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晏夕不是没想过晏霖尚且年幼的问题。

    只是她这辈子不想再让常远在宫里度过那样久的年华,劳神耗力,最后被吞噬殆尽。

    哪怕他们以后折腾一点,在民间四处奔走,帮晏霖除去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乱臣贼子,她也不想常远再留在京城这种大半人都等着坑他的地方。

    她承认自己有些心急了,但如今常远也算是接受了她,随着二人在一起,那些曾经不用发愁的事也逐渐逼近到眼前来。

    一是旧案,二是名分。

    她本想先查清常府的事,再来与父皇商议婚事。

    谁知那些大臣竟来弹劾九千岁,咬住这一点不松口。

    晏夕知道现在将事情闹大完全没有必要。

    但她就是不想让常远再受一点委屈了。

    瞧瞧,不过是外宿一宿,就招来这么多是非。

    烦死了!

    凭什么所有的罪责都要常远一个人背负?

    那些大臣是瞎了还是傻了?

    无论如何,说服一个关心晚辈的皇帝,比说服那么多古板的大臣要容易太多。

    “即使远离朝堂,儿臣依旧愿为梁国鞠躬尽瘁。但儿臣心里清楚自己此生追求的是什么——请父皇择日赐婚。”说着,晏夕竟是微笑起来。

    晏兆海只能看到九皇女的发顶,气得直拍桌子:“你才多大年纪,就妄谈余生?”

    自己若真是一个赐婚,梁国未来的保障将会动摇。

    九皇女对千机营和血骑团来说意义非凡,那是将他们带出泥潭,杀出一条康庄大道的人。

    他们怕是只认人而不认兵符,九皇女一走,那些将士未必会安心留着。

    再者……

    从前常远这孩子忠于梁国,而不是某一任君王,当年,不论是他或者是太后即位,常远的行事原则永远是为梁国好。

    他在没有势力时,周旋于贪官污吏间,算着人心让他们贪的同时也放放水,为百姓做些实事。

    即便与皇室利益冲突,他也优先选择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平民生活富足了,才会相信朝廷,才不会有□□,国家才能太平昌盛。

    九千岁一直不遗余力地做到这些。

    他心中有责任,他愿为梁国鞠躬尽瘁,但如今,他有了晏夕。

    若将来,这江山落不到晏夕手里,常远还会像如今这般尽心竭力吗?

    若是梁国同时失去这样两个年轻人,晏兆海不知,梁国的未来还会不会出现两个人,做到他们这种程度,可以舍出自己的利益甚至是性命,去换天下太平。

    “常远,你先带她回去——这件事,容朕好好想想。”

    【下】

    马车中,常远看着对面一语不发的小团子,心里冷得发沉。

    这件事是他的责任,他不应该一时疏忽让人得了信儿,将他夜宿新舍的事情拿来说事,把殿下气成这样。

    “殿下。”他轻声唤她,一如既往地温和。

    晏夕鼻子一酸,没说话。

    她总给常远找麻烦。

    怎么总是这样,前世也是,今生也是,常远总那么倒霉。

    最气的是那些人过分得很,常远还不让她动他们。

    常远那样不舍昼夜地处理公务,就换来那么一堆弹劾的折子,他得多难过。

    看着晏夕眼眶红了,常远不知她在想什么,明明刚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理直气壮地跟圣上叫板,这会儿却可怜得不行。

    “常远,我不喜欢那些人。”晏夕哽咽着开口,“他们太过分了——”

    常远见此,到对面坐下,将委委屈屈的小团子揉进怀里。

    他轻蹭蹭晏夕的发顶,低头跟怀里人讲道理。

    “殿下,他们都是为了祖上的规矩——任何事物到了鼎盛,都意味着要衰落。梁国不能因为如今强盛就放弃祖制,做些坏了规矩的荒唐事,那些事,一旦有了先例,日后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那些折子,其实写得不错。”

    如今他们的三年之约还剩两年,若到时他们真的在一起,到了成亲的地步,那一定还有一场风波。

    常远讲得认真,晏夕可一点儿都不想听。

    常远这人,只要他认定是对的事,哪怕自己会吃亏受罪,也能坦然接受。

    “倒是委屈了夕儿,要受牵连。”见小团子不说话,他轻声哄着:“殿下,回了府奴才给您念话本,可好?”

    晏夕闻言,终于再也忍不住,汪地一声哭出来。

    “可是我好气啊——”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凭什么!”

    “打不得骂不得就由他们去胡扯!”

    “常远你是不是傻——”

    “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殿下……”若不是看小团子气得哭到打嗝,常远简直要笑出声,“那些上折子弹劾奴才的人中,也不乏正直的人,他们只是维护规矩,并未做错什么。”

    这小家伙儿就是为他想太多。

    其实他从年少时,就对其他人的看法不甚在意了。

    这是因他的身份而注定的事情。

    他轻拍着晏夕的背,看着那张哭得热乎乎的小脸,心里也暖得灼人。

    这感觉……

    大约是动容。

    他不甚在意,或是早已习惯的事,对小团子而言,竟是如此见不得、忍不得?

    可她看上去难过极了。

    好像要替他将那些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好了,夕儿。”他吻着晏夕的发顶,又吻到额间,眉心,又到那红扑扑的小脸上:“都过去了。”

    “常远你……笑什么啊……”晏夕真是搞不懂这个人,他像是怎么都不会生气似的,总让她干着急。

    常远拿着帕子为她擦擦眼泪,逗她:“我笑,有个小猫哭花了脸。”

    “你——”晏夕气结,她为他这么难过,他还调侃她!

    可常远在笑耶……

    哎。

    “算了……”晏夕揉揉眼睛,“有功夫跟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置气,还不如多跟您说说话呢。”

    “夕儿长大了。”常远笑着揉揉她。

    马车帘子合着,偶遇路人,没人知道里面的两个人可以左右梁国未来的命运,也没人知道其中一人刚刚哭花了脸。

    就这样,一路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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