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脱了鞋,只着罗袜,分坐在小红几的两边。
苏乔跪坐在铺上了柔软绒毯的软塌上,她微微俯身,将宣纸铺陈开来。
新麦坐在她的对面,在宣纸的另一角落上将砚台放置好。
她软乎乎的小手捏着那一方她的手并不能完全捏住的墨条,打着圈儿地在那研磨。
石块之间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中响起来。
苏乔将宣纸铺好了,镇纸压下,安置好了后,见她提着笔,新麦连忙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已经出了浓稠墨汁的砚台推到苏乔的眼前。
“苏乔姐姐,好了。”
她的细白的小手指沾染了些许的墨汁,染的那一处的肌肤有些黑黑的。
苏乔抬眼瞥了一眼,将手中的笔放下,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将她的手拉过来,放在眼前。
那沾染了墨汁的手指便出现在了苏乔的眼中。
她没好气地道,“是你的手指想吃墨,还是我的笔想吃墨啊。”
一边说,她一边将手中的帕子覆盖上她的手指,细细地擦拭着。
新麦的手在她的手心中,手指微微缩了缩,她悄悄地抬眸去看苏乔,心里一时间盛满了快乐。
擦干净了对方的手,苏乔将那只带着些许细微旧伤痕的小手在手中打量。
“之前你的手不是生了冻疮吗?这两天可有坚持用药?”
苏乔抬眼轻轻一乜,似乎是在责怪她的手到底还是没有养好,留下了些许的痕迹。
新麦将手抽出来,细声细语地和苏乔解释,
“好了,都好了,这是从前留下的细细碎碎的伤痕,申伯伯说需要时间,慢慢养着定能好的。”
听到她这么说,苏乔拢着的眉头这才松开。
她一边去拿自己的笔一边嘱咐新麦,“在王府中,你不必太过拘束,也不必多害怕,不过是多你一个人口罢了,着偌大的王府还是能养得起的。”
新麦点头,明白苏乔的意思,她是多么的幸运,才能认识苏乔姐姐呢?
苏乔姐姐这么好,好到新麦都不知道以后要如何去报答。
哥哥教导她要知恩图报,新麦谨记着这个道理。
她微微叹气,还是现在的自己太没用了。
哥哥常说以后学到了真本事,就能帮到苏乔姐姐和王爷,新麦也谨记在心里了。
可是,她越来越觉得那个日子遥遥无期。
新麦叹息着,皱着眉头,像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若是能有什么办法叫人突然一下子就能长大,然后同时也掌握着许多有用的厉害的能力就好了。
苏乔笔尖蘸饱了墨,她一心二用落笔,眼角余光中看见新麦皱着的,万分烦恼的小脸,不由开口询问,
“怎么了,又在烦恼什么?”
新麦用手撑着小脸,靠在小红几上,叹息着道,
“苏乔姐姐,要是我能立刻长大就好了。”
“为什么要急着长大?”苏乔觉得她这个烦恼挺奇怪的。
大概是苏乔没了从前的记忆,自己小孩的时候距离现在的她已经太遥远太遥远。
所以她并不能想象类似于这种希望自己赶紧长大的话,似乎是每一个小孩在幼年时期都会有的幻想。
“就是希望赶紧长大啊,大人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新麦带着憧憬的神情说道,说完,她脸上的肉一皱,显然很嫌弃地道,
“小孩子就不行了,不仅不行,小孩子还需要照顾。”
“对啊,小孩子就是应该被照顾啊,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苏乔理所应当的语气反而让新麦有些凝滞,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颓然地道,
“也许不是每一个小孩都一样,像是周哥哥就因为格外厉害而显得和我十分的不同,我认识的小孩不多,仅仅认识一个周哥哥就和我不同,这已经说明了这世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也不是每一个小孩都想要被照顾吧。”
苏乔运笔的手微微顿下,她将笔尖移开,放到一边的笔架上搭起来。
然后问新麦,“那你呢,你想要被照顾吗?”
苏乔问得认真,新麦思考得也很认真,过了会儿,她告诉苏乔,
“我想说我不想被照顾,我可以做事,但是其实我心里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想的,苏乔姐姐,小孩真的是好麻烦啊。”
苏乔噗呲一笑,抬手去捏她的面颊,“哪有人说自己麻烦的,乖巧的小孩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已经是在助人了。”
苏乔目光认真地凝视着新麦,对她道,“新麦,你不要觉得心里有负担,想被照顾这是天性,每一个小孩都有被照顾的权利。”
新麦表示不太理解,在她的认知里,并不是每个小孩都能被照顾,更多的小孩过着很悲惨悲惨的日子,尽管新麦并没有真的见过。
可她听说过,一些小孩会因为没有父母而去街头乞讨,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其实新麦和哥哥就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啊,新麦一直都在担心自己也许哪一天醒来就会变成那些大人口中的可怜的小乞丐。
沿街乞讨,然后在某一个不为人知又十分普通的日子里死去。
只是后来,遇见了苏乔姐姐。
所以,新麦觉得,自己的所有的好运气都是从认识苏乔姐姐开始的。
如果没有认识苏乔姐姐,那她就会成为许多小乞丐中的一个。
新麦有些难过,她垂着的脑袋越发垂下去,有泪珠滚落,然后啪嗒一声砸在桌面上。
小孩子说哭就哭,伤心来得不留余地,她一边用手抹着眼角的眼泪,一边颤抖着肩膀,
“苏乔姐姐,不是的,不是每一个小孩都可以被照顾的,还有许多许多的小孩,她们没有人照顾,只能被迫着自己照顾自己,如果,如果我没有认识苏乔姐姐的话,大概我也会是其中的一个,不是的。”
苏乔伸手去擦着她眼角的泪,万分小心地,语气十分耐心又温和,
“哭什么呢?为别人难过吗?”
新麦抽噎了一下,泪眼汪汪地看苏乔,缓慢摇头,“我,我没有,”
她重新又垂下了头,声音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苏乔姐姐,我可能是一个坏小孩,我没有为别人担心,我只是害怕。”
是啊,她只是害怕,这一切美好得都像是一个她夜晚里想也不敢想,做也不会做到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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