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缨,断筋我可医,但至多你只能再次站起行走,不能复原,不得再习武。且医治过程,不亚于再次断筋之苦……”

    “无妨,清寒姐姐,我已这般境地。”死亦无谓。

    “好,我帮你医。”

    “嗯,多谢清寒姐姐。”

    清寒性子清冷,沉默少言,唯在红缨这,冰寒化水,温柔几许。

    近月半已过,红缨已可抬手,站起,行走仍有些困难,且每一个动作都伴着莫大痛苦。

    红缨喜执一红木簪子静然呆坐,思绪神游。簪子她一直随身携带,恐遗失,极少用来束发,此前受刑时弄丢,后又寻回。

    “这簪子倒是适小红缨,送簪之人有心了。”

    “嗯,他很了解我。”

    “心上人”

    “是。”

    “等小红缨大婚那日,我用此簪帮你束发。”

    “好。”

    已经入冬,但那日阳光很暖。子契将红缨带到帐外,她坐在椅子上。

    “小缨儿,给你一个惊喜。”

    他言罢,吹了一声口哨。赤绫疾驰而来,见到昔日主人,兴奋撒欢,围着红缨来回转圈。

    “赤绫,好久不见了。”小丫头眼中闪过一瞬亮光,随后恢复古潭静水模样。哪怕日后可以正常行动,再与赤绫并肩作战亦是异想天开,不过她从未奢望,也不会失望。

    “还有这个。”红缨曾用的长枪。

    红缨被俘那日,赤绫随之到胡族军营,长枪被遗赤沙。胡族游牧爱马,千里宝马更是难得,赤绫性子顽烈,数人觊觎,无人驯服,因着惜马之情也无人伤它,后子契喂养。长枪,他带人寻至寸寸黄沙。

    她抬手去握,长枪落地,手腕绷带染了血。

    “小缨儿……”

    “无事,谢谢你,子契。”

    “小缨儿开心就好。”

    “子契既可令赤绫,日后赤绫便随子契,再跟我只凭白埋没了它,也算偿子契一点恩情。”

    他张了张嘴,最终说了句:“……好。”小丫头和他可真是疏离……

    红缨在他们之间仿佛筑起子契无法逾越的高墙,她不希望他在她身上多费时情,她已不值得,也配不上他。

    暖阳下,少女坐在椅子上,手抚马儿前额。似是感到红缨心情低落,赤绫轻轻蹭了蹭红缨的手,少女嘴角勾起浅浅弧度。

    子契站在一旁默默注视,他鬼使神差的问:“小缨儿,如果更早遇见你的是我,我们会不会不是现在这般”

    并无回答,红缨许是未听见……

    到条约红缨归营之时,轩辕皓御驾亲征至边疆。朝政已肃,异己皆除,他来接他的小姑娘回家了。

    清寒传书帝王,言及红缨悉数告知。

    南宫清寒为轩辕皓谴至胡族,耶律子契寻可治断筋医者,他从未想过会是红缨断筋,但红缨受伤被俘,派清寒去亦是为照料红缨。

    轩辕皓用力捏着书信的指节泛白,他们怎么敢

    帝王盛怒,举兵攻胡。胡族纵然早有防备,但兵力不及,欲再以红缨作胁,却有子契相护。

    子契弯刀横出,守在红缨帐前。

    “耶律子契,我后悔了,后悔没有杀死她,后悔让你把她带走!”

    夏朝军队已将胡族营地包围。乌日图未再多言,转身入战死命撕杀。

    轩辕皓马上静观。

    不消多时,乌日图及大部胡族士兵被俘,其余皆亡。

    轩辕皓策马向红缨营帐走来,众将跟随。

    子契已备战死。

    忽的,他觉后腰处疼痛,然后意识渐渐模糊。

    “对不起,我是夏朝的将军……”

    红缨站在他身后,手上七首染了血。

    子契倒地,那句“不怪小缨儿”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她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怎么会

    “红缨,我来接你回家。”

    “轩辕皓,信上不是说子契不会有事吗”她抬头看向帝王。

    “你说话啊!”眼泪如同断线链珠,不知是为信任被负还是为子契。

    他不发一言。

    红缨七首欲刺向自己,“告诉我。”

    “剧毒无解,染而命亡。”轩辕皓妥协。

    “为什么要骗我”

    不骗你,你怎会伤他与小姑娘不同,轩辕皓顾利,而红缨重情,轩辕皓是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一切的铁血帝王。

