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人大副主任章勋仁也不准备参加欢迎李翰林的干部会。他却躲在医院里装起病来,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这几天就“病入膏肓”了呢?河西县许多干部都很费解,觉得章勋仁病得很蹊跷。而唯独常务副县长朱景文心里明白这章老爷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朱景文在一大早就给他打电话说,李翰林第一天上任,问他要不要来的时候,章勋仁却表现出连人也辨不清了,还怎么参加这样隆重的会?
朱景文心想这老爷子还真会装,想必那晚即使生气也不至于气成这样。但是章勋仁却说,他就要活出点骨气,活出点血性来,自己绝不会把“脑血栓后遗症”的形象展现给新来的李翰林看,也不会把自己勾手的傻样,摆给熟悉而又热爱他的河西人民。不管外面的人民是否欢天喜地的庆祝新县委书记的到来,也不管欢迎李翰林的干部大会有多么的热闹,章勋仁就这样安静的吸着过滤出气泡泡的氧气,挂着降血脂降血压的吊水,还配上了养心养肺养肝的营养药水。尽管医院的院部领导来看望他,表现出与他亲如父子般的关心,他依旧紧闭上双眼,一脸的麻木不仁。
章勋仁的出身很有背景,父亲是老红军,解放以后是河西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后来日子过富余了,就在他的父亲即将被提拔到地委当副书记的时候,却突然得了脑血栓,并且是留下来很严重的后遗症,那双掌握大权的手,变成了鹰勾手,再也不能拿起笔签下自己的大名了,当时的地委对他们家也比较照顾,就把章勋仁提拔起来了,放在河西县委跑堂。后来章勋仁硬是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的往上走,从县组织部到县委副书记,混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人大的副主任,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偏官。最终没能成为一方行政首脑。于是他就把希望寄托在自己提拔起来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是王强,另一个就是朱景文。他希望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能够按照他的思路去走,当时,没想到这两个人都背离了自己的思想轨道,各自发展自己的势力,他心里明白,不管怎么样,他在河西县还算是有威望的,他的一举一动牵动着河西官场。
其实对于章勋仁来说,本来就有高血脂高血压的毛病,据说这病也是有遗传因素在里面的。特别是血糖高,他既遗传了父亲好胜的血统,更是遗传了他的父亲的高血压高血脂。其实即使是这病不遗传,现在到了章勋仁这个年龄了,又加之常年泡在肉囤酒缸里,血脂血压血糖不出问题那才怪了呢。这章勋仁说来也会装,当有下属来看望他时,他借此机会把手抖成了摇坏了破风扇。把自己的腿迈成了画不成圆的破圆规。一副即将成为植物人的摸样,使得来看他的人对他的病深信不疑起来。
其实说心里话,章勋仁这几年对王强这个人早已失去了信心,他现在一心想栽培的是朱景文,王强是个只会玩弄嘴皮子的人,他不喜欢秘书出身的人,尽玩些许虚的,抓意识形态上的东西,比如做一些思想工作还可以,真要是真枪实弹的去干实事,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县长,玩玄的真是有一套,能够坐在台上滔滔不绝的神侃几个小时,真要是让他具体去抓些真事,没一件干得漂亮的,与常务副县长朱景文相比差远了。
他本来是拼命为王强谋了个县长的位置,就等于给朱景文的谋个县长“太子”,接任县长是迟早的事。第一步的确是按照章勋仁的思路来的,但是没想到两个人却心没有往一处想,在这一次很关键的时候,较起劲儿来。本来河西官场的局势会随着他的思路走下去,那县委书记的位置迟早也会是王强的,等到王强上位到县委这边,那县长太子朱景文也就会顺理成章的过渡到县长了,一切都会皆大欢喜。那他章勋仁也不会“病”成现在这样了。
迎接李翰林的干部大会在县委大礼堂举行,气氛庄严而热烈。王强真没有参加新来的班长的欢迎会,他还真能够做得出来。主席台上少了以前经常出现的两个人的面孔,那就是王强与章勋仁,王强此时正躲在河西大酒店里与自己的相好丽红在温存。章勋仁躲在县人民医院的病房里“病”得不轻。于是台下干部都在议论纷纷,猜测声四起,有的人说:“这章老爷子是真的病的不轻啊,连新书记的见面会都没有参加,这可是县里的大事,怎们少了他?听说王县长今天没联系上,手机不在服务区,像是有意躲着新书记上任,这下可有好戏看呢!
