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慢些——”
晏夕在前方跑跑跳跳,常远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唉……多大个人了,一身的伤还如此跳脱。
“您看看嘛!”晏夕不知何时又跑回来,一头扎进常远怀里,“这房间变了好多,床都小了!”
“殿下……”常远忙上前将她扶住,“小心些。”
“常公公您真的不用担心啦!本宫很厉害的——就风啸那样的渣渣,本宫能打十个!”晏夕说着,小尾巴晃得飞起。
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若不是千岁爷亲眼见过她一身骇人的伤,他几乎要信了九皇女的鬼话。
微微皱了眉,常远低声道:“殿下,您近日可不能与人交手。”
他隐隐有预感,晏夕再见到风啸,估计还能直接打上去。
“好嘛好嘛——”小团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又从他怀中钻出去,四处瞧着:“原来这柜子这么矮呀……”
常远看着晏夕兴奋的小模样,低头笑了笑,召出甲二去小厨房烧些水,他则坐在茶几旁,视线从未离开那四处嗅来看去的小团子。
晏小狗转了一圈,觉得地盘巡视得差不多了,回到常远身边,正色道:“报告千岁爷,方圆十米未发现敌情。”
“是吗?那可真是辛苦殿下了。”常远被她逗笑,伸手扶她坐在身侧,给她整理着一路走来有些散落的发丝。
微凉的指尖划过脸颊,划过耳后,晏夕幸福地眯了眯眼,随着拱了拱,又往常远身上一黏,小脸直往他的肩窝钻。
“殿下,”常远小心地整理着晏夕的发髻,“骑装冷硬,可需要暂时换下?”
晏夕身子一僵,认命地点点头,由着常远给她解扣子。
常远手上动作轻轻地,眼中却愈发暗沉。
他说什么来着。
让她冒失。
外衣底下又有几处伤口被磨破了,里衣上渗着丝丝血痕。
似是感到了常远的低气压,晏夕一双小狗眼一抬,可怜兮兮地嘤了一声:“常公公……疼——”
常远被这一声“疼”给制得死死的,才窜上来的火气又给压了下去。
只得微沉着脸,将不省心的小团子抱起,放到曾经他们一同住过的床榻上,又从床下熟练地翻出药箱,取出纱布和一些药粉。
“常公公,”晏夕眼尖地发现,那箱子中的药都是换过的。
也不知道她离开以后,他究竟过得如何。
他若没受过伤,何必更换这些药?
心中揪着,晏夕轻声问:“夕儿不在的时候,您在宫中是不是挺难的?”
她有宫中的情报,却不知他心底的感受。
她还没有好好问过,他这些年过得如何。
常远坐在床边,解开晏夕腰间的衣带,将她腰间染了血的纱布取下,让伤口透着气,又吩咐甲二他们去生几个火炉过来。
晏夕边等着常远的回答,边担心着生怕常远一下令甲一就去找绿萝过来。
可别呀……
好在,没什么大问题。
“奴才在宫中,先得太后赏识,后又助圣上重回朝堂,没受过什么罪,一切顺利。”常远说着早就编好的谎,边轻轻将止血消炎的药粉洒在晏夕渗血的伤口上,“殿下,感觉如何,疼不疼?”
“您过来一下。”晏夕却抬起小手,招招他,小声道。
常远见晏夕神秘兮兮地,向下倾了倾身子,也放轻了声音,“殿下?”
