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高中您出道后,我就一直关注着您,我非常喜欢——你的作品。”

    白石弥希紧咬着牙根,深深地鞠了一躬,甚至不敢想对方到底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高中时您就帮过我一次。这对您而言或许是无足轻重的事吧。但我一直以来,都十分感激岸边老师。再加上这次的恩情,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会尽力回报的。”

    “唔,这样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对方语气微妙地说。

    白石弥希的心微微沉下。

    “虽然对你好像没什么印象,但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欣赏我的作品,眼光很不错嘛。”

    出乎意料的,他话音中带有明显的愉悦:“目前我还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事。倒是你要是有空的话,想来我的画室玩玩吗?”

    对于已经做好被当作怪人的心理准备的白石弥希而言,这简直是不可能的转机。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却只看见了对方愉悦过头,甚至带有些许违和感的笑容。

    白石弥希非常了解岸边露伴,知道他对漫画创作的执着。画室和原画在他心底有非常高的地位,绝不是随随便便会让人进去参观的程度。她也并不觉得岸边露伴会因为她是资深老粉而对她有这么大善意。

    但是任何一个资深漫画粉丝都不可能拒绝这种邀请,尤其是从岸边露伴刚出道就一集不落地入手了他所有作品的白石弥希。她完全没有办法抗拒这个巨大的诱惑。

    白石弥希站直起身,正在犹豫的时候,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对街,却在缓缓散开的人群之间意外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很高,穿着黑色的改版校服,还被警察按在地上。

    顾不上岸边露伴的邀请,内心逐渐慌乱起来的白石弥希多看了两眼,辨认出了一个极其标志性的飞机头,就算在奋力挣扎也完全没有变形,格外显眼。

    那绝对是东方仗助!

    白石弥希大惊失色。

    不愧是不良少年,终于要被抓起来了吗?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她要补习的学生被关进看守所了,补习肯定无法正常进行,她去哪儿再找一份薪水可观的兼职?

    “我临时有点事,恐怕得先走了!”

    岸边露伴胜券在握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什……”

    就算错过画室十分可惜,但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白石弥希慌乱地在他略有些怀疑人生的目光中退了一步,急匆匆地跑向对街。

    围观的人群比先前散开了不少,白石弥希一下就挤到了便利店的门口。

    场面已经稳定下来:抢劫犯和东方仗助被警察控制按在两侧,另一边是惊魂不定的女店员。似乎已经没有危险了,但不知为何,白石弥希还是感觉到了非常微妙的不安感。就好像被淋湿时,冰冷的不安如雨水般渗入衣服和鞋袜,沉重又潮湿地粘在皮肤上。

    白石弥希将风衣拢紧了一些,硬着头皮对其中一位的警察说:“这是我的学生,请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警察满脸不耐烦地对她呵斥:“你们学校平时是怎么教育的?这家伙简直不要命了!随随便便地介入现场,对方可是有凶器的。他以为他是谁?少年漫画的热血男主角吗?这样没有脑子地逞英雄,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十分不满,但还是让按住东方仗助的同僚松手了:“这次只能算是运气好,但你得让他知道,这种情况不是他一个人能热血上头解决的!”

    ——原来他不是街头斗殴犯了事,而是帮忙解决了抢劫案。

    她从前总以为不良全是些整日无所事事地游荡、一言不合就诉诸暴力霸凌他人的家伙。见义勇为的不良……是她的偏见太深,还是东方仗助这个人独树一帜?

    白石弥希想把东方仗助从地上扶起来,却发现他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停止挣扎,正牢牢地盯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白石弥希只看到了大张着嘴巴被按在地上的抢劫犯。

    他的眼睛焦距涣散,意识已经模糊,但嘴巴却张大成不自然的弧度。并非为了呼救或是说话,反倒像是因为外力撑开——白石弥希想起拔牙时被医生硬生生撑开的患者——无法维持过大的弧度而痉挛着。

    难道是下巴脱臼了?被东方仗助打的?他应该不用赔医药费吧?

