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就在我耳边炸开,如惊雷。

    彭震的身体重重的落下来,因为他刚才是跃起的状态,所以现在坠落下来,就像是一张网,又沉又重又面积庞大,我身体根本负荷不了他这样的重量,所以就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倒下。

    我平平的躺下,好在身下是一片早已经有些腐烂的树叶,倒是没有尖锐的石头之类的东西。彭震就趴在我身上,严严实实的把我盖在下面。

    因为两声枪响,尺哥等人方寸大乱,他们本是从外地逃亡京城的,原本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这个时候听到枪声,第一反应必然是警察来了,原本就算是逃也想要带上我们的。谁知那边彭蕾突然惨叫起来,这下大家都吓的不轻,跑的飞快。

    我因为是躺着的,所以对声音的感知能力更强些,周围的脚步声,我都能感觉到。

    “彭震.......彭震.......”

    我推推彭震,想着那尺哥还有他兄弟都已经离开,现在正是我们逃走的好时候。可就是我推彭震的这一下,让我听到了彭震闷闷地哼声。然后就是手掌粘粘的液体感,我无知的将手往鼻子边举了举,血腥味!

    彭震!

    什么都顾不得,我使劲推开了彭震,他还是趴着,只是我从他的身子底下爬出来了。

    此时已经接近清晨,天边泛起微微的鱼肚白,这样的光线,其实能让很多颜色更加的深刻。就比如,彭震肩膀上的红!

    他受伤了!

    我吓的三魂七魄都不见,看看他肩膀处还在不断往外渗的血,先是惊慌的张望,我想要需求帮助,只是当我扭头的时候,看到了蹲在白海瑶痛哭的彭蕾,白海瑶的姿势比彭震要直白很多,她甚至手里还拿着枪的。

    就那么直挺挺的躺下,死不瞑目的样子。

    清晨的树林里,带着几分雾气,添了些许的朦胧,这样的环境下,白海瑶这样惨死的样子,更加令人怵目惊心!

    她是胸部中枪,一枪毙命。

    这种架势,猜到事情的经过就不难了,白海瑶身上也是有枪的,不管是为了杀人还是为了保护自己跟女儿,她总不可能是毫无防备的跟尺哥这些亡命之徒合作。

    而就在刚才,恐怕是白海瑶觉得股份、钱财无望,所以最终她还是保持了最开始的想法,她只想要杀人,想要让彭家人痛苦。

    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白海瑶了。

    眼不过就是很短的时间,我就从她身上收回了视线,只关心彭震,他的血还在流,我知道目前的情况,他最好的就是赶快止血。警车的呼啸声就在附近,我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站起来去找金戈他们,想要早点找到救援。

    谁知我一动,就被彭震抓住了手。

    “彭震?”我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身体动了动,像是想要翻过身来,我急忙帮着他翻身过来。彭震的脸色更显苍白,已经没有半点的人色了。

    我看到他这样就想哭,可是此时此刻,我根本不可以哭。

    我安慰着他,“你别怕,我这就去找人,他们会来救你的!”

    彭震摇摇头,对着我笑了。

    他另一只手摊开,是很小很精致的一把小手枪,在彭震的手里,大小显的格格不入,彭震就是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都还是能保持平静,他躺着说话的语气,几乎让我忘记,他的背上还有一个大窟窿。

    他说:“给heaven定做的,也算是儿子救了咱们一条命。”

    这话说出来,我的眼泪就有些忍不住了。

    他身下渐渐开始变色,我知道那是他的血在流出。强忍着眼泪,我摇头说:“别说了,我这就去找人,你会没事的。”

    彭震显然并不担心这个,他在跟我说:“你答应过我的,记得吗?”

    我满心急迫,只想着金戈的人快点来。

    哪里还记得答应过什么。

    我又急又想不起来,眼泪就真的掉下来了。

    彭震没有拿枪的手抬起来,我知道他的意图,将他的手贴在我脸上,他的手上有血,我是手上也有。贴在脸上粘糊糊冰凉凉的,我对着他的眼睛,听着他说:“等回去就带着heaven走,一刻都不要停,答应我?”

    我使劲的摇头。

    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怎么可能放心离开。再者,我余光看看已经哭昏了的彭蕾,以及早已经断气的白海瑶。

    彭震这一次是真的动手杀了人。

    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走!

    我拼命的说着,“我已经跟你说过我原谅你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陪着你,你干什么我都陪着你。”

    彭震只是微微的笑。

    那种平和的、幸福的笑容此刻挂在他脸上,显然突兀又令人心疼。

    我都不敢看他了。

    他还撑着一口气,“你总是这样的,轻而易举的原谅我,这一次恐怕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惩罚我了,你却还是这么心软。枷儿,就当是我最后........求你,带着heaven,走!”

    那种不安的念头再一次涌上心头,金戈说过的彭震不想活了的话在此时变的更加的明显。

    我慌不遮掩,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胡言乱语道:“你不想活了对不对?你是不是想要丢下我们母子俩?我跟你说彭震!你不能这样!不可以!孩子成长总是需要父亲的,你怎么能缺席孩子成长的时光。heaven他多喜欢你,你怎么舍得丢下他。”

    到了如今,好似我跟彭震都走入了一个怪圈,他不断的在我耳边说着heaven,反之我能留住他的,也只有heaven。

    对彼此,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说起heaven,彭震笑的更灿烂些,只是他此时的状态实在是不能笑的,他咳嗽了几声,牵扯着伤口,脸色更白。

    “你别笑了,别笑!”我哭求着,“你放开我,我去找金戈他们,他们一定带了医务队的,他们一定能够救你的。”

    彭震只是摇头。

    再三的坚持,“你答应我,带着heaven走,别再回来。”

    他不断的说这个,我心中的绝望越来越深,我恨恨的说:“你如果死了,我也不会苟活!”

