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边,晏夕已捧着温水,在生杀阁京城分部坐定,做着会前准备。
服药期间连茶都不能喝,她不配。
这时,西长老蒋林雨求见。
“蒋叔?”晏夕曾在阁中说过,寻常事务不必找她,只需汇报些需要她定夺的特殊事宜。
“阁主,昨日阁中收到甲级委托,委托金翻了三倍,这次的暗杀对象……还是千岁爷。”蒋林雨试探地问道,“您看……这回接是不接?”
“咳……”晏夕被呛了一下,道:“接。”
照理说不该接。倒不是因为常远与晏夕的关系,只因生杀阁乃江湖组织,不能与朝廷作对。可她不在京城的那段时间,生杀阁中出了些问题。
破了“朝廷三品以上官员纷争不杀”的例,接了个刺杀正二品大员的活儿。
因为那任务,经查实,是当朝九千岁差人下的。
若不是事出紧急,常远怎会冒险去委托一个江湖势力。
所以晏夕想也不想地接了。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生杀阁成员众多,难保没几个探子。
所以,除了生杀阁高层外,成员都不知委托人的消息,可生杀阁破例,却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之后,虽很多人想要破例被拒绝,可愿来此一试的人还是不少。
她不敢全接,也不敢都不接。
若是只接对九千岁有利的单,那朝廷上难保会有人猜忌。
他是宦官,可以有暗中的势力,却不能落人话实,否则就算皇上不查,那些言官讲话也不会有多中听。
——皇后与王爷也不过千岁,这九千岁,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前朝也曾有宦官出任“司礼秉笔太监”,皇上极其信任,赐他“九千九百岁”的称号,此人专权国政,是以天下人只知有千岁爷,而不知有圣上。
此等殊荣,可谓……
众矢之的。
当年,常远辅佐皇帝夺回了权,皇上赐他圣令被婉拒,改封他为九千岁。
这才将常远彻底推向风口浪尖。
他弃了保命的机会,圣上也明白了他要走的路。
皇上将这块令牌给晏夕,有多少成分,是打算在自己百年后,保他二人性命?
所以,与九千岁相关的单,都要斟酌着来。
若是全不接……
万一被暗探查实,那唯一的破例是为了九千岁,那就容易引人猜测九千岁与生杀阁关系匪浅。
生杀阁鱼龙混杂,被查出点什么也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暂时还不想动那些探子,计划着这几年留着他们反噬。
夜月在一旁听着却是惊了。
接?这如何接?甲级委托可是需要出动护法与长老的,如今生杀阁长老,哪个敢对千岁爷不敬?
难不成,让主上亲自去暗杀千岁爷?
想想就离谱。
“左右护法不动,这一单生杀阁掌门亲自去。你们暂且与那人好好周旋,就说此次任务需慎重行事,想办法与之多加来往,查出委托的源头。”若她猜得不错,那委托的人,或许与京城门前刺杀的一伙人来自同一处。
如今,常远在朝中树敌众多,各臣更倾向于投靠明主,不是太后余党便是忠于圣上,再不然,便是太子的人。
他们都不会支持九千岁的。
他们知九千岁与就九皇女关系和睦,九皇女如今带着兵权归京,总会有人神经紧张。况九皇女归京当日留宿千岁府,连宫都不回,也不是什么秘密——这件事最好编排,如今面上风平浪静,无非是局势未明,他们按兵不动罢了。
事实上,朝中各对九皇女与九千岁的关系,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都有。
其中有三种猜测支持的人最多。
有点说九皇女心性纯良被九千岁蒙骗。
有的说九皇女不通权谋受九千岁胁迫。
有的说九皇女与九千岁有私情。
派人暗杀九千岁,大约也是在试探第二种猜测,若九皇女没出手阻止,便可拉拢来对付九千岁,若九皇女出手了,便是第一种和第三种。而私情这种东西,毕竟是皇女和太监,简直匪夷所思,没什么人信,故朝中众臣只当是九千岁蒙骗了自幼离宫只会打打杀杀却不通权谋的九皇女。
毕竟,九皇女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便是个不通权谋,手段强硬,你不服就来打,打到你服为止的人,说好听了是狂妄放肆,说难听了是莽撞。
不过也没人能说什么。毕竟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能用权谋周旋的人,在天下也屈指可数。
若不是从不挑衅别人,她树敌怕是比九千岁还要多。
可,怀璧其罪。她即便是不挑衅,盯着她手中兵权的人也不见多少。
晏夕冷笑。
她归京当日那场对九千岁的刺杀,若是她没出手阻止,那帮刺客得了手,估计用不了些时日,便会有人来找她邀功,拉拢她来骗骗兵权了。
而那些盯着她兵权的,怕不是丧心病狂想要谋反的,便是动了歪心思暗中通敌向想发国难财的。
可全天下,只有皇上有资格盯着血骑团与千机营的兵符,其他人……一旦暴露,都是个死。
