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潘十老爷心中,这就是答案了。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春家算是武将出身,春大山又在自家侄儿的手下,英家的爪子再长也够不到,这春小姑娘想是想为自己的父亲捞好处,争取早日升官。

    想到这儿,他不禁得意起来,只觉得气势足了,手中握着筹码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春荼蘼却笑笑,一时没有接他的话。

    她不是想从潘家这里得到什么,而是想让潘英两家都得不到什么。潘家输了,英家就占据了主动,力量和决定权就不平衡了。那样,那些荒地就不能能归于穷苦农民之手。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就越是冷酷淡漠,不能体会民间的的疾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她既然看到,就不能让它发生。而那片地,自从英家算计她开始,就必须属于大众了。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对潘老头儿明讲,只能换个说法,“潘老,我是很有职业操守的,不会失于德行。既然接了英家的官司,就不会不顾忌他们的利益,甚至在背后下刀子。可能在您心目中,讼棍就是如此下做行事的。我不想辩驳,只能说人与人不同,真正的状师,不会如此自贱,因为律法是太神圣的东西。至于说我爹……”

    春荼蘼脸上露出骄傲又坚定的神色,毫不客气的说,“我爹虽然官小位卑,可却是全凭自个儿的本事挣来的前程。我身为女儿,在背后为他操作,他若知道,必会不开心。而我,说句自夸的话,是很孝顺的,怎么会做这事实际上是污辱我父亲的事?我父。很有能耐,他不能升职,是上峰瞎眼。”事关春大山,她绝不会示弱。

    这一家人,平民小户,却都有一身傲骨。潘十老爷暗想。他把春荼蘼的话都听得清楚,却一时消化不来,全心都放在自家的官司上。他很明白,下一堂若不能反过此势,潘家在洛阳就抬不起头来了。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问。

    伪造官文书?传到京都长安。连自家那个镇山的大将军兄长也会受到牵连。当今圣上最为重视律法,虽不至于像法家那样行事的、严苛,反而主张道德教化。却也坚持以法为本。这时若有人以此罪参了潘家,一件小事就能让全族倒霉。失去圣宠,对他们这种凭借军功却无法根底的所谓世家来说,实在是致命的打击。

    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当初要得到那块地,只是因为自家祖坟迁到那里,与英家祖坟依山相对,感觉别扭。不过英家祖居洛阳三百年,潘家是新户,地契一时难得。于是叫人想了点办法。

    他这算是未雨绸缪,觉得只要有地契,却先不把事情抖落出来。等过的时间长了,英家再想再这件事上翻身就难了。英潘两家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若他能使英家连祖坟也保不住,是多狠的一招。

    只是他没想到。吩咐下去做此事的子侄,为了显示自己有少花银子多办事的能耐。没有喂饱贪得不要命的月县令,最后花小钱,趁着月县令私下离开的时机,弄了个假的!

    拿到地契不是那么容易的,前面要有好多相关的证明文书,在这上面做假,相当于暴露了无数把柄给别人。而他,拿到地契后并没有多问,疏忽之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第一堂的时候,他听到春荼蘼纠缠衙门录册上的纪录,就心知不妙,回家问清楚后,差点没气死。做出反应有点来不及,于是他只有指望春荼蘼不会发现切实的证据,然后要冯状师把此案打成拉锯官司。

    只要争取了时间,后面他会再想法子补救。他心存侥幸,毕竟之前为了争地的案子,双方纠缠了很久,从没有人发现这样的细节,哪想到春家丫头还真是个聪明绝顶的,这样隐藏的证据也找得出来!

    现在他骑虎难下,不输就是赢?没错。于他而言,打和不仅是赢,还是大赢,把整个潘家都从泥潭里拉出来的赢局。只是,英家怎么肯?这小丫头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潘老可知,当日我接下这个案子,对英老的承诺是什么?”春荼蘼的反问,令潘十老爷回过了神。

    他挑眉,意为询问。

    春荼蘼也不婆婆妈妈,直接答道,“我应下英老的是,这官司不会输。如今看来,我做到了。所以我完成了承诺,并不需要多为他争取什么。诚然,我能大胜,英家可能会给我更多报酬,但银子我虽然喜欢,却也有不想拿的,我只对真诚者真诚。”

    “英家惹了你?”不知为什么,问出这句话,潘十特别高兴。

    此女是个人才,虽然身为女子,她注定做不成大事,可若被英家笼络了去,到底是潘家的大损失。女子为背后幕僚的,本朝不是没有过。

    “圣人有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我上回对您说过,我心眼儿小得很,睚眦必报,无论是恩是仇。滴水之恩,我涌泉予之。伤我害我,我双倍奉还!”