晏夕一口叼住他的耳朵,力道不重,却刚好让常远动弹不得。
“……殿下…………”耳边灼人的气息围绕着,常远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都散了几分。
晏夕趁这时候,伸手环住常远的脖子,才松口轻声道:“常公公,您就说句实话,夕儿又不会跳起来去杀人。”
“殿下,您明明都知道,”常远轻叹,“何必让奴才再说一遍,您听着又难过。”
即便远在千里,但看晏夕一眼能认出六皇子的人,他还是相信九皇女在宫内的情报网。
“说嘛,”晏夕心里酸酸的,“从来都不说自己是不是难受,有没有受了伤,或者有没有受谁的气……您总是这样。”
“都是些不起眼的皮肉伤,与殿下身上这些相比,不值一提。”常远轻笑着,抬手安抚怀里的小团子。
晏夕却没那么好打发:“宫里折磨人的法子可多了,那些让人疼得死去活来却痕迹极少的手段,您真当夕儿不知道呢?还有,宫里人口齿伶俐,出口伤起人来毫不留情,夕儿可都明白的。”
常远总是这样,从来都不说自己受过什么苦。
被戳破心思的人微微叹息。
什么都瞒不过她。
他该知道,有些事虽然殿下不点破,却不代表她是个容易欺瞒的人。
不过,虽然他不觉得有多委屈,但这会儿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宫中受过的苦,也许殿下都知道……心中还是满满涨涨的。
“殿下究竟是为何,对奴才如此上心?”他低声问着。
本应是随意转移个话题,却不知为何出口便是这话——语毕,几乎用尽了连日积攒下的勇气。
若是为了权势,她不必做到这一步。
她又怎可能为了权势亲近他。
晏夕蹭蹭他,弯着眼睛,不假思索道:“忘记一开始如何想的了,许是从骨子里喜欢您。”
许是因着轮回的缘故,随着晏夕长大,她上一世的记忆愈发模糊,只记得一些重要的事件和发生的时间,至于生活中的细节,清晰记下得极少。
至于为何喜欢上常远……
她依稀记得,前世在西北,约是十六岁那年,她受了伤,险胜而归,顺势借重伤使了个计,打算暗中拔除蛮夷安插在她军中的探子。谁知那“九皇女陨落”的消息竟不知为何误传到了千岁府,常远闻讯赶来,一身子孱弱之人硬是骑着马从京城千里奔赴战场,虽有暗卫照料,却仍比不得马车里舒适安稳。
寻常人腿间的肉很是细嫩,他当时腿上被马鞍磨得,血几乎洇透了衣服。
那时,晏夕在床上躺着,浑身都是伤,就看见九千岁被人搀扶着进了她的营帐,营帐外的所有人都在为胜利喝彩时,只有他哑着嗓子问,殿下,疼吗?
晏夕当时就哭了。倒是没哭出声,只是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往他怀里扑,吓惊得九千岁方寸大乱,也不知怀中的人哪里有伤碰不得,哪里该扶稳,只能说着太医很快就跟来了,没事了,殿下若是厌烦了西北,奴才这便带您回京,再也不来这儿了。
一番话听得九皇女又哭又笑。
边关将领,说带走就带走,九千岁说话,从未如此儿戏。
他是真的慌了。
所以晏夕最后还是强撑着精神,没敢耽误他太多时间,待两日后九千岁腿间大片的擦伤终于结了痂,便催他乘马车归京了。
不论何时,只有他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女孩儿疼着宠着,即便是偶尔严厉地对她,那眼中的关爱却从不减少。
日子久了,那些点点滴滴的感动与依赖,逐渐汇集成一种独一无二的情绪,一见到常远,她就甩尾巴,发自内心的高兴。
若谁伤了他,她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回击,若他身死,她也无法独活。
“或许……还真是狗对主人那样的喜欢。”晏夕想明白了,笑得眉眼弯弯,她极少对常远解释自己的喜欢,耳根有些红,“信任,热爱,服从,誓死守护您。”
“殿下……”常远听得心口一颤。
她还……真敢说。
他没想过殿下对他如此看重。
“其实绿萝早先就说过,说夕儿像个小狗……好像也不无道理。”晏夕一双晶亮的眼睛望着他,“您有没有这样想过?”
“……奴才不敢。”常远有些窘。
事实上,他心里称她,多半是小团子。
尤其是近日,冥冥中好像有什么被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殿下”这样的尊称,都快要成为嘴上说说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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