浴、白衣墨发、飘逸出尘,越发显得眉清目朗、面如冠玉,浴殿内的侍女们见了都心醉神迷。
丫蛋忙迎上去夸赞:“这是谁家两位俏郎君?恍如仙君下凡尘,迷倒美娇娘一片啊!”
宋清润见到丫蛋则眼睛一亮:这丫头洗净铅华,犹如清水出芙蓉,云髻斜挽、霓裳翩翩、明眸水润、笑靥如花,令人见之忘俗,怦然心跳。
杨亭岳见宋清润毫不掩饰的情动神痴,就识趣的想躲开,对丫蛋笑道:“你独自一人来的?这附近花间晚照的胜景极佳,让清润带你去转转,我倦的很,想回寝殿小憩。”
丫蛋为求杨亭岳作画,对他也不像前些天那般横眉冷眼了,笑嘻嘻的上前挽住他的胳膊:“你先别走,我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杨亭岳见宋清润的目光忽而暗淡下来,忙从丫蛋手中抽出胳膊:“那咱们去外面边走边聊。”
三人走出浴殿,漫步在杜鹃花丛中,宋清润摘了一朵花别在丫蛋鬓角上,含情凝睇半晌又将花朵拂了下去:“用这俗艳的杜鹃陪衬国色天香,的确有些碍眼。”
丫蛋心里盘算着如何开口求画,也没留意宋清润口中的国色天香,是用来赞美自己的,忙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杨亭岳扑哧一笑:“我在你们跟前才是碍眼呢!若无要紧事,我先行一步了。”
丫蛋急忙拉住杨亭岳的手,支支吾吾道:“我有件事想单独和你说。”
“有话不妨直说,拉拉扯扯干什么?”清杨亭岳急忙甩开丫蛋的手,像丢一块烫手的山芋,还有意澄清似的说道:“清润又不是外人,女孩家有点心事就爱故作神秘。”
丫蛋见杨亭岳对自己避如蛇蝎一般,心里十分难受,以前整天在一处耳鬓厮磨的,也没见他如此反感过,如果不是今日有求于他,丫蛋早就唾骂几句负气离开了。
而今她只能低声下气的陪笑脸,又继续央告:“杨亭岳,就因为上次的拌嘴,你还在恼我呢?你何时变得这般小家子气了?我这厢给三爷赔个不是,可这件事只能对你一个人说,哥哥也不可以知情,我之前和人发过誓的,绝不能随意泄露秘密。”
宋清润见丫蛋软语呢喃的哄着前夫:一个娇语嗔怪,却不失依赖,一个眼神微恼,却满含宠溺,说什么情如兄妹,无关风月,分明是情到深处,尚不自觉!宋清润的心似被重锤一击,钝痛之余,泛起百般滋味,于是他冷笑一声:“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山盟海誓的私谈秘密了。”语罢扬长而去。
宋清润孤寂落寞的身影渐行渐远,而丫蛋尚沉浸在她的秘密中,毫未察觉刚才的微妙气氛,杨亭岳气得扯住她的耳根大叫:“咱们将在这偌大的行宫同住一个来月,何愁没有机会单独说话?你偏要在他情难自禁时,泼人家一盆冷水,我了解你是个一根筋的二百五,想求我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可你在他面前和我言语暧昧,不是诚心让他难堪又惹他嫉妒?”
丫蛋捂住耳朵皱眉道:“我不过是想和你私下商量点事而已,哪又惹来这些多心的误会?男人家也这般矫情!”
杨亭岳低叹一声:“可怜宋清润风情万种的情怀,怎么就爱上你这个一窍不通的顽石?说吧,急火火的想求我干什么?”
丫蛋嘿嘿一笑:“小事儿一桩,就是想让你再给我画一册春宫图。”
杨亭岳挑眉:“上次画的你不是偷藏了两册吗?等你们日后成了亲,我再画几幅极品的,送贤伉俪赏玩学习。”
丫蛋羞红了脸,却只能硬着头皮嗫嚅道:“这次是画郑煜的。”
杨亭岳愣了片刻才明白,二话不说抬脚就走,丫蛋又涎皮赖脸的缠上去:“求你了,我不是自己要看,我和别人打赌输了,被人讹到头上了,你不帮我,我就会失信于人,以后还怎么在宫里混啊!”
“和谁打赌了?宫中女子哪有这些污浊的念头,都是被你带坏了。”杨亭岳用力掰开丫蛋缠在他腰间的手。
丫蛋锲而不舍,又八爪鱼似的扒到了他的胸前:“谁的主意你别管,而且你画的时候不要让人发现,我们得了图册也不会向外传扬,都在私下里偷偷的看。”
丫蛋不达目的不罢休,纽股糖似的缠在杨亭岳身上:“求求你了,你若答应了我,那张欠条就此作废,我再也不向你讨债了。”
“我这辈子就是来给你还债的。”杨亭岳气的没辙,却撕扯不开她,最后只好妥协:“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皇上若是问起你心中的良人,你要如实回答,说你心里只有宋清润。”
丫蛋有点发懵,松开杨亭岳站好:“那怎么行?陛下定会以为我勾引兄长,心思龌龊,行为不检,宋清润的名誉也会受损,这不是自毁前程吗?”
杨亭岳进一步诱导:“那你就向陛下坦白自己不是宋家的女儿,皇上也是性情中人,也许会大发慈悲,成就了你和清润的良缘。”
“万一皇上没有大发慈悲,而是大发雷霆呢?再判我个欺君罔上、发配边疆,并连累宋家满门获罪,亏你还是宋清润的好兄弟,竟想出这种坑人的主意!”丫蛋十分不解。
杨亭岳也解释不清,说的太牵强,那丫头就会刨根问底,言多语失难免引来麻烦和意外,只能强硬的要求:“那就按第一个方法做,大不了,陛下认为你们兄妹有不伦之情,把你逐出皇宫,岂不是正合你意?我也是替清润瞎操心,才出此下策,你若不答应,画春宫图的事再也休提!”
丫蛋暗想:“反正自己官职也丢了,更无意在宫中久留,先把图册弄到手要紧。”便信誓旦旦的应道:“咱们一言九鼎,谁也不许反悔!”然后又嬉皮笑脸的说道:“你和郑煜一起泡汤泉的时候,注意观察一下,定要把他画的雄姿英发,龙精虎猛,别让那些好色女人失望哦!”
“谁像你这般好色?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赴晚宴了!”杨亭岳习惯性的牵起丫蛋的手,走过晚霞映照的花丛,路过郁郁葱葱的树林,仿佛一对神仙眷侣,畅游在美景如画中,温馨甜蜜而又缠绵悱恻。
宋清润没有走远,而是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上,听不见那二人的对话,只能看到他们刚才肆无忌惮的搂抱,亲密无间的嬉闹,宋清润手里捏的桃子早已零落成泥,酸涩的桃汁四溅,染脏了雪白的衣袍,也玷污了纯洁的情谊,他咬牙暗恨:“真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啊,我又何必把你看的圣洁不可侵犯,如珠如宝的捧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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