也有的说:“章老爷子这要是真的一病不起的话,今后,河西的总掌把的就倒下了。也不知今后究竟是谁说了算啊!”
主席台上坐着朱景文以及县里的其他几个常委,还有就是李翰林与送李翰林来上任的市组织部副部长杨斌。
朱景文坐在主席台上,心里眼望着礼堂的天花板发呆,反正自己目前距离县委一把手的位置还相差一大截儿呢,他打心眼儿里不希望王强赶上一把手。上面下来人更好糊弄。反正谁来干,也得靠着他这个常务副县长干活儿,谁在这个一把手位置上都得考虑考虑他这个二县长。他并不是欢迎李翰林来河西县当一把手,他是觉得谁来干都必须看着他的脸色,他要让呆在这个县委书记位置的人觉得这是一口油锅,做上面会是一种油煎心的折磨。他在想要如何将李翰林一军,让他刚上任第一天就觉得这滋味是如何不好受。
杨斌按照惯例首先宣读了关于李翰林到河西县任命的市委红头文件。之后就应该是县长发言,但是现在县长王强不在,那就该是另外一个县委副书记发言,可是那个副书记觉得还是不发言的好,就推到了朱景文的身上,这朱景文环视了一下会场,也不客气,声音洪亮而且有磁性,他先是把李翰林吹捧了一番,什么李书记来到了河西县,是河西县人民的希望,是老百姓的福音,是今后河西人民生活的保障,是河西县经济的引路人。能够使河西的明天焕发新生,能使河西的乡镇起死回生,能使河西城美如画卷,当然最为主要的一点,那就是李书记可以给大家补发拖欠了多年的工资,云云!他把李翰林吹嘘得云里雾里。
李翰林对于朱景文的这番发言没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反而觉得他的这番话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台下人会听的,能够听出来这是奉承李翰林的,而李翰林却把朱景文推自己下油锅的这番话当成了他鼓舞士气的演说。他没感觉到河西的班子成员有什么不一样,来到这里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他被朱景文的这番话鼓舞了,等轮到李翰林做上任发言的时候,他的声音慷慨激昂起来,他表示自己会努力带领河西人民奋力拼搏的,会带领河西的班子为建设美好的新河西而鞠躬尽瘁的,为了能够让河西的人民过上富足的生活而奉献自己一腔热血的。他的话说完之后,发现居然只有冷冷清清的几个人鼓掌,掌声一点都不够热烈。习惯了在悲观中生活的河西人,新县委书记的就职发言,说出了河西今后如此美好的前景,把河西县的未来说的神话般的美好,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听得大家都张开了嘴,却忘记了鼓掌,等过好大一阵子,才想起来雷鸣般的掌声。
等到掌声过后,李翰林的话就没有刚才那么好听了,他说,诸位副科以上的干部今天都在,我可是要丑话说在前头,河西这个烂摊子,我本不想接的,但是既然我接下来了,那么就说明,我是自愿挑起了这个烂摊子,那么我就有责任把河西搞好,既然想搞好,那么我肩上的担子就沉了,我肩上的担子沉了,今后大家肩上也别想轻巧。有人说河西圣人也救不活,河西这个烂摊子,烂到这种程度,还能够维持住,那是因为这是人民政府,要是私人企业早就宣布破产了,河西被弄成今天这个程度,在坐的每位都难逃其咎,我不知道你们还能坐得住,有的人车子照坐,各种好处照拿,大家有没有想想河西的百姓,有没有想过自己为河西的发展做出了什么,回去照照镜子脸红不红,我不知道你们上街见了老百姓自己嫌不嫌害臊。我没来之前就听说,河西是一个泥潭,好多人都劝我不要往泥潭里跳,但是,组织上让我来河西,我得服从组织上的安排。我也知道收拾这个烂摊子很难,但是,今天在这里我要告诉大家,我李翰林既然来了河西,就会把这里当成家,来了就不想走了,再难!我也不会被吓跑的。但是,有一点,那就是,我来了,大家今后的舒服日子就没了,每个人身上的压力也就大了,要是谁敢不努力使劲儿,与河西的发展上别劲儿,我就对他不客气,很简单,不想干,脱掉帽子,走人!