    此前经清寒,轩辕皓给红缨传信,欲征胡族耶律为患,加以轻伤,削其战力。毒刃另令清寒所予。

    清寒无法近耶律子契其身,昆邪王怎无一点戒心除之,唯红缨。

    为征战,也因红缨。清寒书信谈及子契待红缨,帝王不容。为胡族而虑,胡族伤红缨至此;若涉男女之情,何必留患小姑娘只能是他的帝后。

    匕首落地,红缨身体摇摇欲坠。

    清寒扶住昏迷的红缨。

    “照顾好她。”

    清寒望着轩辕皓,未应答。

    “朕不会失约。”

    “多谢陛下。”

    清寒将红缨带离。

    轩辕皓目光望向被俘跪在地上的乌日图,居高临下,如视蝼蚁。

    “你伤的红缨”

    “是老子。”乌日图嘴里堵着的布被拿下回话。“老子亲眼看着她手筋脚筋被挑断,生生疼到晕死,亲眼看她被千人骑,万人踏……”

    “你他妈的畜生!”副将自轩辕皓身后冲出,向乌日图不遗余力挥拳。

    众将皆知乌日图所言何意,握紧双拳,他们那么好的少将军……

    司徒将军感到天眩地转,难以置信,他的女儿……

    待乌日图被打到鼻青脸肿,轩皓开口:

    “住手。”

    “皇上……”

    “朕让你住手。”无形威压倾覆。

    “是!”副将低了头,满是不甘。

    “将战俘押来。”轩辕皓吩咐道。

    在营地中间,一众胡族士兵被捆绑跪在地上,能言却未言,大有英勇就义之势。

    “不及性命,肆意挥伤,筋脉必断。”轩辕皓淡漠说道。

    “是!”夏朝将士应到,他们将为少将军报仇雪恨。

    “陛下,末将欲回照顾缨儿。”司徒将军请离。

    “将军请便。”

    不多时,胡族营地响起此起彼伏惨叫衰号,血流成河。

    “你不是喜欢看吗联赏你看个够。”轩辕皓对乌日图说道。

    “皇帝小儿,有本事杀我,别动他们!你惨无人道!你他妈不是人!……”乌日图拼命挣扎,竭力谩骂。然而,无济于事。

    “晕的,再伤至醒;死的,扔了,换下一个。”他淡淡下令。

    所有人皆知轩辕皓在为红缨报复胡族,但哪怕是夏朝将士都感到脊背发凉,他,太过残忍……

    轩辕皓面不改色,他的小姑娘也曾受这般折磨,还未结束远远不够……

    行刑仍在继续,说是惨绝人寰毫不为过。

    未押至场中的胡族士兵面上毫无血色,恐惧将其笼没,有的已经失禁……

    “陛下,皇帝陛下,我没有动夏朝女将军。”他们之中有人已然崩溃,不住磕头。

    “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了我……”

    “我怎知你所言不假况见之不救亦为过。但,朕可以赏你死个痛快。”

    “陛下,我知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知错了……”他带着颤音一直磕头。

    “杀了他。”

    血溅三尺,头颅滚到同族身旁,那同族士兵直接晕了过去。

    他们有的不发一言,有的放声痛哭,有的求饶不止……

    “看到了吗”轩辕皓问乌日图。

    哀嚎,哭喊,血腥,遍地的鲜血,无穷无尽的痛苦,万劫不复的人间炼狱。

    乌日图像失了魂,麻木看着,无力跪着,眼里映着鲜红的画面,他胡族将士的绝望……

    “这是你伤红缨的代价。”

    如果,红缨没有被俘,一切都不会发生。

    后来,胡族军将全亡,乌日图被做成人彘,所食,胡族士兵血肉……

    夏朝军营,红缨呆坐在之前她营帐内,她变了,阿皓也变了,或者说她从未认清轩辕皓。

    红缨不再是大小姐,是身经百战的少将军,在清寒给她匕首时,她曾起疑,最终红缨选择信任她的少年。

    但阿皓骗了她,她已武功全废,再上不得战场,握不住长枪,清白尽失,骄傲皆无,无报爹娘之恩,无应将士之期,她苟活已无意义,为何,阿皓还要骗她

    她明明那么信任她的少年……

    红缨的少年,曾会为得胜让她开心,比试拼命,不惜自己受伤:会记得她喜欢桂花糕;会在她及笄时送红缨最适她的红木簪子;为在宫宴时为见她偷偷离席;会不顾众议,封红缨少将军,允她出征;会不责她无礼违令;会以九五之尊喂她用膳;会等她凯旋,会许红缨任意讨要赏赐;会御驾亲征,为接他的小姑娘回家;亦会为红缨复仇,不惜让她所恶,会为她凶残之至……

