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江之畔,雅雀无声。

    白衣少年,闭目而吟。

    时而柔情蜜意,时而壮志激昂。

    时而意气风发,时而婉约悠扬。

    “白日依山尽,凌江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鸦翎羽箭山桑弓,仰天射落衔芦鸿……男儿屈穷心不穷,枯荣不等嗔天公!”

    “南陌青楼十二重,春风桃李为谁容。弃置千金轻不顾,踟蹰五马谢相逢!”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十二楼中尽晓妆,望仙楼上望君王……”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云中君不见,竟夕自悲秋!”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

    足足一个多时辰,陆宇吟诗数百首,竟是片刻未断,待得月上中天,江边一线已然挂满玄衣卫所抄诗篇。

    包括东黎文士在内的所有人早已被惊得目瞪口呆,却又忍不住上前细观慢品。

    阙阙俱佳,首首皆绝!

    不少人心头都生出同样的疑问。

    这北齐郡马,萧家赘婿,到底是人是仙?

    慕容瑜心头大畅,萧明萱眉眼含笑。

    舒怡自叹不如,其父更是心服口服。

    就连孔荀都忍不住站起身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不断的重复:“此子不凡,此子不凡啊!”

    沐凝儿却是欢欣鼓舞:“我就说他不会输嘛!”

    萧嫣儿更是得意非凡:“阿姐,你且在这儿待着,我也要给他磨墨抄诗去,我看那个戴面具的宫女儿都快写不动了!”

    刚要下车,却被萧明萱一把拉住:“莫去添乱,已然够了!”

    叶倾城确实已经手酸腿麻,心头虽喜,却还是小声的提醒道:“差不多得了,再念下去,东黎人都不够杀了,留几首以后再用行不行?”

    陆宇呵呵一笑:“留什么,还多得是呢。”

    叶倾城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手酸了!”

    陆宇就是一愣,然后心头又是一酸,堂堂九品武者,磨个墨抄个诗,竟也会手酸!

    看来村姑为了帮自己所付出的代价,怕是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这个人情,真是欠狠了!

    思及此处,终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看向阿楠:“可是已经够了?”

    阿楠立时躬身一礼,大声应道:“启禀郡马,东黎来者共三百二十七人,郡马已作诗三百二十六首,还差一首!”

    听到这话,早已濒临绝望的东黎众人便是齐齐一愣。

    然后就听得吴一凡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还差一首,还查一首!”

    说着说着,却又变作哭腔:“苍天有眼,佑我东黎!”

    哭得两声,复又指着陆宇大笑起来:“老夫承认你惊才绝艳,天下无双,可那又如何?终是还差了一首,哈哈哈,终是差了一首啊!”

    看着他这又哭又笑的样子。

    不少人都皱起了眉头,堂堂学宫长老,竟是这般恬不知耻!

    也有人为陆宇暗暗担心,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心向陆宇的众人更是狠狠的捏了一把汗。

    唯有叶倾城甩了甩酸软的手臂,然后也站起身来:“别玩儿了,明日还有正事,得赶紧回去练功。”

    还要练功?

    莫非他还能精进?

    众人闻言,又大吃一惊。

    就连孔荀都按着大船的舷侧往前倾了倾身子,似乎想要离得更近些,看得更清楚点。

    就听得陆宇又是一声长叹,然后便抬起头来看向了空中那一轮明月,语调也再一次变得哀婉惆怅……

    “一片乡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孔荀就是一愣,然后就皱起了眉头:“此子之才情,绝非凡人所有!”

    舒怡却是长长了出了一口气,嘴角挂起微笑,眼中却又有些疑惑:“句子好,格律也不错,但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得沐凝儿嘀咕道:“这么好的句子,若是能谱个曲儿唱出来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舒怡和孔荀皆是一怔,然后便齐齐扭头看向了沐凝儿。

    沐凝儿被吓了一跳:“你们这么看着我作甚?”

    舒怡含笑不语,孔荀却是拍了拍她的脑袋:“你这小娃娃,还真是有慧根!”

    便在此时,吴一凡突然往前迈了一步,指着陆宇就开始哈哈大笑:“哈哈哈,这也算诗?你输了,你输了,哈哈哈哈!”

    船上几人立刻同时皱起眉头。

    岸上之人也都对吴一凡投去了厌恶的目光,而那些东黎学士,则又一次纷纷低下了头。

    谁都知道,陆宇新吟的这一首虽然非诗,但却丝毫不比他先前念出的那些差。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在如此年纪便能独具一格,开此先河,无论怎么说,这一局都该算是他赢了。

    吴一凡却还在强词夺理,真是把学宫和东黎的脸都丢尽了!

    但吴一凡难道不知么?

    他当然知道,但他更知道陆宇此人留不得!

    以他之才,若是去了学宫后山,必能悟得奇石之秘,得了此秘,以北齐圣女的天资,怕是不出二十年便能成就宗师。

    到了那时,第一个倒霉的便就东黎!

    丢脸算什么?

    丢便丢了,跟东黎的未来相比,自己这张老脸算得了什么?

    吴一凡已经豁出去了,又往前上了一步:“陆宇,前面那三百二十七首,我东黎尽皆认输,包括老夫在内,此间的东黎人,由得你杀,但这最后一首,却是杀你之诗!”

    说完之后,又转身看向一众东黎学士:“尔等随便赋诗一首,便可取他性命,保我东黎平安,却也会担上千古骂名,何人敢来?”

    在场众人又是一愣。

    听他这意思,是打算自己去死?

    下一刻,所有东黎学士齐齐抬头:“我等无能之身,留之又有何用?还请吴老取其性命,保我东黎,那千古骂名,吾等愿与吴老共担之!”

    虽然所用手段无耻至极,但这份报国之心却又是令人钦佩!

    凌江之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又不知过了多久,半空中突然响起悠悠的吟诵:“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沉默已久的众人便是一愣。

    然后又齐齐扭头看向了站在场中的陆宇。

    便见陆宇突然转过身去,朝着那江上大船深深一礼:“敢问亚圣,这一首,应该能算是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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