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回酒店的路上,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罗星贝帮导游分发雨伞,安排大家有序上车。

    一场秋雨一场凉。

    她从包里拿出两件外套,自己穿上一件,另一件递给丁伯昂。

    “我不冷,车里挺暖和的。”

    “忽冷忽热最容易感冒了,”又是换季,流感高发期,罗星贝硬塞给他。

    小屁孩,不让人省心。

    窗外雨水打在玻璃上,外面世界被模糊,只有漫山遍野的枫叶,如烈焰燃烧,形成一片无惧雨水的火海。

    丁伯昂整理好帽兜,心有所感:“罗医生,今天玩的开心吗?”

    “开心。”

    “欸,”一看就没说实话,“我失算了,本来想着带你出来散心,结果全程都在为病友们操心。”

    旅游中加班,工作量不输平常。

    “没事,我身体比你们好,帮助你们也是应该的。”

    丁伯昂叹气,自己就是个窝囊废。

    明后两天,还有四个景点要参观,如果雨不停的话,行程要重新安排。

    免不了又要折腾一番。

    他再次觉得拉罗星贝过来,是多么的失策。

    回家吧,这旅行不参加也罢。

    丁伯昂突然生出了临阵脱逃的想法。

    “咱们回明海吧……”

    大家都挺配合的,他们俩中途离开,应该不会产生影响。

    “什么?”

    罗星贝手机响了,是徐教授打来的。

    情况紧急,他认识的一个病友,突然不舒服,在当地医院没有懂肺高压的医生。

    “对,我是在这里。”

    罗星贝建议病人立马转院,但徐教授说,医生不给办理转诊手续,她是孕妇……

    肺高压女性患者,一般情况下,医生不建议妊娠。

    怀孕会导致心脏负荷增大,压力上升,患者和胎儿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在那么多临床案例中,有一种肺高压患者,他们怀孕前一切正常,工作,结婚,生活没任何问题。

    但生完孩子,得了肺动脉高压,从此终身吃药,这个几率很低,但不代表没有。

    可是,明知道有肺高压,还冒险怀孕的患者,很让人头疼。

    罗星贝挂断电话,立马赶去医院。

    “我跟你一起,”丁伯昂起身,“医院在哪儿?”

    “不远,在城里面,”徐教授说他们旅行之地,刚好是县城郊区,“距离这儿差不多有十五公里。”

    “师傅开快点,”丁伯昂给酒店打电话,让工作人员提前准备好车辆,送他们去医院。

    罗星贝见到患者时,护士刚给她取下输液瓶。

    “等下。”

    “护士回头,不明所以。

    罗星贝走近,看了看上面的药物名称,补钾药物,静脉点滴,还好只有一瓶。

    过多的液体,会加重病情。

    这位患者,脸部浮肿,手脚也是肿的,说明身体中的水分,已经积攒很多了,需要排水。

    “她不能输液,先把其它药物都撤了。”

    护士嫌她多管闲事:“我们医生开的医嘱,你说撤就撤?”

    “嗯,”罗星贝又问她要病历本,护士自然不给。

    丁伯昂听到他们对话,带着家属走来:“你最好给,另外让你们主任赶紧开个转诊,她不能再耽搁了。”

    “转诊开不了,”护士走了。

    丁伯昂让家属喊医生过来,刚才他大概了解了情况。

    床上躺着的人是他的妻子,怀孕五个月,有复杂先心病,今天突然昏倒,醒来一直说不舒服。

    这里的医生没有好的治疗办法,病人主动要求给熟人徐教授求救。

    罗星贝建议她立马转院:“去明海,现在打120,让他们派车来。”

    病人丈夫犹豫:“这要很多钱吧?”

    “你们怀孕之前没考虑钱的问题吗?”

    “是她坚持要孩子。”

    罗星贝看了眼病床上,挺着大肚子的女生,年龄跟丁伯昂差不多大小:“你先问问她的意思吧。”

    医生来了,罗星贝自我介绍后,对方跟他握了握手,表示欢迎,仅此而已。

    至于用药方面,医生仍没按照罗星贝的方案做,转诊也不给开,让他们自行出院就医。

    那女孩用微弱的声音,唤罗星贝:“姐姐,救我。”

    她丈夫有听到,但也只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

    丁伯昂将一切看在眼里。

    罗星贝背过身,或许她就不该来。

    徐教授是什么意思,她走到病房外面的花坛边,拨通对方电话:“徐老师,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罗星贝可以救人,问题是,现在这个医院的医生护士不配合。

    她不好说什么,医生是个职业,在此之前,他们还有个身份,独立的个体。

    思想,行为,品格都是决定个体的好坏的本质。

    热情和冷漠都是构成这个社会生活的一部分。

    她在外面待了十分钟,有些事情,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

    罗星贝挂掉电话,紧了紧外套。

    雨越下越大,远处路灯亮起,人行道上的行人,顶着伞,急匆匆地赶路。

    天气预报说,今晚夜间将会有中到大雨,伴有雷电,提醒市民注意安全,注意路况信息。

    医院内部,女孩老公提着黑色包裹,站在床头。

    女孩躺在病床上,大着肚子,面色铁青,表情很痛苦。

    她应该有听到她丈夫担心花钱的问题,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她男人嫌弃又责怪的表情。

    你后悔吗?冒着生命危险妊娠,值得吗?

    是什么促使你做出这么不理智的行为?

    如果是爱的话,那么此刻你感受到爱了吗?