    真是要被他逼疯了。

    彭震压在我的脸上的手轻轻地撕扯了一下我的脸,“别胡说,我怎么可能舍得下你们,只是我不想........,你听我的话,带着heaven走,好不好?”

    他是真的有些虚弱了,连刚才的那口气都撑不住。

    我心里有些能猜出他为何这么的绝对,他是不想让heaven看到他目前的样子,无论是生病的,或者是杀人的。

    孩子太小,根本无法了解其中的恩怨情愁。

    更何况,彭震是那么那么想要在孩子心目中留下完美的形象。

    独属于父亲的完美形象。

    正因为心中的这份了解,我才会如此的难过。

    紧接着下来的一段时光,恐怕是彭震最难熬的,伤重、杀人后的监狱、以及那我都不知道具体情况的病症。

    真的要在这样的时刻离开吗?

    我哪里能下的了这样的决心。

    可彭震却是能的,他有些玩笑的说:“你忘了我还有爷爷父亲,他们不会让我出事的。反而是你跟heaven,我出事,他们不会放过你们,记得我的话,回去就按原定计划离开!听话!”

    没等我回答,金戈带着人已经赶到了。

    我听到了安女士惊叫的声音,彭震昨晚失踪闹的很大,彭家老宅那边也已经惊动,彭家除了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外出以外,其他的人都出来找寻了。

    安女士扑过来,直接从彭震的身边,将我推开。

    看到彭震身上的血,安女士哭的天崩地裂的。

    我木木的坐在地上,视线还能看到彭震扭看过来的眼睛,他眼中的渴求是那么的明显,他还在等我的答案。

    爱,有时候能让你为它去死。

    可更深的时候,爱能让你为它去活。

    既然这是彭震最想要的,那么我就要去做,我对着彭震点了头,看到人群缝隙中,彭震笑起来的脸。

    彭震被彭家的人紧紧包围着,早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

    金戈拦腰把我抱了起来。

    “别动!”金戈似乎知道我会挣扎,先一步说了。

    我侧侧头,问他,“你怎么不去盯着彭震?”

    金戈瞥了下头,彭震的父母包括彭霞还有彭家的助理、秘书等等的人都将彭震团团围住,这里山林地区,医务车是开不进来的,可是医生倒是来的快,就在原地给彭震做最初的措施,包扎、止血。

    金戈说:“关心他的人够多,我只管你。”

    金戈抱着我下山,我其实还是想多留下陪一会儿彭震的,可是金戈说:“别往上凑,这会儿他们忙着彭震顾不上你,等下有了空档,恐怕就要兴师问罪。”

    在这一点上,金戈跟彭震倒是出奇的一致。

    彭家人现在的信誉度实在是太低,而且彭震受伤,对于彭家来说,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没有了彭震,彭家就什么都没了。

    这也是彭震刚才一再的让我离开的缘由。

    我沉默一下,这才问金戈,“彭震到底是什么病?”

    一脚深一脚浅的,金戈竟然就能抱着我在山林里前进。

    身边还有人不断的往里去,甚至还有穿着军装的特警队,看来是要封山搜索尺哥那些人的。要说也真是这些人眼瞎,好好的竟然将主意打的彭震身上去,要说金戈是个金疙瘩,那彭震都能称为钻石疙瘩了,就以彭震的人脉还有彭家人一贯‘死天下,自家独活’的尿性,这一次怕是不能善了。

    来来往往的人,看到金戈抱着我,都纷纷侧目。

    要知道金戈如今的位置,这些人其实都算是金戈的下属了,能看到从来冷面的上司露出如此温柔的一面,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简直比天下红雨都来的令人惊奇。

    被人看的实在是别扭,我不敢挣扎怕拖累了金戈,毕竟是这样崎岖的地方,别因为我的鲁莽,弄的金戈走不稳当。

    只能小小声的说:“你放我下来吧,他们都看着你。”

    金戈眼神往我脸上一看。

    然后很直白的说:“你别看你现在好好的,不出半小时你就蔫了,脱水还有心理恐慌,你这会儿不过是强弩之末。”

    跟着折腾了这么一晚上,要说不累,那是骗人。

    只是我刚才见到了白海瑶的尸体,算起来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死人,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再者就是彭震的受伤。

    不仅是彭震撑着一口气在跟我说话,我其实也在撑着一口气,等人来救我们。

    心里有那么一根弦在,自然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可是只要这根弦一松,人立刻就垮。

    果然等金戈把我抱下来,放在车里的时候,我就有些撑不住了,头晕眼花,伴随着高热,金戈准备好的保温杯递到我嘴边,“温牛奶,快喝,先补充体力。”

    我喝了两口,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次刚才金戈没有回答的问题,“你告诉我,彭震到底得了什么病?”

    金戈眼睛一闪,“不知道。”

    怎么可能。

    我苦笑,“金戈啊,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好骗吗?”

    金戈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不想让我们知道,那我们就不知道。”金戈说的很平静,“等他那天想要我们知道了,那我们也就都知道了。至于你,我想,该由他亲自来跟你说,而不是我。”

    意思就是他绝不会在彭震自己想保密的时候,出卖朋友。

    我无话可说了。

    金戈带着我去医院检查了一下身体,虽然有些发热,不过总体上没什么大问题。金戈当然知道我关心什么,简单的跟我说:“阿震伤到了肩胛骨,不致命。唯一棘手的就是,今天进山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手里的枪,想要脱罪并不容易。”伤可以慢慢养,只是彭震杀了人,这简直是众目睽睽之下,恐怕没那么容易脱罪。

    金戈看着我,“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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