会场上当时静的鸦雀无声,末没有人再敢说话了,大家都听出来了,这新书记上台之后的训话声中,夹杂着火药的味道。从此以后,大家就别再想过那种“上班一杯茶,一张报纸看半天”的舒服日子了,也得与李翰林一起绷紧那根收拾烂摊子的弦。谁不与其保持统一步调,谁就会当成新书记板斧之下的典型。
会议刚一散,朱景文就匆匆忙忙的跑到了县人民医院,去向章老爷子汇报今天李翰林见面会的情况了。他慌慌张张,不敢怠慢,穿过一条曲折的走廊,转过了一个小楼上,这个小楼是该县医院专门为科级以上领导配备的干部病房。他在得到章老夫人的允许之后,才得以进入章勋仁的病房内。此时的章勋仁,知道他会来,也不正眼看他,章老爷子在这个自己多年栽培的弟子朱景文面前,他没有必要装病了,而是很悠闲的躺在了该院院长为他专门准备的逍遥椅上,悠闲地躺他那里闭目养神呢!
当朱景文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的附在他的耳边,向他说了李翰林的上任见面会的情况,说这个李翰林真不是个东西,一上任就把河西说得狗屁不如。给河西这么多年的改革发展的成果,臭的一塌糊涂,简直是嗤之以鼻,他还在干部大会上夸下了海口,力争把河西这个烂摊子给建设成为花园式的新河西……
不管朱景文怎么说,章勋仁始终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等到章老夫人出去之后,章勋仁就拿出手机,把手机调到了放音的位置上,播放了今天干部会上的实况录音。朱景文一听就愣了,心想这下说漏了,看样子,虽然章勋仁身处医院的病房里,也依然对河西的官场了如指掌。可能有人早已经为章老爷子用手机做了见面会的直播。朱景文就没敢再说了,他不住的用眼睛紧紧的盯住章勋仁那面如死人一般沉寂的脸,想从他那张瘆人的脸上洞察出什么,但是,章勋仁的脸却依然是死人一般的静。窥不出他内心一点波纹。朱景文心想,这章老头子难道说真的想退出了河西的官场,两耳不闻河西的事了,他真要是散手不管河西的官场,那还真让朱景文觉得倒是有点手足无措呢。
他于是就再次低下头,把嘴凑到章勋仁的耳边问道:“老爷子,你看李翰林来到了河西,他到底可以胜算几何?
章老爷子一听朱景文很烦的问话,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他妈的,刚才的马屁拍的啪啪响,现在还跑到我这儿显眼什么啊?你不是很会替姓李吹嘘吗?我看你小子就是一个十足的软骨头,还没见点阳光你就开始先灿烂起来了。你既然喜欢抬别人的轿子,就不要假惺惺的再跑到我这人来了。你他妈的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你想想啊,那个李翰林是什么角色,你以为人家是三岁孩童,信你这套?告诉你吧,这李翰林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你的这点小小攻心术,别跟他耍,他不会吃你这一套的,这个人听说是个很务实勤政的人,跟他来虚的,那可就是拍马屁爬到了马蹄子上了。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你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给我悠着点,必须要学会隐含,学会什么叫韬光隐晦。以后这种低级的错误不许再犯。”
朱景文刚才还想急着跑来向章老爷子媚显邀功呢,想把会场上的最新消息第一时间传递给章勋仁,没想到却被章勋仁给骂的狗血喷头,他低下了头,却接不上章勋仁的话来,病房里死一般的静,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章勋仁从逍遥椅上站起,这一下他也没有了病,他用手抓住了朱景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王强不是李翰林的对手,你也不是。你们却都不理解我的心思,但我还是把咱们的人脉最后压在了你的身上,不要再“装大头”逞强了,现在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你呀,今后给我学会装孙子,只有学会了装孙子,你今后才有可能当爷的。人家新书记咋说,你咋办,就当自己是个没有脑子的白痴,千万不可耍小聪明。学会隐忍,只要你能够耐得住,河西早晚是你的。至于我和王强,你都不要考虑,从今天起,你就彻底与我断了线,你与我不要再联系了,就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了,被脑栓塞糊涂了,就当我是个植物人儿,跟白痴死人没啥区别。只有这样你才会更安全。记住!你要想争取未来更进一步。就当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你从现在开始,脑子里只要那个李翰林。”
