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晏夕没敢在顺城逗留太久,她担心常远会发现她竟真的在查。
常远一定会阻止她的。
她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找到了常远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她不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她本能地想要知道更多,查出当年常府家变的真相。
晏夕的生辰在清明后第二天,也就是四日后。
不过因着之前为她接风的宫宴没过去多久,她觉着没必要再大操大办,就同往日一般过去就算完了。
说来惭愧,武力鼎盛的大梁国,如今国库那个穷哦。
太后这老太太她就是个兴建宫殿庄园大修山林却不会赚钱的人。
晏夕将夜阳与夜五同一波夜组的下属留下照看二人,自己与夜月夜三动身先回了京。
“常公公——”九皇女一进城门,就跳下马车,扑进那一袭黑衣头戴帷帽的青年怀中。
常远来接她了常远来接她了。
开心开心开心。
啊好开心!!
常远堪堪接住小团子,帮她整了整有些歪的面纱,“殿下,怎得如此冒失——您伤势未愈,还是要当心些。”
“常公公的声音真好听,夕儿最喜欢听您讲话了!”晏夕直接忽略了久违的说教,在常远的胸口蹭来蹭去,反正他们二人都遮着脸,无人能认出,就算常远再说什么“人多眼杂”她也不想停下来:“好想您呀,这几日见不着您每天都睡不着觉,每天都做噩梦,好可怜的——”
“殿下……”常远知道她是撒娇卖惨想讨几句哄,可小团子睡不好是事实,仅仅是听着都招人心疼。
晚上睡不踏实,白天得多难受。
常远想着,完全忘了自己为了腾出时间出来接小团子而一宿没睡这件事。
安抚地揉了揉拱来拱去的小脑袋,常远俯身在毛茸茸的发顶轻吻一下,扶晏夕进了自己的马车。
晏夕挥挥手让夜月他们先回去,然后高高兴兴地往常远身上一黏,说什么都揪不下来。
没个正形。
常远看着即将十四岁却心性不见长的小团子,无奈地勾起唇。
殿下会不会就这样,一辈子都长不大呢。
一别有小半个月,他在忙碌之余,竟找回了些小团子回京前的感觉。
时长惦念着,小团子在京外会不会冷着饿着,有没有按时喝药,路上是否过于颠簸,
心境却没有从前那样悲凉。
他曾经等待的,是与他划清界限的九皇女。
如今等的,是一见面就往他怀里扑的小团子。
就连等待她回归的日子,也带了些甜味儿——自从二人立下约定,他愈发真切地感受到,原来爱慕是这样的感觉。
可以不再压抑心中的欣喜,可以肆意地看着阳光下的她,不用强迫自己垂着眼,一直避免直视她的目光。
不用担心她会突然对他产生厌恶,更不用担心她接近他只是为了他手中的权势。
他敢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拥抱她,可以在她任何一次外出后在城门口等她,不再是以一个奴才的身份为她接风,而是仅仅为了想要早些见到她。
晏夕趴在常远怀里眯着眼,常远一下下给她顺着毛。
连日睡不踏实,一见到她家常公公,就开始犯困。
她晃晃头,有些不甘心难得见一面自己就这样睡过去。
常远以为是自己手重了,轻声问道:“殿下?”
“诶……想您了……常公公……困——”晏夕迷糊着,小脑袋从常远胸前滑到他腿上,两爪子一趴,还是睡了过去。
给常远留下一个圆滚滚的发髻和毛茸茸的后脑勺。
总是这样,开口便是想他。
淡漠清冷的眉眼间笑意不减,常远只觉得小团子这一句话似是说了很多遍,多到数不清,并且以后还要再念叨下去。
哪怕他从未有过回应。
也是奇了,殿下像是永远不会厌烦一般。
这世上竟有人对他用情至此?
马车微微晃动间,常远有些恍然。
怎会呢……
许是他上辈子积了德吧。
……
殿下,我也想您了。
【二】
处理完今日的事务,二人没有直接回房。
晏夕坚持在常远身后站着,为他揉按着肩颈。
常远不喜他人近身,更不会让下属为他按摩,如今年轻着看不出来,可再这样放任不管,常年伏案,等到年老时,又得落些病根。
突然想起来,他当时根本没想过活到年老。
手下的动作一顿,晏夕后知后觉地有些生气,也有些委屈。
他都不知道自己上辈子犯了什么傻,把她随手一丢就走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傻,赌气离京,把他苦心经营二十载的局全给毁了。
也不知常远千算万算,有没有算到那个结局。
若是有,那骑虎难下的人未必是她,也许她走后,还有尚且年幼可以培养的晏霖。
可常远如果真的能算到那一步,又怎会忍心独自死去。
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
“您就会欺负我……”晏夕自知理亏,却也有些不服气,手上的动作继续,委委屈屈地嘟囔着,“说乱丢就乱丢。”
常远听得一头雾水,小团子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不过,无论如何,殿下委屈了,就是他做的不够好。
“奴才认罪,殿下莫要气坏了身子。”该是低眉顺眼对主子说的话,常远这样讲出来,却凭添了几分宠溺的味道。
晏夕气哼哼地放开手,两只胳膊从后面绕在常远的颈间,绕过他胸前去捞那双修长的手,软乎乎的脸在他耳边蹭着:“罪在何处?”
