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子小姐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与之相对的,是耳畔狂暴的雨声,幻听几乎将其他所有声音都淹没了,她只能看见朋子小姐的嘴唇歪曲而颤抖着,浑浊的双眼里满是纯粹的恶意,再也无法遏制的扭曲笑容浮现在美丽而爽朗的面庞上。
那不是朋子小姐。
忍耐许久的替身在朋子小姐的躯体中狂妄大笑着,狰狞地扭曲着的眉眼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
高举刀具、面容扭曲的女儿,和背朝女儿、一无所知的父亲。
“——去死吧!”
几乎要将白石弥希淹没的异响之中,唯有这句尖利高亢得近乎破音的语句无比清晰地传递了过来。尾音震颤着,饱含纯粹的兴奋和作恶的快感,他残忍地享受着父女相残的剧本。
白石弥希几乎想吐。
两人间的距离很短,但刀锋与脖颈间的距离更短。就连犹豫的念头都来不及浮现,先前积累的所有恐惧和寒冷反而点燃了胸腔间愤怒的火焰。
温柔地对她伸出手的朋子小姐、东方良平先生——就算那并非属于她的幸福,也并非她的责任,但无论如何,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幸福就这样在她面前被破坏。
雨声不绝于耳,她被浪潮裹挟。
机会只有一次,刀光于刹那闪落!
老人脑后的发丝被压扁又弹起,刀锋堪堪错过脖颈,被按住的纤细手腕被强迫扭转方向,“哐”的一声,深深卡入了木制的椅子内。
赶上了!
方才还腿软得不行的白石弥希在一刹那爆发出就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力量和速度,咬着牙死死按住对方持刀的手。
“该死的女人……”计划被毁,对方面容扭曲,反应极快地送开持刀的手,接着白石弥希的力道,自身后撞向了东方良平!
杀人不成,至少还有装着滚烫汤水的锅正从头上落下!
所幸房间内还有东方仗助在,注意到最危险的刀具已经被解决,他当机立断调整角度,将手中的空酒瓶瞄准于空中坠落的汤锅。
“哐!”
第二声巨响中,汤锅于半空中略微翻滚倾斜,滚烫的液体越过正下方的东方良平,哗啦一下,撒了一半和替身扭打的白石弥希身上。正巧东方良平感觉不对,正侧过身想要看清状况,被砸偏了轨道的汤锅斜斜飞出,结结实实地撞在东方良平的脑后。
某种意义而言被亲孙子重击的东方良平眼前一黑,缓缓瘫倒在了桌子上。
白石弥希觉得背后一热,但她正紧紧控制着拼劲全力、试图挣开她的替身,实在无暇分心。
“疯狂钻石!”
响应主人呼唤的替身探身捞回马上要对老头造成第二次伤害的玻璃酒瓶,极其迅速地出拳,目标是——自家老妈的身体。
还在和替身搏斗的白石弥希突然间惊悚地发现朋子小姐的腹部开了个口子,拳头大小的孔洞里隐约露出酒瓶的形状。还没来得及看清,下一秒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先前还在挣扎的朋子小姐双眼一闭,全身无力地向前倾倒,瘫软在木椅上。
只在转瞬间,两位家长就被自己的亲儿子及亲孙子双双干翻了。
白石弥希站在两具昏迷的身体之间,目瞪口呆地看向干净利落地将事件解决的东方仗助。
他正一脸狰狞地拧着手中酒瓶的瓶盖。酒瓶里装着小半杯半透明的液体,构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型的上半身。尽管东方仗助没怎么摇晃酒瓶,但液体组成的人形正非常激烈地上窜下跳,拍打着酒瓶的玻璃,微小的嘴巴高频张合着,像是在破口大骂。只是他的声音全都被盖上盖子的酒瓶挡住了,白石弥希什么都听不见。
怎么回事,她突然能看见替身了?
注意到她无言的视线,东方仗助面色一转,露出笑容:“终于把这个家伙解决了,真是不容易啊!”
他与白石弥希一起将朋子小姐从地上扶起来,安置在另一张餐椅上休息。东方仗助又检查了一下他外公头上被砸出来的伤口和后颈慢泛起的淤青,白石弥希注意到原有的肿胀鼓包和淤青一下就消失了。
东方仗助转向她:“抱歉,汤有一大半都洒在你身上了,没被烫伤吧?”
