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急匆匆地进了堂屋,却没看到公婆的身影,在前院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又进了后院才找到正在喂鸡的褚阿奶。



    王氏刚找了一圈人,眼下已经冷静了不少,见三房的丫头也在,就出言打发了她去:“秀秀啊,大伯娘和你阿奶有话要说,你去前边院子玩去。”



    直到褚秀秀的身影被房子彻底遮住了,才又开了口:“阿娘,儿媳刚找您,房前屋后地转了一圈,怎么没见着褚义啊?”



    “说是去隔壁院子找褚平去了,咋了,你找他有事?”



    王氏听了这话儿更是来气,他不老老实实在家做活,耽搁了棺材生意,她用啥供褚仁念书啊:“这大白天的不干活,上隔壁院子能有啥事啊?怕是挣了些钱只顾着自个的小买卖,不管家里的死活了!”



    褚阿奶前段日子心里不是滋味,也和老头子念叨过,被褚阿爷说了几句,最近又从沈鹿竹那得了银子,自然不会像以前一样,唱衰孙子两口子的买卖,甚至她现在还希望这买卖能做久些才好!



    听老大媳妇儿絮絮叨叨半天,也没个正事,就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啥事?”



    王氏倒是没听出褚阿奶的不耐,只自顾自地说着:“儿媳听了些谣言,说那烧纸过世的真能收到铜钱!阿娘,沈氏这不是骗人嘛,咋能为了挣钱啥瞎话都敢编?”



    褚阿奶见她把三房的秀秀支走,还以为她有啥大事呢:“就为了这事儿?村子里闲汉瞎咧咧的你也信!”



    “人家可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定是沈氏为了赚钱骗人的!还有那褚义,大白天的就往外跑,这不是耽搁家里的活儿嘛,阿爹阿娘你们咋也不管管?”



    “不是说了,褚义有事去找褚平了,你今儿个到底来干啥来了,竟说些没用的!”



    王氏这才觉着婆母的态度有些不对,之前不还说沈氏是瞎折腾败霍钱来着,还有褚义,不是说干啥都不能耽搁家里的活儿,怎么现在她说两句就变没用的了!



    难不成见褚义他们赚了钱,心就跟着偏了:“阿娘!咱家褚仁可是读书人,是秀才公!若是让人知道,家里有人靠骗人挣钱,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还有褚义这么闲散,耽搁了家里赚钱,您孙子还靠啥在镇上念书啊?”



    褚阿奶算看出来了,老大媳妇这是看褚义两口子赚钱了,心里不是滋味了,回来找晦气来了。



    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沈氏给了钱,眼下也没啥办法:“实话跟你说吧,沈氏他们说了,每个月给三两银子孝敬钱,就为了让褚义每天能歇个半天,我估么着是纸钱那头她忙不过来,得褚义过去一起忙活儿,这事儿,我跟你阿爹应了!以后那纸钱买卖的事儿,你少回来说嘴!”



    王氏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回事儿:“阿娘!”



    “娘啥娘!褚仁在镇上念书不需要钱?一个月三两,不是三文,一年就是三四十两,咱家现在不比以前,一年上哪弄三四十两去?再说了,你管她咋挣的钱,又不是让咱褚仁去骗,一个分了家的堂弟妹,谁要是说嘴,你不会骂回去?”



    “可是……”



    “可是啥可是,人家想挣钱谁能拦得住,真硬逼着他们停了,到时候你能得着啥好处?别说三两了,三张烧纸都没你的份儿!”



    褚阿奶的这番话,很多都是褚阿爷那天劝她时说的,老头子说的对,老褚家要想改换门庭,过上好日子,就只能靠褚仁!



    他能读,他们就供,说做棺材妨碍褚仁,那就分家,到镇上读书费钱,他们给!可现在家里的活基本都是靠着褚义的,真把人逼急了,他认真干是一天,磨洋工也是一天,倒时反倒是他们啥都得不着!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王氏气哄哄地来了,又有些神魂落魄地走了!



    褚大伯想着婆娘兴许是去老宅了,可没想到回来之后竟是这副样子:“你这是咋了,可是那边说了啥?沈氏顶撞你了?”



    “阿娘说了,以后纸钱买卖的事儿,让咱别回去说嘴!”



    褚大伯五月初刚听说村里传闻的时候,就回去过老宅一次,想得是要教训一下褚义两口子,正巧在院门口碰到了正在摆摊的沈鹿竹。



    看见竟然还真有人来买,褚大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碍于面子,都恨不得推走那买烧纸的人!



    沈鹿竹方才给人结账的时候,就瞥见褚大伯了,看他脸色不好,还以为是有什么急事,不等她开口,就见人已经两步并作一步,冲到摊子前来!



    褚大伯好不容易将那人等走了,指着推车上的铜钱烧纸,粗声质问:“这就是你们整的那不伦不类的东西?”



    看来不是有急事,而是找茬来了,只是今日不知为何不是大伯娘,而是大伯,见状沈鹿竹反倒不急了,慢慢悠悠地站起了身,像是没听见褚大伯刚说的话一样,打了声招呼:“大伯。”



    也不等褚大伯回应,又像没事人一样坐了回去,继续看她的摊子,一会儿整理下烧纸,一会儿整理下钱匣,仿佛看不见怒气冲冲的褚大伯一般!