    轩辕皓亦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欺诈、栽赃、毒害、威逼、利诱……在他一步一步登上帝位,巩权程中,排除异己,无所不用,却有一条从未涉及——联姻。官家之女,入宫为妃,背后势力可为他所用,可使敌内乱,轩辕皓可省去不少麻烦,但他宁愿大费周章,他只想迎娶他的小姑娘。

    “小红缨,耶律子契无事,刀刃并非剧毒,他只昏迷,解药我已给西雅图,她会回去救他。”

    在夏朝来攻时,西雅图被送离,她本留是为照料红缨,战场撕杀西雅图手无缚鸡之力留亦无意。

    “多谢清寒姐姐。”

    “耶律子契他对你真的很好。”

    红缨未言,她无法对子契深情作应,她有她的少年,哪怕阿皓欺她。况子契与阿皓本为敌对,只是她欠了子契恩情,若阿皓令她杀死子契,亦无可厚非。只是她于情不合,于理违命,这般,反倒是阿皓骗她了,其实,轩辕皓从不负红缨。

    ……

    司徒将军归营入帐。

    “清寒,多谢,辛苦了。”

    “司徒叔父客气。”清寒适时离开。

    “缨儿,是爹没用,爹对不起你。”不惑之年的司徒将军像是苍老了许多。

    “爹,女儿没事,爹爹无错。”不能再让爹娘忧心,至少,在她活着的这段时日……

    “缨儿可心悦陛下”

    “爹”

    “缨儿,告诉爹。”

    “嗯,我心悦阿皓。”

    “好,爹知道了。”

    “爹……”

    “缨儿好生歇养,过几日我们班师回期。”

    “……好。”

    轩辕皓带众将回营,满身血气,他换了干净衣裳,才去寻红缨。

    “红缨。”

    她未应。

    “红缨,我带了桂花糕来。”

    折开纸包拈起一块,他送到红缨嘴边。

    她不慎将桂花糕打掉,在糕点落地的那一刻,她开始无措:“阿皓……”

    “没事,待回去再给红缨买新的。”轩辕皓温柔言说,欲摸小姑娘的头,以示安慰,却被她避开。

    “我已不干净,莫脏了阿皓的手。”

    他动作微顿,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

    “没有,红缨很干净。”

    她摇头:“我不干净了……”

    在轩辕皓面前,红缨总会轻易变得脆弱不堪。

    他将小姑娘拥入怀中,耐心安慰,红缨眼泪决堤,泣不成声。

    “没关系的,无论红缨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娶红缨。等回京,我们就成亲,红缨做我的帝后。”

    她在他怀里摇头:“阿皓,我不想活着……”

    在红缨被毁清白后,她从未想继续活着,但子契说那么多人希望她活着,所以她在痛苦泥泞中挣扎,

    “我已是将死之人……”

    “多留一段时日,我们成亲后再走,算了却我的夙愿,好不好”他眼中祈求显露。

    红缨沉默良久:“……好。”

    如若活对红缨来说是苦楚,小姑娘不愿话,那么轩辕皓不会强求,死,未尝不是解脱……他要她一生无忧,而不是负重而活。

    这或许是轩辕皓与耶律子契爱所不同。

    “红缨想要什么赏赐”

    此前轩辕皓应红缨,待她凯旋,许她任意讨要一项赏赐,无论怎般,现夏朝得胜。

    “让将士们回家。”她无法再兑现与将士们承诺,不会赴他们故土,唯愿保家卫国众将得阖家团圆。

    “……好,我答应你。”他的小姑娘永不知为自己着想。

    “阿皓,受刑时好疼好疼……”

    ……

    红缨在轩辕皓怀里哭了好久,待她哭累了,他抱她去休息。

    “阿皓,以后,莫再骗我。”

    “绝不会,好好休息。”他为她掖了被角,静静陪着,待他觉得小姑娘睡熟,悄然起身,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他还有众多事务需待处理,转身欲离。

    身后传来小姑娘声音,

    “阿皓,我爱你。”

    他听到,心底像绽开了烟火,心跳如雷。

    “我也爱你,红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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