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各国使团陆续离去,礼国的队伍也启程归国。
临走,郁如生将方子交给绿萝,并嘱咐她随时调整药材与药量。
绿萝收好方子,看着上面几位药。
……希望这小孩儿喝了不会当场吐出来才好。
九千岁像是下了决心不让晏夕在千岁府过夜,宫宴结束后再没让小团子呆到黄昏之后过。
晏夕倒也配合,她知道自己一天天的黏着常远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敲打敲打刑部尚书,搞搞情报网,查查陈年旧案,为以后做打算。
既然常远都答应她了,她熬个两三年再黏糊也不迟。
二人就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各忙各的,隔三岔五地一起用个膳。
其间,千岁府遭到了生杀阁两大护法带领下的一批顶级刺客的行刺,当夜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搞得附近的官差平民都门窗紧闭,无人敢出声。
至于那帮刺客为什么打完就跑也不下死手,还往地上往墙外撒那些个鸡血,千岁府的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大约是这个组织接了单子又不敢真的得罪千岁府,便来做个戏吧。
听甲一汇报时,桌案后端坐的九千岁眯了眯眼。
当年生杀阁接了他的委托去暗杀三品以上官员,当天事成。
这回却对他放水。这组织,究竟是敌是友?
不知凛战引退后,如今那主事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与此同时,在太医院喝着药的晏夕突然打了个喷嚏,对面的绿萝躲闪不及,被又酸又苦又腥气的药汁喷了一脸。
绿萝:??感冒了???没有啊??吹空调了??
晏夕:???
【二】
直到三月半,天气愈发回暖。
天气不算冷,这一日中午,夜三出现在公主府的书房中。
“说吧。”晏夕嘱咐过他,调查慢慢来,不用每日向她汇报进度。
主动现身,估计是有什么重要发现。
夜三行了个礼,恭敬道:“属下照您的吩咐,重点探查了千岁府人手分布稀少的几座城池,昨日,夜组的南方分部在顺城郊外找到了一个少年——月大人连夜赶过去,让属下来回禀,就说,您一见便知。”
晏夕只觉自己心脏顿时停了半拍,又加速跳了起来。
她知道常远可能不愿查,不愿接触那些事,本想着从常远情报网分布稀疏的几处城碰碰运气。
没想到真的……
“会不会是……”她站起身,一刻也坐不住。
夜三不敢确定,不过他的直觉也告诉他,殿下怕是猜对了:“殿下,您准备何时动身?”
晏夕拿了外袍,抬腿便走:“现在。给千岁府留信,说本宫这几日前去探望梁国各地的将士家属,过些日子才回来。”
夜三应了“是”,吩咐人下去布置,而后,遂晏夕一同离去了。
晏夕与夜组的人乘着马车,一路上先后去了好几个城,尽量避免引起千岁府的人注意。
虽然常远从不盯着她,但这件事上,晏夕还是万分小心。
兜兜转转,她终于到了顺城。
“主上,就是这里。”
夜组在这儿购得一处老旧的宅邸,用来做临时的情报点,如今,主要用来安放那个少年。
还未进门,晏夕就听到里面一声有些苍老的怒吼。
“你们这些走狗,全都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老子拼了这一把老骨头也要让你们下地狱——”
随后是夜阳无奈地讨饶:“大叔您别生气了,气大伤身,您又打不过我们,倒不如消停一会儿等我家主子来——”
晏夕停在门前,却有些挪不动脚步。
这一见,怕是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就像绿萝说的,做出了与记忆中不同的事,彻底失了先机。
她深呼吸,推开房门。
【三】
少年如今大约十三四岁。
他身旁被人制住的仆从,已是两鬓斑白。
老人见到晏夕,停止了大骂,望着晏夕的容貌,呆楞住。
半晌,低低地笑了,苍老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真像啊……”他笑得晏夕心底发凉,“没想到,逃了这么多年,还是没逃过你们晏家。”
孙庆林依稀记得,那个经常来常府玩的晏大公子,会和家主常青云拌嘴,吵吵嚷嚷,会抱着他家的孩子不撒手,说什么“都是好兄弟,不如给哥哥我个孩子养着,我也省得招惹后宫那些麻烦。”
那时,常夫人抡起镇纸就要丢过去,边道:“晏兆海你放什么厥词!敢把我的小乖乖们带到皇宫那种虎狼之地,老娘就去炸了你的御书房——”
那时,常府虽不富庶,却仍有欢声笑语。
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变故会来得那样突然,一切美好都仿佛是梦境一般,随着某日清晨的曙光,裂成尘埃,刀光血影间,碎得片甲不留。
家主常青云被任命护送一批极品翡翠原石,送往天风。
那本是要为太妃的寿诞准备贺礼——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可以带回天风那雕刻大师打磨出的精美的作品。
可这一去,便音讯全无。
半月后,常青云被指认通敌叛国,随着抄查的官兵涌入,整个常府顿时成了人间炼狱。
混乱中,主子们全部脱不开身,他只来得及带着常家一个不起眼的小妾花伶,拼了命地逃。
期间,他们遇上一神秘的蒙面人相助,侥幸逃过几次搜捕。
那神秘人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将他们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而后不见踪影。
常府的大火燃了数日。
直到燃成了灰烬,花伶抚着隆起的小腹,在阴暗的角落里直往常府的方向看,眼中恨意与悲恸与泪水同样汹涌。
她望着大约是常府的方向,哀哀地唤着“夫人”和“老爷”。
一路颠沛流离去往花伶的家乡——顺城。
她每日都在想着复仇,直到她诞下一子。
倒不是因着生了孩子就化去了仇恨。
而是,为了这孩子,她把半条命搭了进去——真真是弱不禁风,身子虚到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恨些什么。
这孩子本名该是常晟,暂时却只能名为花晟。
不久后,花晟年纪还小,花伶病逝,留下这小少爷与孙叔相依为命。
孙庆林不是没想过去寻当时那外出逃过一劫的嫡长子常远,只是,待他们稍稍有了些积蓄,准备进京寻人碰碰运气时,就听说了宫中的一些传闻。
听闻当今圣上及其宠幸一太监,那太监名唤常远。
孙庆林当时破口大骂,提刀就想冲进皇宫砍死那狗皇帝。
可他不能出事,否则小少爷也活不成。
于是他们便回到了顺城,定居下来。
一晃就是十年过去。
孙叔连年操劳本是落了一身的病根,又因着上了年纪,大病小病的身体一直不好。不过,有夜阳多日来的安抚与照料,老人近日倒是没生过什么病。老人见这一行人好像真没什么恶意,再加上年轻时喜爱研究医理,在一次风寒后,对夜阳这个年纪轻轻就行医经验丰富的女子另眼相看,夜阳也通过这个逐渐打开了老人的话匣子。
只是对于那陈年旧事,老人仍是不愿多说半个字。
晏夕这边,她来来回回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和花晟搞好关系。
至少,这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能稍微放下戒心,跟她搭两句话了。
少年坐在石桌旁,晏夕坐到他身边,望着少年这与常远有些相似的眉眼。
相似的清冷淡漠,不同的是,常远看向她时,眼底总有种掩不住的温柔。
这少年没有。
他纯粹将她当作一个陌生的权贵,或者是个一时兴起看上他样貌的骄纵的千金大小姐。
晏夕什么都没对他讲过,既然孙叔坚持让他姓花,他姓花就好。
左右,常府出事时他还没出生,对查案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他远离那些纷扰。
有时候,无知,比什么都幸福。
可她不知道,常远究竟想不想要个家人。
若是很想要,他为何不冒个险寻找一番呢。
若是不想……
常语的姓氏,又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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