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吕既诛,陈平周勃遂遣朱虚侯刘章赴齐,叫齐王刘襄罢兵;再使人通知灌婴,令他班师回朝。故意支开刘章,免得议立新帝时发生冲突,陈平周勃早有准备。

    刘襄起兵,口号是诛杀不当为王者,其内心是想当皇帝。现在不当为王者已除,他也不好公然说要当皇帝,无奈只好退兵返齐。

    朝内大臣密议善后事宜。但听陈平周勃等宣言道:“从前吕太后所立少帝,及济川、淮阳、恒山三王,其实都不是惠帝遗胤,冒名入宫滥受封爵。今诸吕已除,不能不正名辨谬,若使他姓乱宗,将来年纪长成秉国用事,仍与吕氏无二,我等且无遗类了!不如就刘氏诸王中择贤拥立,方可免祸。”这番论调说将出来,大众都赞成。及说到刘氏诸王,有人站出来主张,谓齐王刘襄是高帝长孙,应该迎立。刘泽发言驳斥道:“吕氏以外家懿戚得张毒焰,害勋亲,危社稷,今齐王母舅驷钧如虎戴冠行为暴戾,若齐王得立,驷钧必然专政,是去一吕氏,复来一吕氏了。此议如何行得?”陈平、周勃听到此语当然附和刘泽的话,不愿立刘襄,刘泽可能就是陈平、周勃主使的。大众又复另议,公推了一个代王恒,并说出两种理由:一是代王较长,性又仁孝,不愧为君;二是代王母家薄氏素来长厚,未尝与政,可无他患。有此两善,确是名正言顺。平、勃遂依了众议,阴使人往见代王迎他入京。

    代王刘恒接见朝使问明来意,虽然觉得是一件大喜事,但也未敢骤然动身,便召集僚属会议行止。郎中令张武等谏阻道:“朝上大臣统是高帝旧将,素习兵事专尚诈谋。前由高帝吕太后相继驾御,未敢为非,今得灭诸吕喋血京师,何必定要迎立外藩?大王不宜轻信来使,且称疾勿往静观时变。”话音未落忽有一人进说道:“诸君所言不对,大王得此机会应该命驾入都,何必多疑?”代王瞧着乃是中尉宋昌,正欲启问,宋昌接着说道:“臣料大王此行保无后忧!试想暴秦失政豪杰并起,那一个不想称尊,后来得践帝位终属刘家,天下屏息敛足不敢再存奢望,这便是第一件无忧。高帝分王子弟,地势如犬牙相制固如磐石,天下莫不畏威,这第二件也可无忧。汉兴以后除秦苛政,约定法令时施德惠,人心已皆悦服,何致动摇。这第三件更不必忧了。就是近日吕后称制,立诸吕为三王,擅权专政何等威严,太尉以一节入北军,奋臂一呼,士皆左袒,助刘灭吕,可见天意归刘,并不是专靠人力。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不肯听从,如何成事?况内有朱虚、东牟二侯,外有吴楚淮南齐代诸国,互相制服,必不敢动。现在高皇帝子嗣只有大王,且大王贤圣仁孝的美名传闻天下。所以诸大臣顺从舆情来迎大王。大王尽可前往统治天下,何必多疑呢!”

    代王素性谨慎,还有三分疑意,乃入白母后薄氏。薄太后前居宫中经过许多艰苦,幸得东行脱身免祸,此时尚带余惊,不敢决计令往。代王乃遣母舅薄昭先赴都中问明周勃;周勃极言诚意迎王,誓无他意。薄昭即还报代王,代王才笑语宋昌道:“果如君言,不必再疑!”随即备好车驾,与宋昌一同登车,随员惟张武等六人,循驿西行。

    到了高陵,距长安不过数十里,代王尚未放心,使宋昌另乘驿车入都观变。宋昌驰抵渭桥,但见诸大臣都已守候,于是下车与语,说是代王将至特来通报。诸大臣齐声道:“我等已恭候多时了。”宋昌见群臣全体出迎,料是同意,乃复登车回至高陵,请代王安心前进。代王再使骖乘命驾前行,至渭桥旁,诸大臣都已跪伏交口称臣。代王也下车答拜,宋昌亦随下。待诸大臣起来,周勃抢前一步进白代王,请屏左右。宋昌在旁正色道:“太尉有事尽可直陈;所言是公,公言便是;所言是私,王者无私!”。周勃被宋昌一说,不觉面颊发赤仓猝跪地,取出天子符玺捧献代王。代王谦谢道:“且至邸第再议未迟。”周勃乃奉玺起立,请代王登车入都,自为前导直至代邸。时为高后八年闰九月中,周勃与陈平率领群僚上书劝进。略云:

    太尉臣勃,丞相臣平,大将军臣武,御史大夫臣苍等再拜言大王足下:伪少帝刘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不当奉宗庙,大王为高皇帝子,宜为嗣,愿大王即天子位!