    褚大伯憋了一肚子的话,正准备发作,就又被哽在了那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好继续和沈鹿竹纠缠,褚大伯只好暂压怒气,问道:“褚义呢,让他出来!”



    “大伯有事儿?褚义这会儿正做棺材呢,阿爷阿奶说了,什么事儿都不准耽搁了家里的活儿,您要不跟我说?要不直接把棺材钱给结了,看看阿爷阿奶能不能通融一下?”欺负不了她,就想找她家褚义,门都没有!



    “你!你!”褚大伯抖着手指着沈鹿竹,“你”了半天,才好不容易说出句完成的话来:“你,你这嘴贫的小辈!”



    “多谢大伯夸奖!”



    “哪个在夸你!你们整这些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就算了,还出去瞎说骗人,哪个买卖是这么做的!”



    沈鹿竹瞪大了眼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大伯是想和咱们一起做买卖啊,这……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我们已经把摊子支起来了,大伯若是真想入股,恐怕是要多出些银钱才行呢!”



    褚大伯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要说的,思路彻底跟着沈鹿竹跑了:“哪个说要给你银钱了!”



    “大伯真是说笑了,那不给银钱,谁家买卖会让别人掺和啊!”



    褚大伯见她说完,就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仿佛自己就是个笑话,这下更是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嘴唇开开合合半天,最后只得甩了袖子走人!



    本还想着这回事情闹得更大了,阿爹那里肯定已经知道了,这下肯定要管管他们了,谁知道就等来了这个:“阿娘她真这么说?阿爹呢?”



    “我还骗你不成,阿爹没见着,左右跟阿娘是一个意思!反正以后就只需记着,褚仁念书得用钱,他们挣了钱会孝敬爹娘就行了,那纸钱的买卖咱们不参言了!”



    褚大伯没想到爹娘不仅没管,反而还不让他们多说,可王氏说的没错,褚仁要想继续念下去,他们还得靠着老宅,心中不免有些郁郁:“罢了罢了,到底是分了家,他们自己爱折腾就折腾去吧,以后出了问题,也跟别人无关!”



    此时的沈鹿竹还不知道,因着那每个月的三两银子,大伯娘一家委实安分了好一阵子!



    褚义这几天又做了五套模具出来,一套送去了赵成那,两套送到了隔壁褚平那。最后那两套,等到下午收了摊,小夫妻一起送去了沈家,又给沈家众人演示了,模具怎么使用,在沈家用过了晚饭,才相偕归家。



    黄烧纸和模具都准备妥当了,赵成家、褚平家和沈家做铜钱烧纸的手艺也熟练了起来,沈鹿竹和褚义就轻松了不少。



    除了做棺材的活儿,其余的时间主要是在出摊和囤货,赵成、褚平和沈二哥,每天会把做好的铜钱烧纸送到褚家,褚义和沈鹿竹清点好数量,当场就会把钱结清,再准备好新的黄烧纸让他们带走,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六月末,褚家的空屋里,足足攒下了一间半屋子的铜钱烧纸,和半间屋子的黄烧纸!



    七月半鬼节,也叫中元节,相传这一日鬼门大开,亡魂会离开冥界重返阳间,人们会在太阳下山后,沿路点灯,为故去的亲人照亮回家的路,家家户户都要焚纸钱、祀亡魂!



    从一进入到的七月开始,沈鹿竹的小摊前,明显就能感觉到来买纸钱的人越来越多了,眼见着褚义和沈鹿竹两人根本应付不过来,不仅褚秀秀和褚礼,就连褚三叔都让褚礼给搬了椅子,坐在一旁帮忙!



    不仅来买货的人多,每家每户买的量也要比之前多上许多,不过五六日的光景,之前囤的两种烧纸就都卖了近一半出去,褚义只好又跑了几趟镇上去进货,赵成、褚平和沈家三家人,更是放下了手里大部分的活,加班加点地赶制铜钱烧纸!



    褚家门前卖纸钱的摊子天天排长队的消息,很快又传到了褚大伯两口子耳里,两人虽说了不再掺和纸钱买卖的事儿,但到底还是禁不住好奇,特意跑去了老宅门前,远远地看了看,这下二人都顾不上生不生气了,只剩下了震惊!



    以前褚家铺子又不是没卖过纸钱,以前又不是没过过中元节,虽说一到中元节、寒衣节这种日子纸钱卖的比平时好,那是必然的。可,这也太好点了吧,不知道的以为全镇的人都跑过来买来呢!



    说是全镇的人都来了有些夸张,但至少附近七八个村子的人家,应该是都来了,这还是拜之前的两次流言所赐,大家都知道靠山村褚家在卖纸钱了,别管是不是相信铜钱烧纸的那个玄乎的传言,至少不用折腾到镇上去买了不是!



    相比褚大伯和王氏,最为震惊的要当属褚阿爷和褚阿奶了!他们可是天天都能看见,院门外排着的大长队,和一摞一摞不断往外搬出去的纸钱!



    除了震惊,褚阿奶现在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和后悔,后悔啊,早知道当初就该答应他们,这要是自家的买卖,以后长孙在镇上读书的钱哪还用犯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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