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晏夕脚步一顿,落了半步,甩甩头,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殿下,”常远却突然将她拦下,“您别进去了。”
他自是发现了晏夕的不对劲,心道殿下也许是怕了,他怎能带殿下进这种地方。
晏夕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常远走入地牢,她不断地提醒自己,那些都只是记忆而已,常远不会有事。
可心中的慌乱愈发扩大,她隐隐察觉,自己确实不能再向前走了。
“好……那我在这儿等着。这儿有夜月在,安全。”
“好,奴才尽快出来,殿下先回车内,莫要受风。”
看着晏夕苍白的脸,常远心中一揪一揪地疼,可这事又不能耽搁。
他上前,在小团子微微皱起的眉心匆匆印下一吻,低声道:“夕儿莫慌,我去去就回。”
语毕,转身,随着甲二下了地牢。
晏夕有些怔愣,抬手抚了抚眉心,心中的恐惧消退了大半。
九千岁随着甲二进入地牢,晏夕身后出现一戴着面具的黑色身影。
夜月极少主动现身,他只是察觉到主上有些反常,此时身边大约需要人看着。
不是看着她,而是让她知道自己身边有人陪。
“夜月。”晏夕知道来人是夜月,低下头,不去看那地牢。
夜月下意识地应着:“属下在。”
“夜月,你说,梦里的事,很清楚的那种,都是真正发生过的吗?”晏夕望着天边的残月,神情有些恍然。
“……属下愚钝,只觉得,有的梦是真的,而有的……更像上天赐予的警示与指引罢。”夜月斟酌道。
他曾是个江湖上的无从属杀手,属于实力强悍,追求刺激,不需要依附组织的类型。当年他一时疏忽中了毒,神情恍惚,半梦半醒,被主上从碎星崖边拽住之前,也梦到过有神仙前来搭救。
“这样啊……”晏夕似是听进去了。
有道理,也许那些记忆只是她儿时一场梦,是上天照顾他们,才泄露了天机让她提前得知。
也许上一世,常远的死只是幻象罢了。
这样一想,心中便没有那么惧怕。
“多谢。”她拍拍夜月的肩,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调侃道:“夜月,你挺适合做个指引迷途的先生。”
“主上谬赞了。”夜月垂下头,脸被漆黑的面具遮挡,看不清神色。
他杀人无数,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天道轮回。可当时,他却以为自己看到了神。
那从天而降,将他拉回人间的红色身影,不是神又是什么?
一个怔愣的功夫,夜月看到晏夕向地牢里走去。
“主上?”夜月不解。
“你留下看车。”头也不回,晏夕答道。
不怕了就去帮忙。
晏夕的身影缓缓向前,逐渐隐入黑暗。
【二】
地牢的其中一间,常远走入,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又看了看从慎刑司赶来的常语,以及那个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吊儿郎当的人。
“哟,您挺快啊。”那人挥挥手。
钦天监五官灵台郎,华扇。
“师父。”常语向九千岁行礼。
常远点点头,问向华扇:“怎么回事?”
他才将这人传来询问些钦天监的事,听说他进门不久后,那三人便毒发身亡了。
华扇生了一双桃花眼,端是一副倜傥公子的模样。常远与他少年时便相识,当年,这人在宫中是常远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
官职不高,没什么野心,数次拒绝了上司的提拔,只想无牵无挂地过清闲日子。
他不像常语那般尊敬九千岁,只是随性洒脱闲不住,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如您所见,死透了。”华扇说着,抬眼看向常语,“当时下官也才来一刻钟,那会儿还没对质出什么结果,谁知这小子一进门,那三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前后脚地口吐白沫,两眼翻过去,就那样没了气儿。”
“确认是毒?”九千岁问。
“他们已有三日未受过刑罚,之前审讯的人下手也不重,徒儿方才确认过,他们不是外力致死,也未流血过多。”常语回答,“只是,这种毒,徒儿未曾见过。”
慎刑司的职责本是负责低等宫人的刑罚,直到常语掌事,才开始逐渐分担一些千岁府的任务,比如在宫中审讯不便押送的犯人。
一来二去的,甚至做了些大理寺和督察院的活儿。
好在,大理寺卿也是九千岁的人,才没出什么纷争。
常语接着道:“钦天监那五官司历没有与他们关在一处,如今除了他,就剩户部的仓部主事还活着——师父,慎刑司好像也有天风的人掺进来了。”
“这回,怕不止是天风。”九千岁勾起一抹冷笑,目光中的寒芒让人看了心惊,“那人贼心不死,三番五次地搞小动作便罢,只是,手伸得也太长了。”
伸长了,合该砍去,免得那人得寸进尺,忘了自己是谁。
与此同时,晏夕这边。
漆黑的甬道点着火把,守卫的人常年在地牢当值,没见过九皇女,却也知道这人是与千岁爷一同来到门口的,又是个少女,心中对此人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
晏夕一路畅通无阻,却在每转一个弯过后,脸色都变白一分。
直到见着一间熟悉又陌生的隔间,她才停住脚步。
等常远带着一身血腥之气,面色阴沉地从刑房走出时,晏夕已经苍白着脸盯着一扇门,发愣了很久。
“殿下?”常远没想到晏夕会来,又见晏夕一脸苍白,忙走上前:“殿下,您怎么来了?”
晏夕听到常远的声音,却也没回过神。
那一间监房,她认识。
上一世,她就是从那里找到了常远。
“常远……”晏夕突然跪下了。
她梦中也来过,只是,一次都没有救回他。
这里的气息太过熟悉,她记得清清楚楚……
都是真的,原来,那些梦都是真的……
她确信自己这辈子第一次来地牢,可这里的每一个转角后的场景,就连这牢房的摆设布局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还借着夜月的引导自欺欺人。
她怎能那样逃避,当时,常远啊,是真的死在她面前了——
一时间,晏夕腿上根本使不上力,眼神空洞着,似是丢了魂儿。
“殿下!”常远又是惊又是担心,忙上前想将晏夕扶起,却发现晏夕一点都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她身子软着,浑身被冷汗浸透,只是像梦话一般口中低声呢喃着:“常远………”
微弱的气声颤抖着,显得有些细碎。
好像这小人儿就要这样死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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