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家回来之后,平西侯一直待在书房中。

    平西侯的确是不得不承认的,周蕴此人,十分卓越。

    那样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人,即便是两人立场不合。

    有时候,平西侯在心中是不得不感叹后生可畏的。

    但,也仅仅如此。

    他从不觉得周蕴可以在自己的手上收拢回权利。

    如果时日够长,也许他可以,但是,对方时日不多了。

    平西侯亦知道,那苏乔只不过是周蕴用来发作的筏子。

    以此作为跳板,将枕儿收押,以好从自己手中获得好处。

    他要的是自己手上的权利。

    虽是冒险激进,但对方时间不多了。

    平西侯也猜得到。

    为了枕儿,一点权利罢了,他能送出去。

    待到周蕴人去了,今日他送出去的,也就能够拿回来。

    平西侯十分自傲地想着。

    将一应事情安排妥当,他已决定了现在割舍的东西,待到明日便拜访戮王府。

    平西侯也相信,自己拿出的条件够丰厚,周蕴不会没理由不答应。

    他对明日就将许枕接回府中信心满满。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明天的。

    平西侯是到了戮王府门口才得知许枕在诏狱司已死的消息的。

    车夫前脚刚叩了戮王府的门,那门房言戮王不在府中。

    平西侯还没来得及想这清晨时分,周蕴会前往何处,侯府的探子便送来了消息。

    许枕在诏狱司牢房中,被刺杀,人已去世多久了。

    听得这个消息,平西侯先是恍惚了片刻,忽然抬头,灰色的天际压下,一片惨淡。

    他一生也算戎马倥偬,早年得了两个儿子,皆去了,在战场上,马革裹尸。

    许枕是他的老来子,格外宠在手心中的。

    他有意不让许枕沾染战场上的东西,只将他养成了上京中光风霁月的公子哥模样。

    忽然间,平西侯心头一阵悲怆!

    他的长子,次子,死在战场上,那是为了大周而死,是为了周皇室家而死!

    而他的幼子,死在诏狱司,是因他周蕴而死!

    还是他周家人!

    凭什么!

    平西侯身形好像是微微地晃动了下,但也仅仅只是瞬间,他便已经站稳了身子。

    他眼睛发狠,如狼一般顶着前方,嘴巴蠕动,一口混着鲜血的口水便啐到了雪地中。

    “周蕴!苏乔!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

    于是便是接下来的这一幕。

    平西侯拿出了战场上杀敌的势头,那凛冽的杀意就裹挟着长刀,汹涌而至。

    苏乔躲避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雪线越来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峥然之声,一抹光从自己身后斜斜扫上来。

    铿然撞上了平西侯的长刀,剑影昭然,剑身撞上长刀,为那长刀巨大的力道所迫,弯迂了身子,直绷成了一道弯月。

    剑身顺着长刀力道的方向滑过,发出飒飒的声音。

    苏乔眼角余光看见周蕴欺身上去,白衣翩跹。

    他沉凝着双眸,与平西侯蕴着怒火的目光对视。

    一手伸过来勾住了苏乔的腰,将苏乔揉进了自己怀中。

    这一来一回之间,已经与平西侯过了几个来回。

    平西侯虽然当得上一句老当益壮,但毕竟是老了,终是叫周蕴给他挑飞了手里的长刀。

    长刀落下,插进地板中,刀柄摇摇晃晃。

    周蕴手中的长剑倏然直指平西侯的肩膀,再进一寸,便是对方脖颈。

    那剑尖就在平西侯的眼前轻晃,摇晃的光在他脸上来回,只衬得一张阴沉的脸,明明灭灭。

    周蕴的声音响起,带着睥睨,“侯爷,你不是本王的对手。”

    平西侯的脸霎时间就红了。

    是恼也是怒。

    “许枕并非是本王动手,侯爷若是想将许枕的命算在本王的身上,那侯爷也太过昏聩不知事了。”

    平西侯狠狠地啐了一声,“腌臜小儿,现在还在算计着本侯手上的权利!周蕴,你可真是好一把无情无义的刀!”

    周蕴神情不变,像是对方讽刺的不是他一般。

    “诏狱司是刺进你们心脏的刀,在诏狱司成立之初,侯爷不是就已经清楚了吗?”

    “周蕴!狼心狗肺的东西!我许家是肱骨之臣,我许家两位大好儿郎亦是为你周家而死!你现在竟害死我幼子,你好狠的新,不堪为周皇室中人!”

    这话是相当的难听了,苏乔不由担忧地悄悄拉紧了周蕴的衣角。

    她在周蕴的怀中抬头,看见对方硬冷的下颌线和,冰冷得如同玄冰的双眸。

    “侯爷的长子幼子是为先帝而死,可非是为了景帝,呵,这同样的一句话来来回回说了二十多年,侯爷没有说烦,本王都已经听烦了。”

    周蕴的话语中带了笑意,是嘲弄也是戏耍,“妄想本王替先帝好生安顿你们?侯爷,是你傻还是本王傻?要不要看看本王的那些兄弟们都是死在何处?问问他们的灵魂,本王可是那等好心肠的人?”

    平西侯忽然哑口无言,只颤抖着身子,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疯子,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这人的剑还指着他,平西侯甚至不会怀疑周蕴下一刻会不会直接将那剑刺过来!

    他这一生反正也杀了不少人。

    两人皆是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滚过来的。

    可这一刻,平西侯却觉得周蕴身上的煞气要重多了。

    “侯爷,若是无事,可以走了,别妨碍诏狱司办公,捉拿真正的凶手归案,相信你也不想要许小侯爷死不瞑目。”

    周蕴的话让平西侯瞬间就僵硬在了当场。

    从他这个角度往里面看去,能看见许枕趴在地上,百会穴的位置上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血洞,洞口边是凝固的血液。

    平西侯忽然不敢去想,许枕死的时候究竟会有多痛苦。

    他的胸腔忽然充斥满了炸裂的情绪,在身体里噼噼啪啪的,耳朵里似乎也只剩下那个声音。

    他半步不退,甚至还上前了一步,周蕴的剑距离就此抵在他的皮肉上。

    “本侯今日必须将枕儿的尸体带回!”

    他言语之间带出了视死如归。

    走到这一步,也是十分难以收场。

    周蕴微微皱眉,盯着对方的神色看了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手腕微转,剑尖往旁边移了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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