    “喂!你在听吗?”

    “是的!对不起!”

    有些出神的白石弥希猛地一惊,转过身向警察先生道歉。视线的角落却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子一掠而过。她没来得及细想,保证了好几遍会回去严格教育不听话的学生,警察先生终于才让她离开。

    “你们走吧。”他气呼呼地说:“这次有你的老师担保,这才放你一码。可别让我再逮到你!”

    白石弥希点头,向后扯了扯东方仗助的胳膊,却不想他的胳膊快有她大腿粗,她跟本拉不动。

    回头时,东方仗助还盯着抢劫犯的那个方向。而且视线的落点像是在跟随着什么会移动的东西似的,从抢劫犯身上移开,最终停在不远处下水道的方向。

    白石弥希顺着他的视线巡视一遍,却只能看见躺在原地的抢劫犯。刚刚还痛苦地张着嘴的抢劫犯已经安然地半合着嘴,也不再抽搐了。

    他可以这么快地合上下巴,想来不是下巴脱臼,那先前又是怎么摆出那样的姿态的?

    东方仗助也很奇怪。他注视着什么的神态非常专注,但视线的落点处的确什么都没有。

    白石弥希又隐约想起她刚刚瞥见的影子,在对街时没来由的生理反应……这些谜团如此巧合地彼此重叠着,如同浓雾般愈来愈重。潮湿的寒意顺着风衣外套渗入骨髓,白石弥希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拽了一下东方仗助的胳膊。

    他如梦初醒般应了一声,沉默地跟着她走出了人群。

    不远处就是自动贩卖机,她给自己买了一罐热咖啡,在自己手心里滚了滚,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多少被温度浸染了些。

    “想要喝点什么吗?汽水?果汁?我请客。”

    东方仗助看了一眼货架,微微皱了皱鼻子:“不用了。”

    “不喜欢吗?”

    他语焉不详地嘟哝:“看到那种东西,我反正没什么胃口……有点恶心。”

    白石弥希只听清了后面那一句,有点担心他是不是被警察打成了脑震荡。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如果要去医院的话……”白石弥希犹豫着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检查费用:“需要我通知朋子小姐吗?还是说你想保密?”

    “你不用担心啦,我没受伤。”东方仗助笑了笑:“至于我妈那边,你可千万别告诉她。我外公在警局工作,要是被带到警局教育的话,一下子就会传到他耳朵里,回去又要挨骂。”

    他撇了撇唇角:“老妈总是扣我的零花钱,那就太不great了。我最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来还是得找兼职才行。”

    兼职。

    白石弥希猛地一愣。

    就算她的表有多不准,现在也绝对超过了定好的时间。把面试的店家放鸽子,怎么想这个店家都不可能雇她了。

    先前的辛苦就此打水漂,白石弥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东方仗助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我说错什么了吗?你怎么突然消沉下来了!你不想瞒着他们也可以,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被老妈和外公骂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再说我的零花钱本身也被扣得没剩多少了——喂,你别露出这个表情啊!”

    “我只是想起了别的事。”白石弥希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们明天约了课,你知道这件事对吧?”

    “诶?”

    “先前已经说好了,明天下午五点,就在你家。你刚开学,我准备了一些试题想先看看你以前的知识点都掌握得如何。这次刚好遇上,我原本还想去你家找你,确认一下你这学期的教材。”

    “教材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东方仗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时间点插话:“明天的补习能不能取消?”

    “……”

    艰难地消化完错过兼职面试后的又一个噩耗,白石弥希尽可能善解人意地回答:“如果只是写试卷的话,我也可以不在场。”

    东方仗助眼睛眨也不眨地说:“要不最近几周的补习都先取消吧。”

    “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笑容可能有点扭曲。

    东方仗助慎重地思考了一下,然后非常认真地说:“这个很难解释清楚。但我最近好像被人盯上了。”

    难道东方仗助是中二病吗?

    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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