白石弥希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脱下外套检查:“外套防水,是有一些渗进来了,但里面还有一件衣服挡着,没什么大碍。倒是朋子小姐他们,真的没事吗?”
“我下手应该没有很重……再休息一会儿就能醒了吧。”东方仗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将手中的酒瓶恶狠狠地摇晃了一阵:“你这个家伙,给我等着!绝对饶不了你!”
液体人形在酒瓶里被撞得七荤八素,白石弥希隐约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惨叫声。
东方仗助对此一无所知似的转向她:“幸好提醒得早,这家伙利用老妈的身体下手,要是再晚来几秒,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承太郎先生说得对,我的确应该更小心一点的。”
他紧抿着嘴唇,转身出门:“我去通知他过来。”
白石弥希望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的两位家长、卡在椅子里的厨刀,和汤水泼洒后一片狼藉的厨房,陷入沉思。
一会儿他们醒来之后,她该怎么解释?
东方朋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毕竟眼前这个一幅贤妻良母模样的弥希实在有点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脱了外套,穿着围裙,正微弯着腰拖地。为了干活方便,她将袖口挽起一半,又将棕发撩至另一侧肩头,只余几缕头发卷曲着垂落在温柔的侧颜边。在室内灯的映照下,她仿佛已经在这个家里生活了许久,安定和居家感满溢而出。
糟糕、看别人做家务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事吗!
她□□了一声,总觉得像是宿醉醒来,脑袋一阵阵地痛:“这个梦未免也太美好了一点吧……”
“你在说些什么梦话啊。”
东方朋子转过去,看见自家的臭小子一脸无语地站在门口,心中升起的幸福顿时破灭了:“在梦里也能看见这张脸……我真是个不幸的人啊。”
“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你既然都这么问了,那当然是有一大箩筐——为什么客人在做家务!你在干什么?”
被突然点名的弥希一惊,犹豫了一会儿措辞,但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东方朋子下定决心如果是自家臭小子欺负她,就再罚他一个月的零花钱。这小子最近刚改了校服,还打算买双新鞋,卡他的资金绝对能让他痛苦很久。
东方仗助对即将迎来的命运一无所知,走近了些:“那不都是因为你突然晕倒了!汤泼了白石老师一身,地上这些也是。白石老师这是收拾你的烂摊子,跟我可没关系。”
那语气可真是太理直气壮了。
白石弥希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佩服,又有点担心,总觉得他早晚有一天会一脸正经地对她扯谎。
“我又晕倒了?但上次去医院检查明明只查出来低血糖,没什么其他问题啊。”东方朋子按着太阳穴,左右环视了一圈:“你们吃过晚饭了吗?老爸呢?”
“老头子他……你晕倒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东西,砸到他头了。他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头疼,我刚把他背到楼上休息了。”
似乎对被自己砸到脑袋的外公仍然抱有些许愧疚感,他转移话题道:“你也头痛吗?要不上楼休息一会儿,这里我跟老师处理就好。”
“在那之前,你把菜热一热,地也别让弥希拖了。你在旁边看着难道不害羞吗?”朋子小姐转而对她温和一笑:“抱歉,招待不周,一顿热饭都没让你吃上。还有你的衣服……夜里挺冷的,我去给你拿件外套先穿着吧,衣服我给你洗了,下次补习的时候你再来拿。”
这是哪里来的天使!东方仗助,你妈妈以后就是我妈妈了!
东方仗助倒不知道她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急着把老妈送上楼。背着她的视线,他偷偷给白石弥希递了个眼神,下巴朝大门点了点。
算算时间,空条承太郎应该已经到了。
他好像不太愿意让空条承太郎和他的家人见面。白石弥希按他的意思偷偷地开了门,门前果然站着一个男人。
他大约有两米高,从帽子到风衣一身白色。风衣粗略地盖住了肌肉的轮廓,但仍能看出宽阔厚实的肩膀和健壮结实的身材。
他双手插兜地等待着,听见响动,目光锐利地抬眼望来。玄关的灯光随着动作在帽檐下投下深深的阴影,显现出一股近乎冷硬的气质。他实在太高大了,像一堵小山,只是沉默地往那一站,压力和威严便随着阴影一同铺面而来。
他向白石弥希颔首,声音低沉:“我是空条承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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