至于那些要杀九千岁的……
哈,九千岁树敌众多,谁杀了他都有好处,不是私仇就是夺权,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杀手组织怕都接到过刺杀九千岁的单子。
手上笔墨不停,晏夕边思考,边在桌上直接趴下了,在她刚刚画好的火柴人边上,写了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夜月起身准备离去时,晏夕让他看画:“你看,这密信要不要盖个印,正式些。”
纸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字。
“今天夕儿叕查出有人要来暗杀您了。好多人要杀常公公,活着好难哦。”
夜月眉毛一抽。
主上,您即便是将您的大印叠着生杀令盖上去,它都正式不起来的。
【二】
千岁府收到了江湖上的匿名来信,常语检查过后,送信到了九千岁的书房中。
常远冷着眸子拆开,展开信纸的一瞬间便弯了眉眼。
常语凑过去一看,也笑出了声。
这字迹一看就是殿下的,还有被雁临吐槽过无数次的火柴人。
“师父,这回连九殿下都不知是何人所为,近日府中要不要加强戒备?”他斟酌着开口,有些担忧。
如今九殿下不在千岁府,这京城中,难保有些不安分的又想蠢蠢欲动了。
“不必,”常远神色淡淡,眸中冷意却是摄人,“甲二刚送来的情报,那人大约是暗中联系了生杀阁。这回,便是防,也不一定能防住。”
“生杀阁?!”常语低呼一声,“师父,生杀阁可是——”
可是九殿下师尊的组织啊!
常远颔首,清冷的声音发沉:“只是如今,生杀阁与殿下怕是早已没了牵扯。”
大约三年前,他将景贵妃与红玉如约送出宫去,同年,生杀阁阁主隐退。
如今生杀阁易主,那新任阁主极少出现,极其神秘,连千岁府的人都查不出其具体身份,只知是个年轻人,却不能确定那人是否还受控于凛战一脉。
生杀阁人员管理极其严格,堪称铜墙铁壁,他安排的探子,没有一个能潜入核心位置。
她若知晓,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他查清楚,万一因此惹上麻烦,他定追悔莫及——所以,他不能贸然去询问殿下。
常远开始书信。
“对了,师父,”常语突然想起,“绿萝以鬼医之名出行时,曾受过生杀阁的照拂。徒儿回去问问看,也许她会知道些什么。”
“好。”常远颔首,手上的笔停下,“这封信交给九殿下。生杀阁一事有眉目以前,切不能来让她来千岁府。”
生杀阁顶级刺客云集,而千岁府的人也绝非庸手,胜负未可知。
而殿下……万一她赶上他遇刺,再与人动起手来,那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本以为宫宴结束后小团子能搬回来,如今看来,还是小心为上。
常语离去,九千岁望着小团子画的火柴人,皱眉。
他只当是晏夕的情报网有限,没查出是生杀阁要来暗杀他,否则她绝不会有什么心情给他画这些东西。
也不知殿下那边,近日忙得如何了。
【三】
九皇女并不是只会打打杀杀没脑子的笨蛋。
否则如何领兵,如何在京城周旋。
只是,晏夕动起脑子来,很耗电。
除非事出紧急,或者事关重大,她都更倾向于随着性子去解决问题。
……先是杀手组织,又是兵痞子堆。
这两个地方长大的孩子,能养出什么性子?
千岁府收到消息时,常远拿着甲一呈上来的情报,看得直皱眉,沉冷的眸中出罕见地出现了疑惑。
是这……情报出了什么问题?
公然挑衅兵部尚书、夜闯刑部大牢、打伤礼部侍郎之子、大闹督察院?
这……还是他乖巧可爱的小团子吗?
不过,看殿下之前要格杀天风使团的那股子狂傲的劲儿,这也不是不可能。
常远的疑惑不无道理。
难怪,二人独处的的时候比较多,再有外人也是绿萝或者圣上,常远极少看到晏夕与外人相处的模样,尤其是朝廷官员或者后宫嫔妃,那些人被晏夕怼得瑟瑟发抖的事情,九千岁从来都是道听途说。
他哪知道晏夕只有对着他才乖乖巧巧得像个无害的宠物狗。
而九皇女的放肆,除了有些故意为之,还有的,是因为她真的烦,烦得甚至想要回到西北去命悬一线地打仗。
因为……
好多事要忙。
没有常公公。
一口都吸不到。
千岁府离公主府太远了,来回轻功要两刻钟,马车要一个时辰。
偏偏总有事让她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啊她要窒息了。
烦死了!!
夜月和夜阳在旁辅佐着不得闲,整个夜组也是忙得团团转。
完成一波又一波的任务时,夜组成员们不禁感叹,主上竟忙到连千岁府都去不了。
宫宴之前,二人只在路上偶遇过一次。
九皇女在马车里,听到外面有人禀告,前方是千岁爷的马车。
好在那路挺宽,她忙让人赶车追上,与九千岁的马车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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