    代王览书申谢道:“奉承高帝宗庙乃是重事,寡人不才未足当此,愿请楚王到来再行妥议,选立贤君。”群臣等又复面请,并皆俯伏不肯起来。代王逡巡起座,西向三让,南向再让,还是固辞。陈平、周勃等齐声道:“臣等几经恭议,现在奉高帝宗庙,唯大王最为相宜,无论天下列侯万民无思不服,臣等为宗庙社稷计,原非轻率从事,愿大王幸听臣等,臣等谨奉天子玺符再拜呈上!”说着即由周勃捧玺陈案,定要代王接受。代王才应允道:“宗室将相诸侯王等决意推立寡人,寡人也不敢违众,勉承大统便了!”群臣都舞蹈称贺,即尊代王为天子,是为文帝。

    东牟侯刘兴居进奏道:“此次诛灭吕氏臣愧无功,今愿奉命清宫。”文帝允诺,命与太仆汝阴侯夏侯婴同往。两人径至未央宫入语少帝道:“足下非刘氏子,不当为帝,请即让位!”一面说一面挥去左右执戟侍臣。夏侯婴即呼少帝登舆出宫。少帝刘弘战栗道:“你欲载朕何往?”夏侯婴道:“出就外舍便是!”说着即命从人将御车驱出,行至少府署中,始令少帝下车居住(看官是否记得汉高祖逃命之时,夏侯婴不顾生死救护刘邦儿女,现在为何不肯保护少帝呢?其实一切都是为了向主子邀功)

    文帝即夕入宫,甫至端门,尚有十人持戟阻住御驾,且朗声道:“天子尚在,足下怎得擅入?”文帝不觉惊疑,忙遣人驰告周勃。周勃闻命驰入晓示十人,叫他们避开。十人始知新天子到来,立即弃戟趋避,文帝才得入内。

    是夜少帝刘弘暴死于少府署中。还有常山王刘朝,淮阳王刘武,梁王刘太三人,当时虽受王封,都因为年幼没有就国,仍然留居京邸,这天也同时被杀。

    后来史书说汉惠帝的儿子都不是亲生的,汉惠帝没有儿子。但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这些皇子怎么可能不是汉惠帝的呢?惠帝不与张嫣近亲,张嫣不能生孩子,但其她女人会生呀!于是刘邦与吕后的嫡系子孙,全部丧生在功臣们的屠刀之下。

    汉惠帝的儿子被杀也就算了!吕后在世时让刘姓诸侯王和吕氏之女结亲,而刘恒也不例外,他的王后也姓吕。功臣们为了防止吕氏外戚死灰复燃,不久把代王后以及她的四个儿子也全部处死了。代王后的儿子难道也不是刘恒的儿子吗?

    写到这里,笔者不禁为功臣们的狠辣、无情以及编瞎话的能力感到胆寒。

    惠帝的皇后张嫣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也难免受到牵连。刘恒废去了她的皇后之位,并将她安置在了北宫。从此张嫣开始了自己孤单冷寂的生活,最后于后元元年香消玉殒,享年40岁。张嫣逝世之后,宫女们为其净身,发现张嫣仍然是处女之身,也不知道怎么看的。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将张嫣奉为“花神”。

    文帝对迎立自己的周勃、陈平感激涕零,而对于铲除诸吕的首功之臣刘章、刘兴居兄弟却一点都不感念其功。“及文帝立,闻刘章、刘兴居当初欲立齐王,故黜其功”。在汉文帝看来,诛吕与迎立是两码事,对自己而言迎立更重要。刘章兄弟诛杀吕氏的目的是为了迎立刘襄,这一点显然是不能容忍的;另一点刘章兄弟在京师羽翼丰满名满天下,而文帝只是初来乍到的小牛犊子,他也不会容忍一个尾大不掉的皇亲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更何况他们并不服气自己当皇帝!这以后,刘章、刘兴居兄弟都被遣回自己的封地,英名赫赫的朱虚侯一下子成了蔫茄子。刘如意也跟他回到封地。对于刘如意来说,谁当皇帝都与他无关!母仇已报,他已经心满意足了!他如果跳出来说自己是赵王如意,等待他的只有死亡!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宝座是一副魔咒,只要沾上了就会着魔,自我权欲疯狂暴涨,绝对不允许别人挑衅。

    文帝二年,刘章在封地突然薨逝,史书上没有记载死因。可以想象,刘章冒着生命危险诛杀吕产、吕更始,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还被文帝赶回封地!吕绿是刘章的丈人,平时对刘章不薄,全家老小被杀,刘章无所谓,妻子会怎么想?儿女们又会怎么想?我估计刘章肯定是被气死的!