说到这里,章勋仁重新地躺在了那个逍遥椅上,狠狠的闭上本已花了的眼睛,挥了挥手,示意朱景文可以离开了。
李翰林在散会后,李翰林想留市委组织部杨斌吃饭,但他坚持要回市里,李翰林也没作强留。等到送走了杨斌之后,李翰林就径直去了县委,县委办主任老孙是个年龄濒临退休的老头,腰有点躬了,也许是长期在一把手身边工作,总是保持这样一个点头哈腰的姿势,时间长了,也就驼背了。
散会之后,老孙就一直跟着李翰林身后也去了县委,李翰林问:“今天王县长是真的联系不上了,他去了哪里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的,真是笑话。”那老孙只是一个劲儿的解释说:“李书记,你想想啊,他是一县之长,哪去了哪儿,怎么会跟我们这些手下人打招呼啊,而切我是一直不停的要他的手机,却就是无法接通状态。唉!真是没有办法。”
李翰林心想这河西县怎么能搞好,县长到了哪儿居然每一个人知道,就这样突然失踪了。简直是胡闹。就说:“没关系,这不能怪你,哦,对了,我的办公室安排在哪儿了。”
老孙头就说:“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给你重新装修呢,现在也只有把二楼最东头的那间贵宾接待室装装给你用,但现在还没来得及装修。”李翰林说:“原先刘举首的那间办公室,现在用作何用了。”
老孙头说:“由于那间办公室,有点晦气,现在在哪儿闲置着呢!”。李翰林就说:“刘举首的那间办公室就作为贵宾接待室吧。二楼东头的贵宾接待室我搬进去办公,只是需要换一下门口的标牌就可以了。”老孙连忙说:“那怎么舍得,贵宾室装修都落伍了,我想给你重新装修一下才使用。”李翰林说:“不用了,我随便在哪儿都可以办公,装不装没关系。你只需要买张桌子,放个沙发与茶几就可以了。”
老孙就说:“我现在就安排人去办。”
虽说这老孙头已近退休的年龄,但是他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很快就给李翰林新添置了办公用品,不到一个小时,一个全新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就布置好了。
李翰林进去之后,很满意,老孙就说:“李书记,你看还需要添置一些别的什么,你尽管吩咐。”李翰林微笑着说:“不需要了,就这样挺好的,又不在办公室过日子。”老孙看李翰林笑了,他脸上这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李翰林说:“可以了,老孙同志,你先去吧,没事了。”等到老孙走后,李翰林刚坐下来,歇息一会。办公室的门就响了,他在里面就说:“请进。门没上锁,请推门。”
来人是淮土镇的陈宏,今天他也参加了新书记见面会,只是不是以镇长的身份来的,现在他应该算是一个闲人了,只落得个空头科级的乌纱帽了。
李翰林一见陈宏来了,就说:“你是来参加会议的吧,怎么散会了还没回镇里。”陈宏这会倒是显得有点紧张,跟着说:“李书记,你今天第一天上任,谁不过来我也要过来给你捧场啊。”李翰林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说:“那是,那是,我与你是老朋友嘛!快请坐!”
陈宏于是就忙坐下,看着这崭新的办公桌椅,一句一个“想不到,真想不到,李书记,你能够来河西当一把手!”
李翰林微笑着看他。说:“这事,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这叫缘分啊!”
陈宏就跟着附和道:“是啊,缘分,缘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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