“罪在……闭门不见,还让主子久等。”认罪的人自觉地将手递上去,给他的小人儿牵着。
近日见惯了小团子的乖巧,常远对她不讲理的模样竟有些怀念。这时来了兴致,想看看他的小殿下究竟还有什么后招。
晏夕摇摇头,常远能感到她软嫩的小脸在他脸颊上蹭来蹭去,耳边是小团子黏糊糊的声音:“不对哦,您错在今夜要赶本宫回府孤零零地一个人住,不让人家进您的被窝睡个安稳觉。”
常远笑开了。原来是搁这儿等着他呢。
“奴才冤枉,还请殿下明察。”他牵着晏夕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上去:“今夜尚未过去。”
晏夕眼睛一亮,拉着常远起来,“常公公,夕儿困了,抱抱,抱——”
“好。”夜深了,又是在自家府中,九千岁没什么可避讳的,抱起黏糊糊的小团子回了房。
好在过了那阵子,刺客都消停了,否则今晚小团子指不定怎么委屈呢。
回了屋,晏夕又开始了,什么都抢着来,打水梳洗,伺候常远换衣服,让一向不用人照顾起居的九千岁简直无事可做。
“殿下,”常远看着小团子研究了半天解他的衣带解不开,简直哭笑不得,“您歇歇吧,这哪是主子该做的事。”
“您别动,我可以。”晏夕打断了他的念头。这扣好怪啊……怎么找不到头的——
说着小爪子就往常远的腰间摸索去,惹得常远轻笑起来,边躲闪边讨饶:“殿下,别闹了,痒得很——奴才自己来可好?”
小团子点点头,盯着常远的动作,她满脑子都是这腰带难不成是缝起来的?
直到常远从腰后将带子的一端解下来递给她,小团子才心满意足地伸着胳膊将常远的外衣脱下来。
乐得露出一排小白牙,一副首战告捷的得意模样,看得常远发笑。
不出意外地,后面还是常远红着耳根哄晏夕留在这儿,自己去隔间,各收拾各的。
待常远收拾好回来时,晏夕已经趴在被窝里甩尾巴了。
“常公公——”晏夕像是过了那困劲儿,一双眼睛又忽闪忽闪着直冒小星星。
常远刚躺下,手还没碰到被子,小团子便带着一块被子卷了过来。
爪子搭在他的腰上,毛茸茸的脑袋也在他肩窝上拱来拱去。
常远被她蹭得颈间痒痒的,伸手将小团子揽在胸前,“夕儿,高兴着呢?”
晏夕顺势将脸埋在常远心口,顺势就不抬起来了,“嗯”了一声。
常远感觉胸前凉凉的,又有一股细碎的热风吹来,而后,又有些凉意。
小团子这……来来回回的在嗅什么呢?
他今日没用什么脂粉,早上也沐浴过了。
“夕儿?”他往后撤了撤身子,低下头,去找晏夕的视线。
晏夕抬起头,像个小动物似的,一双圆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他。
嘤……这是不给吸了?
晏夕眨眨眼。
常远看着晏夕懵懂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种名为“可爱”的东西狠狠地暴打了一通。
他搂着晏夕的双手稍稍用力,将小团子按回怀里,下巴抵着那柔软的发顶,轻轻摩挲着。
枕着常远的胳膊,晏夕还是有些迷茫,不知道常公公在想什么呢,一会儿不给吸了,一会儿又有个抱抱。
不过,有抱抱,不亏。
困得迷迷糊糊得,她隐约听到了常远说了什么。
一瞬间惊得睁大了眼睛,抬起头却发现常远已经睡沉。
原来是梦呀……
晏夕撅撅嘴,想来也是,常公公怎会说出那样直接的话。
可惜哟,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
怀中的小人儿睡沉了,常远缓缓睁开眼。
低低笑了一下,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薄唇开合,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极轻,轻到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殿下,我也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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