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宫宴当日,九千岁收拾好出了府,在靠近皇宫的转角处碰上了九皇女的车队。
他吩咐自己的队伍停下,准备等九皇女一行先过去。
谁知九皇女的马车里窜出一抹水红色的身影,带着珠翠叮当作响的声音钻入他的马车。
常远下意识地抱稳了扑进他怀里的小人儿,随后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心道,到底是要出席的,殿下果然还是认真打扮了。
也不知,穿惯了轻巧的常服,殿下再换宫装不会不自在。
无奈地摸了摸蹭来蹭去的小脑袋,他低声道:“殿下,这可是在大街上,怎能如此大意,让人看去了成何体统。”
“可是人家——”晏夕抬起头,见到常远的面容,傻了。
四目相对,二人同时红了脸。
常远望着她,也怔愣着,一时间竟有些认不出。
心中恍然。
这才是金枝玉叶,是天家女子该有的样子。
晏夕因着要出席宫宴,今日好好地收拾了一番,从眉眼到唇间,从额间垂下的珠翠,到脚边散落的绫罗。
华美的礼服被精致到堪称繁杂的玉带束在盈盈一握的纤腰上,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泛着粼粼光点,称得上一句,翩若惊鸿。
这是九皇女,身着骑装可奔赴沙场,一身摄人气魄无人敢出其右,换上绫罗,又宛若蝴蝶游于花间,盈盈一笑,翩然而过,便可在任何人的心湖卷起波涛汹涌。
又是这种心绪。
晏夕越是耀眼,常远心中有一处便越是苦涩。
可也越是发自内心骄傲与欣慰。
晏夕眨眨眼,一双清澈见底的眸中闪着扰人心神的亮色。
她今早上了妆,被服侍着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人在描过眉以后,一双眼中的神采会被加倍地绽放出来。
也才知,唇上那些朱红色,与那浅浅的腮红,可以将女子的娇艳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看镜子里的自己,是好看的。大概算是……美得红彤彤的?
不对……
红艳艳水汪汪的?
怎么听着像个西瓜?
不过,她当时看着身旁侍女惊艳的目光,便知晓,自己这打扮应该是好看的。
可她不知,常远上妆以后……让她惊艳得说不出话。
她不是第一次见常远穿宫廷正装,却是第一次见常远上妆。
常远性子一向清冷,可上妆后,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晏夕从话本里看到过,妖怪!
错了错了!
妖……妖媚?
不不不这个词太俗了!!
是,是妩媚??
不对啊这好像是形容女子的来着??也不对,要更危险一点,那是什么——
妖异,这个差不多。
妖异动人,还有祸国殃——不不不,怎么听着不是什么好话呢。
倾城之——也不对。
就妖异吧。
就让人移不开眼又觉得不敢盯着看。
不忍直视??
……对不住,千岁爷,兵法中少有夸人家容貌动人的词句。
等等……摄人心魄怎么样?
……
——大事不好!
她词穷了!
【下】
常远回过神来,见他的小殿下也正看着他发呆。
压回几不可察的低落,他弯了眉眼,勾起唇角,轻笑着问:“怎得,殿下贵人多忘事,一日不见,便认不得奴才了?”
他不笑还好。
常远对晏夕的温柔,从来都是毫无保留。那本淡漠得有些凉薄的眉眼间,绽放出的笑容仿佛能消融了冰雪,眸中尽是温和与宠溺。
晏夕被他看得简直无地自容,又避无可避,破罐子破摔一般直接扑进他怀里,垂着头说什么都不看他,也不出来,耳根红得像要熟了一般。
“殿下?”常远被她搞得摸不着头脑,“奴才今日这打扮……可是有何不妥?”
他恍然间想起,殿下是第一次见他上妆。
是被吓到了?
不该吧……被吓到了怎会往他怀里扑?
还是怎得?
为何这般反应?
也不像是他想象中的……终于正视了他太监的身份,觉得他一副妆容不堪入眼。
等等……
这反应不似厌恶,倒像是……
“殿下……?”他低头,轻轻地在小团子耳边询问。
小团子一抖,果然嘤了一声,如幼猫般揪着他衣服的一角,有些抓狂地低鸣:“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太欺负人了……”
“常远你欺人太甚——”
讲真,若不是前些日子城门口的刺杀,晏夕一定在归京当日就被常远长大后的样貌好看到炸毛了。
可万万没想到,他还藏了一手!!!
这怎么可以啊啊啊啊——
太过分了!!!
常远见小团子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小模样有些抓狂却死活不肯抬头看他,不由得笑开了。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呀。
他的小殿下竟然……害羞了。
因着天风使团而差了几分的心情,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车窗外的阳光仿佛都暖几分。
想起他前些日子总是被殿下戏弄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此时竟有种扳回一局的感觉。
生平第一回,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他低头,在晏夕的耳边轻轻问道:“殿下,许久未见,怎得……也不看看奴才?”
那语气,还真带了几分祸国殃民的意味。
他从不以色侍主,甚至在年少时相貌引人觊觎时,一度十分厌恶自己这张招惹是非的脸。
不过现在看来……
他该庆幸自己生得好看。
满意地看着小团子的耳朵又红了一个度。
常远笑意漫上眼底。
晏夕却要疯了。
千岁爷您是我祖宗!!!
求您可别再这样的说话了啊啊啊啊!!!
常远你个大猪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
“夕儿?不想看看常公公吗?”见晏夕缩得更紧了,常远拉长了尾音,又凑得近了些。
终于,无处可藏的小团子动了。
常远的唇间袭来一片温软湿润的触感,唇瓣上传来一下微微的痒,不及常远反应,怀里一空,一抹水红色的身影咻地从九千岁的马车中飞出,逃命似的回到了九皇女的车队里。
晏夕窜回车里,两只小手捂着心口,又捂着嘴,又捂着眼,又往眼睛上捂去——
“呜呜呜呜——”索性将脸埋在马车的软垫里,晏夕抓狂地小爪子握成拳头一阵地捶那毯子。
苍天啊啊啊——
怎么可以这样!!!
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被常公公这么撩过!!!
简直要了命了!!
一时间,九皇女恨不得长出八只爪子来安抚自己,整个人乱作一团。
小尾巴疯狂地甩,颇有些原地起飞的架势。
两队马车一路走,一路平坦。
常远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唇,猜到,自己那一下,大约是将小团子给惹急了。
临走还咬了他一口。
可心中竟毫无悔意。
今日为何如此放纵……似是被迷了心窍一般。
大约是因为那天风使团荒唐的求亲吧。
常远纠结地捂住眼,苦笑着。
心中那微弱的喜悦却再没消散。
殿下,我的好殿下。
奴才终于赢了您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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