    “打你军棍的是我侄子,我必会给你交待。”潘十老爷连忙承诺,表示自己很“真诚”。

    “多谢。”春荼蘼却没有喜形于色,好像那是应该的,之后话锋转过,“只是,这世上聪明人到处都是,想找个傻瓜难比登天。可偏偏,总有人把别人当傻子。我爹无缘无故受牵连,英家难道没在背后推波助澜?”她选择说实话,甚至带着点激愤的情绪,因为这样更容易被老狐狸接受,使后面那些更重要的交易,能顺利的进行下去。

    况且,这身体的本主才十五岁不到,在公堂上冷静理智可以,私下里情绪失控偏激一点才正常,不然也太妖孽了,容易被人害怕和提防。

    果然。听她说得咬牙切齿,潘十老爷的眼里闪过快意和轻松,长长哦了一声。

    让英家会算计!逼着人家接下此案。怎么样?拿他家那不成器的侄儿当枪使,可春家人心明眼亮,知道背后主使者是谁呢。而春小娘子到底年幼,吃不得亏,这一口咬上去,不轻哪!

    所以,这丫头在完成了地英家的承诺后,就偏向了潘家。她这是要借力。只不知,如何借法?还有,英家是如何得知这丫头非常会打官司的呢?看来。得好好查查。潘家的耳目,到底不如英家的灵便啊。

    “说说,你要怎么做?”他的态度立即和蔼起来,完全发自内心。

    “其实,整件事的关键。都在那个伪造文书的小吏身上。”春荼蘼敛起笑容,一脸说正事的模样,“潘家地契为假,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翻不过来。潘老当时幸好听了我的话,病遁于公堂。不然,若由着冯状师强辩。为伪造地契而伪造的更多相应文书就会全部暴露,那时潘家就会被陷于绝地,连推托的机会也没有了。”

    潘十老爷点头。

    退。未必是不好的,审时度势很重要。

    “人常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扭转不了事实,转移了做事的人也是一样的。到底,是要摆脱潘家伪造官文书的罪名。刚才在堂上。潘老那口血吐得好,十分之气怒攻心。”

    潘十老爷下意识的咳嗽了声。掩饰他的不自在。早说啊,其实不过是栽赃嫁祸、祸水东上而已,当了潘家族长这么多年,这手活儿还是玩得很熟练的。只是,之前他为什么就没想到?

    再看春荼蘼,却似没听见那声咳,很认真地继续说道,“伪造官文书这件事,其实潘老您并不知情。只是当年得到地契心切,托了那个小吏办理,完全是一时疏忽。而那小吏贪图潘家的谢仪,又想巴结上权贵,于是自作主张的做下这桩事情。说起来,潘老您也是今天在堂上才得知此事,所以才气得不行,当场晕倒。”这是告诉潘十老爷第三堂要怎么辩,却以这种春秋笔法说出来,好像潘十老爷真的无辜,免得面对面的太尴尬。

    潘十老爷的脸皮果然很厚,明白了春荼蘼的意思,认为十分可行,于是八风不动的道,“可是,老夫得言之有物才行。那小吏,已经随着月县令贪赃枉法一案被处理,要到哪儿去找人证物证呢?”

    “潘老不知道历年的判决书,衙门中也有存档吗?”春荼蘼边说,边观察潘老头儿的脸色和神情,见他闻言目光一闪,心中不断坏笑,又找补了一句,“不过嘛,我在衙门做调查的时候,把那张判决书的纪录抽走了,若潘老此时不与我合作,也是打听不到消息的。当年县衙的核心官吏差不多都被牵连,现在仅剩的几个衙门老人,也没人记得判决的细节。”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小花布包里,抽出一张纸,递过去。

    潘十老爷不禁眯了眼。

    他不懂律法,也没人告诉过他,判决书在衙门也存档。只是刚才,瞬间,他确实有甩掉春荼蘼,直接找到那小吏的想法,因为他十分不习惯被要挟和利用。可这丫头太鬼了,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中,他还是忍口气,免得再节外生枝了。

    这么想着,就接过那张重得有如千斤的纸,却看也不看,直接收到怀里,以示信任。

    春荼蘼见潘老头儿这么做,心中明镜似的,知道今日所谋之事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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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话要说……………

    出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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