    你的丈夫,决定办理出院手续,带你回家。

    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这都不重要。

    病床上的你,已经无权决定自己生死了。

    丁伯昂曾可怜过陈晨,现在他发现,陈晨比你幸运多了。

    她念完大学,经济独立后,能找一份好的工作,离开原生家庭。

    只要身体允许,她不靠父母,也能过的很好。

    而你,命悬一线,丈夫执意带你离开医院,他为你选了一条自生自灭的道路。

    丁伯昂挡在病床前:“转院手续我去帮你办,她不能就这么回家。”

    那男的让他少管闲事:“我没钱,你想做好人,你带她去大城市治病好了。”

    这说的是生命话,令人火大。

    女孩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眼瞎跟了这么个混蛋。

    丁伯昂握紧拳头,一拳砸过去:“我要是他丈夫,还用得着你。”

    那男的左半边脸立马肿了,嘴角挂着一抹鲜红血丝,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丁伯昂见他没还手,更加确定之前猜测,欺软怕硬的窝囊废,“我还踹你呢!垃圾玩意儿。”

    男的抱头蹲在墙角,大概是丁伯昂打的不疼,他没还手,嚎叫声却很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没钱给她看病。”

    “是吗?”丁伯昂撸起袖子,又是一拳,“你抽烟喝酒找女人的时候,怎么不说没钱。”

    “你……你怎么知道。”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罗星贝把电话里的内容,跟丁伯昂说了。

    徐教授告诉她,这男的在工厂上班,混了个小主管当,每个月工资有七八千。

    不是没钱,只是不舍得给老婆花而已。

    女孩父母离异,十六七岁就跟着他了,俩人前年结的婚。

    男的知道她身体情况,当初说好的不要孩子,后来女孩意外怀孕,男的说是上天的安排,让她生下来。

    妊娠前期女孩感觉还好,也就没在意,后来慢慢的身体浮肿,男的说是孕妇普遍的反应。

    女孩很少检查身体,中间去过一次医院,医生建议拿掉孩子,男的知道后,坚决不允许,说什么没有孩子就离婚。

    女孩犹犹豫豫拿不定注意,她上网搜新闻,加群跟病友聊天。

    群里什么类型的病情都有,当然也有结婚生子的,但无一例外都是九死一生,大家不建议妊娠。

    她想着自己年轻,别人比她年纪大的,都度过难关了,或许自己也行。

    但她没意识到,那些不幸的病友,没有度过难关,又怎会出现在群里,又怎会出来聊天。

    她抱着侥幸心里,赌上一把,孩子出生,她就有家了。

    傻孩子,拿人性跟上天赌,能有好结果吗?

    说实话,丁伯昂对这个女孩,没有对陈晨那样,生出太多的同情心。

    但他又不能见死不救,谁让他凑巧赶过来了呢。

    能帮一把是一把,至于结果,看她自身造化。

    丁伯昂见罗星贝进来,放下准备揍人的手,冲她使眼色问:“徐教授说那笔钱怎么处置了吗?”

    “那笔钱?”罗星贝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当初徐教授办教育机构,女孩投资了一些钱进去,”丁伯昂想了个让男人乖乖带女孩看病的办法。

    他在乎钱财,那就用钱财当诱饵,让鱼上钩。

    “教育机构……”罗星贝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对,那天展会上他跟我说,分红的钱已经发出去了,”丁伯昂背过手,轻轻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同时疯狂眨眼睛。

    罗星贝仍然没有理解,但不妨碍她配合:“钱啊,有的,徐教授给她打卡里了。”

    “什么卡?”男子从墙角站起来,“她敢背着我藏钱?”

    果然起作用了。

    丁伯昂只当没听见,继续诱惑:“听说机构效益很好,连清洁工的都分了五位数,这女孩应该不比他们少吧?”

    那男的双眼放光:“五位数?我老婆投了多少?能拿到多少?”

    丁伯昂:“差不多……”

    “你自己问,”罗星贝点开通话记录,最上面一个徐教授的号码。

    等他接通后,罗星贝点开免提,跟那男的说:“徐教授,你老婆有幸结识的朋友,有啥问题你问他。”

    “徐教授?”

    “嗯,我是,我知道你。”

    “真的吗?”男子不敢相信,“那小美的分红?”

    “在我这里,”徐教授语气平静,像老板给下属发工资一样,丝毫没有任何破绽,“你什么时候来明海,我好交给你。”

    男子想说明天,没等他开口,电话里又传来徐教授的声音:“听说小美病了,我们机构规定,领取分红需要到会计那里签字,不是她本人,不能领取。”

    “我是她丈夫!我们一家的,我可以带领……”

    “不行,要么她本人,要么你们一起来。”徐教授态度很坚决,“我在明海,如果小美病重,我们机构会将这笔钱捐赠慈善机构。”

    男子急了:“不行!我们夫妻共同财产,你不能不给。”

    “你懂得还挺多,”徐教授嗤笑,“有什么问题找我司法务,罗医生有联系方式,我还有会要开,失陪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的声音。

    罗星贝拿回手机,拉起丁伯昂的手,帮他揉了揉:“你又多管闲事了吧,这种事情,在我们医院每天都有发生,习惯就好。”

    “我一时气急……就……”丁伯昂说话都磕巴了。

    罗星贝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让他受宠若惊。

    “走,回酒店,我给你涂药,”罗星贝拉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男子正在回味徐教授的话,分析里面可信的成分,结果还没想出个一二三,就被那俩人离开的步伐打乱了。

    “欸欸欸,你们不救小美了吗?”

    丁伯昂举起被罗星贝牵着的手,同他再见,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男子那个着急啊,甭管真假,先把人留住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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