    刘兴居见其兄气愤而死,愈加怨恨,后来匈奴入侵,文帝亲往高奴,刘兴居以为御驾亲征,关中必定空虚,遂即举兵西行,意欲袭取荥阳。文帝得信,急命大将军柴武平叛。

    刘兴居举兵之日,忽有大风从东而来,直将其旌旗吹人天际,良久才下坠。遣人觅之,乃在城西井中。及大军将行,战马皆悲鸣不进。左右李廓等进谏,刘兴居不听。

    那知到了荥阳,便与柴武军相遇,一场大战,被杀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柴武乘胜追赶,紧随不舍,刘兴居急不择路,策马乱跑,一脚踏空,马竟蹶倒,把刘兴居掀翻地上。后面追兵已到,顺手拿住,牵至柴武面前,柴武把他置入囚车,押解回京。刘兴居自知不免,扼吭自杀。刘兴居功不及兄乃敢造反,怎得不死。

    从此刘邦的其他子孙对皇位都构不成威胁,汉文帝高枕无忧。为报戚夫人搭救高祖之恩,文帝为戚夫人正名,并立寺纪念。其庙址在今江苏睢宁县东北十五里的梁集镇戚姬村。今庙址犹在,戚姬苑庙联云:

    红衣翠袖随高祖萍波千里,

    歌云宵舞仙姿曾使巾帼垂慕;

    青史丹心为赵王忧谋半世,

    囚永巷作人彘直令须眉太息。

    刘如意对于文帝为生母建庙的做法十分感激,但他不敢暴露身份,他以流浪汉的身份居住在庙中为妈妈守墓,直到四十多岁时才娶妻生子。他从来不跟外人说他是高祖的儿子,也不让子孙对外人说。他的子孙都姓周,不过口口相传,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刘邦的子孙。

    却说周勃因为拥立文帝有功,每次退朝时总是一副骄横的样子;而文帝却经常目送他离去。有郎中袁盎从旁瞧着,独出班启奏道:“陛下视丞相何如人也?”文帝道:“丞相乃社稷臣也!”袁盎道:“丞相乃是功臣,不得称为社稷臣。古时社稷臣所为,必君存与存,君亡与亡,丞相当吕氏擅权时,身为太尉不能救正;后来吕后已崩,诸王侯共谋讨逆,丞相方乘机邀功。今陛下即位,特予懋赏敬礼有加,丞相不自内省,反而面有得色,难道社稷臣果然如此么?”文帝听了默然不答。从此见勃入朝辞色谨严。周勃觉得有异,未敢再夸。

    却说有天文帝顾问右丞相周勃道:“天下凡一年内决狱几何?”周勃答称未知。文帝又问每年钱谷出入几何?周勃又说不出,仍言未知。口中虽然直答,心中却很是怀惭,急得冷汗直流湿透背上。文帝见周勃不能言,更顾问左边陈平。陈平也不熟悉此事,靠着一时急智随口说道:“这两件事各有专职,陛下不必问臣。”文帝道:“这事何人专管?”陈平答道:“陛下欲知决狱几何,请问廷尉。要问钱谷出入,请问治粟内史。”文帝作色道:“照此说来,你究竟主管何事?”陈平伏地叩谢道:“陛下不知臣驽钝,使臣待罪宰相,宰相的职任,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抚万民,明庶物,外镇四夷诸侯,内使卿大夫各尽职务,关系却是很重大呢。”文帝听着乃点首称善。周勃见陈平对答如流,更觉得相形见绌。待文帝退朝,与陈平一同趋出,便向陈平埋怨道:“君奈何不先教我!”。陈平笑道:“君居相位,难道不知己职。若主上问长安盗贼尚有几人,君将如何对答哩?”周勃无话可说,默然退归,自知才不如平,已有去意。可巧有人对他说道:“君既诛诸吕,立代王,威震天下,小心功高震主引火烧身。”周勃被他一吓越觉寒心,当即上书谢病,请辞右丞相的职务,文帝准奏将其免职,专任陈平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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